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点将,一是传谕大捷,二是为了传达伟大的狼皇陛下诏令,你们都分别拿去传阅一下”。
海唐指了指长案上早就准备好的诏书,留意观察着帐中每位头领动静。
那乌古部老族长谩都诃没穿战甲,双手在身上宽大的袍子上擦了擦,这回又抢先在了于厥部的劾里钵前面恭敬的取过诏书看了起来。
那劾里钵气的横眉怒对,暗暗咒骂了声,要不是场中有阿古达(海唐)端坐,早就动手去抢了。
谩都诃看得很慢,至少比海唐预料中的时间要长,看完眉头紧皱沉思。
劾里钵倒是很快看完随即就递给了其他相好的部落头领,大帐里没一会便交头接耳,有看过的人在小声交谈,还没看到的在抓耳挠腮。
尤其是门口的那些小部落的,不禁激动的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仿若酒劲上头异常兴奋。
那可是伟大的,至高无上的,最尊贵的狼皇陛下亲手所书的诏令。
好多数十万,乃至上百万部族人口的大族族长都可能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竟三生有幸可以欣赏,这可是回去可以吹嘘一辈子的。
一定要记住里面的每一个字,回去要编成歌儿让族人们一代代千百年的传唱下去。
......。
“诏令都看清楚了吧?”
阿古达(海唐)待大帐中乌古部的谩都诃,最后将传阅完的诏书不存在的褶皱耐心的抚平三四遍,恭敬的放回桌案上,不待众头领回话,便开口狼语直奔主题。
“我白狼部一接到狼皇陛下诏令,一刻不敢懈怠,四日前离开陛下在黑龙潭的行宫,昨晚到达的云干河畔安营扎寨。”
阿古达(海唐)轻咳一声,停顿了下,接着道:“谁知放过河对岸的斥候,竟暗中探知虞国朔北的飞虎左军四万精骑,竟如入无人之境般的深入我狼族腹地三千里远!”
“白狼上部威武!”
“我云干诸部请罪!”
下面的众头领在谩都诃和劾里钵的率领下连忙跪下请罪,不少人白天刚听到消息时就已经吓得一脑门汗,竟然被可恶的朔北人摸到了眼鼻子底下还不自知,同时也惊悸于白狼部的精锐。
黑龙潭虽距此不足千里,但十万戴甲骑兵不到四天竟然可以奔袭千里,还不是一人双骑,也就上三部所出的蒲与马可以有这样的马力,像云干诸部的普通马匹,喂再精细的精料也最多三日五百里,七日一千里,越长途奔袭,越伤马力。
当然,大虞朔北三郡之一的朔原郡乌梁河畔马场,所出的装备飞虎军的乌梁马,比蒲与马还要稍微强上丁点,原先那里是下凉国拓跋氏的产马重地,九年前为大虞朔北侯海唐的黑甲军所夺,下凉国数次反扑都损失惨重,但是每年乌梁马所出太少,仅仅够勉强维持四万飞虎左军轻骑和编制在黑甲中军内的飞虎右军一万五千重骑。
由于黑甲军边地战事频繁,虞国内地最精锐的的宿卫军和龙捷,控鹤两军眼馋乌梁马多年,多次托关系找朔北侯,也一马难得,管制极严,也就两年前虞国国君四十生辰,朔北侯海唐上贡过四十匹。
除此之外,还有太阳汗近卫怯薛军独用的翰耳马,以及冥族的血英马,这四种马便是名扬天荒大陆的四大名马。
“哼!你们的确罪过不小,飞虎军奔袭这么远是要干什么?狼皇陛下如今可还在黑龙潭啊!”
阿古达(海唐)神色越发严厉,右手擒着的马鞭重重的丢在帅案上,‘啪!’地一声仿若重锤砸在诸首领的心口上,好几个跪着的人眉眼直跳,跪下的身姿头低的更低了。
“该死的朔北人太疯狂了,我等无辜啊!”
“我等有罪,我等有罪!”
听闻上部贵人有怪罪意思,下面顿时乱糟糟的,有一个劲磕头请罪的,也有想要申诉争辩的。
“所幸飞虎左军已然大败,还请上部世子殿下多多周全!”
过了会,稍微安静点,还是乌古部谩都诃,跪着的身子往前稍微挪动点,代表各部,询问具体处理意见。
他是不相信白狼部可以真的全歼了飞虎左军,虽然其暗中派人潜入正在焚尸的战场,确实看到不少货真价实的阵亡朔北人,白狼部的营中除了蒲与马外,也有不少的乌梁马。
但是像都尉,将军这一级别的敌军大将,帅营外面悬挂的首级里面,他进帐前悄悄仔细瞧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数年前南征,战场上曾远远瞧过一眼的飞虎左军中郎将李成纪的人头,他的这双眼睛可是过目不忘啊。
当然,他也只是猜测白狼部在夸大战绩,谎报军功这种事,狼族上下谁的屁股下面又真的干净?如今召各部过来,无非是想要恐吓下,再敲诈一番罢了。
他是实在不敢想到,真正的白狼部已经全军覆没,而罪魁祸首还敢迟迟留在狼族腹地不逃,还诓骗他们外面的十多万大军,面前的上部贵人,更是堂堂的大陆四大名将之一朔北侯海唐易容假扮。
“如今我父汗,正马不停蹄率我白狼部主力,继续执行狼皇陛下的借道偷袭大计,而你们云干诸部麻痹大意,守土失职,还差点酿成陛下遭袭的大过,都要好好的将功赎罪!”
