“殿下,刚刚斥候来报,云干河周围两百里内数个狼族部落已经察觉有异,他们派出的前两波斥候都被我们的游骑射杀,但恐怕白狼部全军覆没的消息瞒不了太久了”。
卫彻觉得如今孤军深处敌后,此处又是狼族水草繁茂的腹地,方圆数百里内狼族拥兵四五万的大部落就不下三四个,此地不宜久留。
飞虎左军四万虽然俱是精锐轻骑战力无双,但这些天三千里长途奔袭又刚经大战阵亡数千,将士们甚为疲惫,一旦被他们依托云干河诸支流缠住,引来狼族大军围剿,后果难以想象。
“云干河诸部受狼族北京路云潢府节制,而云潢府的北院大王阿颜亮三年前死于狼皇之位争夺战后,就一直未有新的北院大王接任,这些年北京路诸部一盘散沙,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且这次狼皇的中军大半铁浮屠,都被其弟南院大王厄鲁特带在了野熊岭攻打我们的朔北关。
如今狼皇阿勒坛暗中收买怯烈部,想偷偷走鹰嘴崖隐密山道绕行云阳郡偷袭的右护卫白狼部,绝密行军计划,又被我们抓获的怯烈部少头领忽儿札那里提前得知。”
李老将军犹在争取,目不转睛地盯着统帅海唐,停顿一下继续有些激动的道:“我军已将计就计抢先一步灭了白狼部的十万拐子马,乘消息还未扩散,狼皇身边只剩左护卫和少量铁浮屠,机会难得啊!”
“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们与狼族大战,好巧不巧就在激战正酣的朔北关里,秦河前脚从朔原郡押送来粮草,后脚刚偷偷溜去私会歌姬的醉花楼里,就能碰上以往对朔北避如蛇蝎的怯烈部少头领忽儿札?
醉花楼里那么多漂亮的歌姬,为什么偏偏忽儿札就跟秦河为了那个绿娥争风吃醋,还那么轻易的就被秦河发觉异常蒙翻,套出了狼族借道的绝密作战计划?”
海唐转头瞥了眼后面依旧假装镇定自若的忽儿札,和已翻身上马,满脸羞红突然转而怒视一边卫彻的秦河,接连甩出两个问题。
“怯烈部控弦之士不下十五万,又十分富有,早就有脱离太阳汗自立的心思。
他们跟狼族,下凉国的拓跋氏乃至冥族多有暗中联系,一直朝三暮四,这忽儿札又是闻名塞上的色中恶鬼,又有什么奇怪?”
李将军怒视了谎报军功的秦河一眼,吓得秦河直哆嗦鹌鹑一般头差点埋进脖子里,但他又扫了眼畏惧他如蛇蝎的软骨头忽儿札,犹不相信这里有什么阴谋诡计。
“四月前太阳汗第四次亲征下凉国,这怯烈部起初籍口冥族扰境未曾出兵助战,暗中却偷偷向下凉国贩卖战马牛羊资敌。
可三个月前,却突然又派兵伪装马贼将前来交易的数批下凉国商团皆屠个干净,断了盘云古道,难道与此有所关联?”
卫彻除了是飞虎军果毅左都尉外,还兼着左军中谍报侦察的候正一职,狼族犯边前飞虎左军主要就是监视怯烈部和下凉国的左厢神勇军司,因此对怯烈部和下凉国的情况都比较熟悉。
“哼!这有什么,许是怯烈部资敌被太阳汗有所察觉,想着毁灭证据又怕明着得罪下凉国拓跋氏,这才伪装马贼断绝商道!”
李成纪作为飞虎军左军主帅自然听卫彻上报过这些谍报,但是怯烈部墙头草是出了名的,当时没放在心上,这会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是没什么特别,可之后不到一个月,狼族本来在朔北关小打小闹可突然换帅,由南院大王接掌帅印并陆续增兵至四十万猛攻。
我还奇怪慕容氏的东燕比我们朔北三郡富裕得多,近十年来,狼族打草谷十有七八都是盯着东燕的蒲柳关做文章,便来朔北也从未出兵超过二十万,为什么这回偏要灭了我朔北似的,死磕朔北关这块难啃的硬骨头?
可不待我多想,忽儿札就刚好被我们所擒,还将狼族借道怯烈部的偷袭计划抖了出来,解答了我的疑惑,可这也太巧了吧!”
海唐微笑着盯着已经有些神情不自在,目光躲闪的忽儿札问道:“下凉国前线亲征的不是太阳汗本人吧?你们怯烈部早就彻底臣服大草原之主,此刻正随着太阳汗猛攻朔原郡高壅关呢吧?”
“什么?难道这些都是太阳汗和怯烈部在故布烟雾?”
“但狼族偷袭计划是真,我们也灭了白狼部啊?”
李成纪对海唐的判断从来都深信不疑,此刻不由惊呼,卫彻眉头紧皱马上拿出行军地图,一边比划着一边沉思。
“说,太阳汗和你们怯烈部是不是征讨下凉国是假,攻我们朔北是真?”
