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忽万户长带着一个万人队前脚刚离开王庭,后脚那个向王庭示警的林中部落合勒部,死里逃生的千户长之子,就偷偷的从跟着一起进王庭的随从那里,取出藏着的鸽笼,不一会就出帐找个隐蔽的地方,放飞了一只信鸽。
半个时辰后,王庭数十里之外,合勒部东面三百里的一片密林中,一名狼兵小心地取出那信鸽腿上绑着的细竹筒,疾奔进林中最粗壮的那棵桦树下,那边的石头上正坐着一位满头白发在假寐的狼族老将。
那老将很快看完传信内容,起身挥手示意,他身后那棵桦树顶上藏着的一名狼兵,立刻站在分叉的枝头,朝向四周接连数声极有韵律的杜鹃啼鸣。顿时林中深处的静谧被打破,传出阵阵兵甲铿锵和战马嘶鸣声,不一会五六千一人双马的白狼部精骑,就在林外集结完毕。
“全军出击,前方太阳汗王庭,一个狄兵不留!”
那老将一马当先在队伍的最前头,下令说出的却不是狼族语,而是九州话,这老将正是二十多天前云干草原的飞虎军左卫中郎将李成纪,而这支多日来在大草原造成腥风血雨的狼骑,就是飞虎左军。
李成纪率领的一万伪装成白狼部的飞虎轻骑,奉黑甲军大将军朔北侯海唐之命,离开云干草原后,一路向西,大约十天前到达的达兰扎戈壁,只花了半日就奇袭突破楼烦王呼兰若三个万户的守备。
为偷袭王庭,飞虎左军特地绕了一个半圆,一千疑兵将王庭派来堵截的那三个万人队越带越远。
昨夜袭击三百里外林中部落合勒部的,只是一名校尉率领的三千人的偏师,为的就是逼王庭再次分兵,进一步减弱王庭的守备力量。那个千户长之子也是故意放跑的,有他的族人亲眷为质,日落前若见不到王庭出兵,则他的族人将一个不留,他也不敢耍花样。
而李成纪亲率的飞虎左军主力近六千人,则昨天乘着夜色,连夜绕过数个狄族部落,早上太阳出来前,就埋伏在离王庭数十里的一片密林里。
一个时辰后,当大军越接近王庭,因为塔里忽万户长率军离开,留守狄人的戒备就越严,行军途中不时看见一堆尸首,那是先行出发清道的斥候所射杀的。
偶尔还会望见数座简易的哨塔,看样子搭建的日子不久,哨塔边横七竖八的十几具狄兵尸体,离哨塔近一点的是被乱刀砍死,离哨塔远一点的是被乱箭射死。
再行不到十里,当奔袭大军接近王庭二十里之时,先行的斥候们便不能再深入了,再往前的狄兵就不是三五一群,能轻易清除的了。大军在一座刚拿下的哨塔边停下换马,并积蓄马力,喂以精料,准备冲营,那三丈多高的哨塔上垂下数具尸身,身上钉满了羽箭,其中一人手里还抓着警戒号角,却来不及吹响就已毙命。
一炷香后,大军再次启程,王庭外围的一队队狄族哨骑,没几个声息就湮没在万马奔腾的狂飙突进大军攻击阵形中,数骑幸运逃脱的狄骑,一边拼命的拍马往王庭回奔,一边不住的在马上翻腾闪躲后面追射的羽箭。
示警的号角大部分都只响了几下,就没了声音,它们的主人大都被射成刺猬后,又被身后疾驰而过的滚滚大军马蹄踩成肉泥,直到靠近王庭七八里范围时,王庭内营寨的高高哨塔才有敌袭示警回应。
凄厉的号角冲破云霄,正在对几个秀丽的南人女奴白日宣淫的右贤王挛鞮稽,仓皇的滚下床,还未来得及穿衣带甲,太阳汗的阏氏帖额仑就领着几个护卫气冲冲的闯进帐,用马鞭抽向慌乱失职的右贤王。
等右贤王忍痛匆忙穿戴出账,见左右丞相和其他汗妃,贵人都已乱作一团,远处被他怀疑向阏氏告状的万户长扎达尔,正忙着整军并封闭王庭四处营寨,此刻‘狼军’已经离王庭只有三四里。
“前军佯攻正营,左翼攻王庭东营,右翼攻王庭西营,后军去王庭北营十里外埋伏!”
李成纪远远地看清王庭地势和规模后,立刻下达军令,各有统军校尉分兵而行。
太阳汗王庭营盘甚大,平常是速木合汗亲军十五万怯薛军的常驻之地,如今怯薛军不在营,一万留守狄族圣地鹰谷,十万给了左谷蠡王用以营造太阳汗亲征下凉国的假象,另外四万怯薛军则换装普通狄兵衣甲,随侍在太阳汗左右,此刻正进攻大虞。
右贤王挛鞮稽上了飞虎军的当,王庭留守的五万部落军被陆续骗出去四万,剩下的一个万人队,守卫硕大的王庭显得捉襟见肘。
见狼军分兵攻寨,压了一肚子火的右贤王挛鞮稽,丝毫不客气的接过全军指挥权,率三千兵留守正营,令万户长扎达尔领两千兵守东营,右大都尉和右大且渠也各领两千兵分守西营和北营,剩下一千骑作为预备队。
“呜~”
狼军进攻的低沉号角,第一次在狄族的太阳汗王庭前响起。
“盾阵掩护,弓箭手两翼压住阵脚,弩兵正面压制敌军弓手!”