秦河感觉被忽儿札蒙骗羞辱了,再不顾之前李将军下的禁令,膂力惊人一把将那身材高大的忽儿札从马上擒到面前悬空,“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大嘴巴,然后狠狠地砸在了草地上。
忽儿札的脸马上就肿成了猪头,血水伴着几颗碎牙吐了出来,秦河犹不解恨,下马又补了两鞭子,抓着他的发髻抬起头来讯问。
“哈哈,你们这些卑贱的南猪,南征下凉的只是打着太阳汗旗号的左谷蠡王偏师,你们就等着匍匐在我们伟大的太阳汗脚下颤抖恐惧吧。
我那首鼠两端看不清大势的父亲和几个叔伯,三个月前就已被太阳汗剪灭。
你们知道么?我父亲的人头就是我亲手砍下的,哈哈!”
忽儿札背缚的双手挣扎不休,面目狰狞,状若疯魔。
“啪!啪!”
秦河恼怒至极又是数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那忽儿札蜷缩着身子挨打,咬牙一句痛哼也没有叫出。
“唐哥儿,那太阳汗将怯烈部的消息封锁的这么密不透风,他辛苦谋划数月又拿南征下凉作为掩护,还顺带着阴了把死敌狼族。
既将我们黑甲军的中军主力吸引到朔北关,又使飞虎左军引离朔原去和白狼部血拼,不管我们与狼族谁输谁赢都一石三鸟,看来这回是真动了灭我朔北之心啊!”
李成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再不甘也歇了此次去奔袭狼皇报仇的心思。
飞虎左军原先就是驻防朔原郡的,这次千里偷袭白狼部因为云阳郡三万守军皆为步卒,平岚郡还得支应朔北关,便乘着下凉国在与太阳汗交战正酣之际,从邻近的朔原调了全军轻骑的飞虎左军。
“殿下,朔原郡各县剩下守城的只有三万后军虎贲步卒,我们飞虎左军得立即回军支援,另外还得飞鹰传书虞京让国君尽快调遣大军来援啊!”
秦河顾不得再抽打躺在地上抱头蜷缩的死间忽儿札,他就是朔原郡临河县人,临河城虽有乌梁河所依伺,前面还有高壅关作为屏障,但却深处朔原郡北方第一县,心中大急。
“卫彻,你怎么看?”
海唐却不甚着急,掩嘴轻咳一声,微笑着凝视还在拿着行军图比划的卫彻问道。
“殿下,咱们这会远离朔原三千里,即使即刻回军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太阳汗隐忍谋划这么久,朔北三郡虽处要地,但他们也不缺这点牧场,他让我们与狼族打生打死,主力倾巢而出,恐怕是攻取朔原为跳板进而谋夺内地,咱们这点兵力没了关隘所依仗回去也阻不了大势,于扭转战局而言杯水车薪。”
卫彻在行军图上某处重重一划线,猛然下定决心般抬头目光坚毅道:“那就各打各的,太阳汗图谋我大虞腹地,我们也去掏太阳汗的后方老巢;他们靠近死敌狼族斡云河的东部要塞定留守重兵,但以我军现在的位置折向他们之前主力南下的达兰扎戈壁,那里定然防守松懈,我军可以从那里北上快速突破!”
卫彻停顿一下,接着补充道:“我们飞虎军俱是精锐轻骑,来去如风,可以兵分多路在他们的腹地大肆杀戮破坏!
逼他们分兵回援,他们若是孤注一掷就不回援,咱们就一面和狼族和解,引狼族也来他们腹地,骚扰他们补给线,让他们无法全力南征;一面飞鹰传书朔原和虞京放弃部分城池,坚壁清野,让北安郡和上林郡的控鹤军在榆川关前严防死守,以拖待变。”
“可朔原兵力太少,恐怕不能给北安郡和上林郡拖那么长的动员时间。
两地控鹤军虽有二十万但久疏战阵,仓促应战下若榆川关有失,朝廷援军来不及支援,后面可就是无险可守的八百里澜川,那里可是支撑我们大虞大半赋税的京畿重地,不出十日太阳汗铁骑便能直抵虞京啊!”
李成纪虽然暗恨先主驾崩后,国君海湛这些年对朔北侯这个原先应该继承大位的亲侄子一直心生忌惮多加提防,并屡屡暗中对朔北小动作不断。但大虞这些年一直风雨飘摇,已经经不起严重内斗,李氏一族忠于大虞海氏已数百年,唯恐海唐真的对国君海湛心生愤懑,不顾大局。
“殿下,您那四叔也忒不是东西,依我看管他洪水滔天,各打各的好,咱们朔北宁愿受点损失,这回也让他长点记性,看他下次还敢克扣我们军资粮饷,下次再这样,咱们朔北大不了自立!”
秦河性子直,他以及黑甲军中大部分将领都被现国君海湛这些年所作所为寒透了心,他们对海唐忠心耿耿,早就只知朔北侯不知大虞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