李成纪不待其他各军到位,立刻下令佯攻王庭正营。
中军立刻出五百盾牌手,掩护前军的一千飞虎军,持弓搭箭与营门及栅栏后的狄军对射,又出五百兵,迅速用便易携带的五百把蹶张弩,利用射程优势,不断压制王庭仿照九州营建在正寨的哨塔,箭楼上不断居高临下射击的狄兵。
右贤王挛鞮稽,哪想到狼军竟然有强弩这种远射利器,这些蹶张弩,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射程远达三百四十多步;威力强大,矢可入桦木栅栏半杆,狄兵的甲胄被一穿一个血窟窿,原本靠前指挥的右贤王不得不多次向后转移。
正营的狄军还能依靠坚固的营盘坚守,但营寨栅栏薄弱些的东西营就有些力有不逮了,虽有兵力多一点的优势,但这点优势并不足以弥补左谷蠡王帐下的这支万人队与精锐的飞虎左军之间的巨大差距。
在弓手同样被压制,寨墙几处最薄弱的木栅栏被飞虎军的飞爪钩住用马力破坏,出现数个缺口后,短兵相接的西营很快坚持不住,右贤王刚将那一千预备队派去驰援右大都尉,东营却又岌岌可危。
眼见王庭危急,狼军又围三阙一,右贤王唯恐尚未遭到攻击的北营外有伏兵,因此迟迟不敢召回在那里戒备的右大且渠的两千骑来增援。结果患得患失下,东营最先告破,迟迟得不到援军,无奈身先士卒率队反突击的万户长扎达尔,被万箭穿心,悲愤而死。
东营一失,汹涌而入的‘狼军’举起长槊,扬起弯刀,千余骑一起赫赫厮吼,听来犹如兽群狂啸,惊得无数王庭中的部众四下逃窜。
留下两百骑堵住缺口,其他飞虎军一半攻向王庭正中的汗帐,一半直朝西南角掠去,一路见到营帐便烧,见到拿武器的人就刺砍,马不停蹄,兵不停行,很快将这处联营冲成两半,王庭内处处起火,正营和西营被拦腰切断,还在坚守的狄军腹背受敌。
王庭中足有数万人,但绝大多数都是太阳汗历次南侵俘虏的下凉国或者大虞的奴隶,男子多是铁匠,木匠,乐师等有一技之长的百工,其他没技艺的不是被杀掉就是被拉去做矿奴。而女子则更悲催,漂亮些的可以被留在王庭供太阳汗或贵人享乐,其他一般的都被分给各部落或军中为营妓,不出数日就都被玩弄致死。
此刻王庭中幸存下来的这些人,大多被摧残的如行尸走肉,不管外面厮杀多惨烈,他们躲避完营中燃起的大火后,也不反抗,也不逃跑,全都低头跪在地上,等待战事分出胜负后,继续接受原主人或新主人的奴役。
发觉战事不妙,太阳汗的阏氏帖额仑命将汗帐附近的亲卫两三百人迅速集结了起来,并强行征召北营驻守的右大且渠的两千骑回援,迎击攻向汗帐的三四百飞虎军。
留守汗帐的这些亲卫十分骁勇善战,竟与飞虎左军短兵相接丝毫不露下风,那阏氏帖额仑还亲自挥动太阳汗留在王庭的一面汗旗呼喝指挥,使那些在激战之中被冲散落单的狄兵逐渐向汗帐靠拢,与稍后赶来的右大且渠的两千骑一起,将汗帐远处的那团飞虎左军团团围住。
阏氏帖额仑对王庭内四起的火势不管不顾,以两百多汗帐亲卫为核心,另成一军,一边激励聚拢的狄兵消灭包围的飞虎军,一边试图派兵堵住东营被破开的缺口。
李成纪当机立断,亲率中军剩下的一千骑,先那阏氏一步,抢先绕到东营的缺口处,入营后也不先营救被包围的飞虎军,而是直扑那阏氏而去。
以一马当先的李成纪为锋矢,只三四轮齐射,便如一口充满了气的皮袋被一口尖刀扎破,砰地散成两片,那阏氏好不容易聚集的散兵就再次溃退,外围登时溃出了一条裂缝,并越撕越大。
右大且渠亲率一千骑去抵挡,结果数个回合就被那为首老将斩落马下,大将阵亡,其余狄骑也被杀的七零八落,剩余残兵无心再抵挡,四处奔逃。
见已势不可为,那阏氏帖额仑倒很果决的,仅由五六十骑护着,带着早就聚集起来的太阳汗幼子,左右丞相,僮仆都尉等乌泱泱一片数百名贵人,骑马出北营向北逃窜。
一直关注汗帐动静的右贤王挛鞮稽,见奉太阳汗之命监视他的阏氏都跑了,遂立刻带领自己的一百亲卫借此刻王庭混乱,悄然开溜。
他也是出的北营,不过没有像阏氏她们一样一直向北逃,而是出营没多远,就改道向东,乘留守东营缺口的飞虎军没注意,不一会就溜没影了。
等狄军发现统帅弃王庭而逃,阏氏等贵人也不见踪影后,就彻底乱了,只能各自为战。
飞虎军全军压上,切入营中之后,除一千骑直出北营向北追杀,剩余人便以百骑为一队,向王庭四方四处兜杀,看到哪里狄兵开始汇聚就上前冲散并全部斩杀。
西营固守的右大都尉见局面已无可收拾,无奈地哀叹一声,想带亲卫突围,却为时已晚,被飞虎左军团团包围,最后苦战力竭而死。
李成纪一面等着北营外埋伏的后军报捷,一面分派人手,清剿太阳汗王庭内的残存狄族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