“不知我诸部这次要进献多少牛羊给上部?”
“世子殿下,虽然今年草原上冬雪来的比前些年晚,但我们三十六部前两年刚被轮流征召过西境与狄人作战,今春刚开始休整,实在不宽裕啊!”
于厥部的劾里钵这才明白,以为白狼部借机诘问索贿,他性子急,便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旁边的谩都诃朝他直打眼色都被无视,不由暗骂一声‘夯货’。
哪有这样面对面直接讨价还价的,还有,送礼都是不留把柄,私下里打点就好。比如,就说世子殿下手里的马鞭材质非凡,可以入药治我顽疾,牛羊三千头相换,可否夺爱等等理由都行,劾里钵这个傻大个这么冒失,可别惹恼了贵人。
“我要你们牛羊做什么?你们云干三十六部都随我南征东燕慕容氏,明早就大军开拔!”
外面天已大黑,阿古达(海唐)摸清了各部情况,也不跟他们诸部再绕弯子。
“南征慕容氏?”
“那么好的肥差,不一直都是中京贵人和南京析清府的南院大王辖下各部负责么?”
“是呀,我们云干各部隶属北京云潢府,可多数都是与西边的太阳汗作战,近十年来,偶尔借调到西京路去征讨朔北,也不过三两次”。
“对呀,以前那些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一不小心还会崩坏一嘴牙,但是东燕那么富庶的肥羊,可是南院大王厄鲁特殿下的禁脔,怎么会轮到我们?”
海唐话音刚落,大帐里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嗡的一下就闹哄哄起来。
大帐门口那些个部落只有七百八骑兵的小头领,各个更是瞠目结舌,一个个叽叽喳喳,讨论的比里面的贵人更热烈。
他们两千兵丁以下的小部落,以前都是只顾埋头专心放牧割草,年年按时给附庸的大部上缴牛羊马匹即可,以往历次对外作战,那些大部便替他们出了兵额,平常春秋点将也都只是凑个数,这辈子最远只去过六百里外的北京云潢府。
这次上部世子殿下,竟然要云干三十六部都要出兵,他们部落这么小,兵这么少,还去两三千里那么远的东燕,打着打着一不小心族里男丁都死光了怎么办?
哎呀!以前听那些大部的贵人们说过,东燕可是富庶的流油,他们国内的树上都长着丝绸,河里流躺的都是最烈的酒,缺下酒菜就去河里捞几条喝醉的鱼。各家的房子都是银砖砌的,地面铺着金砖,屋顶的瓦片都是金瓦,太阳一照金光闪闪,可耀眼呢,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不去看看多可惜!
“尊敬的阿古达世子殿下,我们云干诸部没有北京云潢府的调令是不得越境调动的!”
乌古部谩都诃刚刚被惊呆了,他以为这白狼部少狼主留下来是要敲诈各部一笔,最了不得,逼迫各部多出点兵一起跟随去进攻云阳郡,帮助他们白狼部与南院大王一起夹攻朔北关,好完成狼皇诏令,却怎么都没想到,要他们整军南下进攻毫不相干的东燕。
“是啊,世子殿下,狼皇陛下的诏令只是要白狼部借道攻击朔北,没提到让我们也出兵啊?”
“私自出兵,可要被狼决的啊!”
后面那些头领有不少人都对南征东燕去抢上一把十分心动,包括于厥部的劾里钵,但是狼族治军甚严,无诏私自越境出兵是要被狼决的。
狼决就是将犯过之人,押到上京圣宁府,扔进幽魂狼谷里,活活地被撕成碎片吃掉,传言被幽魂狼吃掉的人,魂魄会被拘禁在幽魂狼的体内,变成狼皇的幽影暗卫,永世不得转生。
“怎么能是私自调动呢,刚刚的诏令你们没有看清?”
阿古达(海唐),神情严厉,提高声音指着帅案上的那本狼皇诏书重复一遍道:“诏令曰:着殿前右副都点检兼右护卫领军将军帕苏干,三日内点齐本部十万拐子马,借道怯列部鹰嘴崖山道,务必于十二月十六日前突破虞国云阳郡守备,与南院大王厄鲁特夹击共破朔北关,失期则斩,可便宜行事,落款为天会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听到没有,可便宜行事,因为你们的防守疏忽,来袭的朔北飞虎左军未及时发现,我们白狼部替你们挡了灾,可也损失颇大,对与南院大王殿下夹击共破朔北关的军国大计影响甚大!”
阿古达(海唐),重重的又重复了一遍‘可便宜行事’,接续道:“狼皇陛下令我们白狼部便宜行事,就是怕计划有变,如今飞虎军既灭,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那朔北侯海唐即便不会得知我狼族借道计划,但定会加强各处防守,而我白狼部今天一役又战力受损,于破关大大不利”。
见各部首领都已收回纷乱的心思,在认真倾听,阿古达(海唐),最后补充道:“为今之计,不能一味的指望我白狼部借道能成,朔北关极其险要难攻,颇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南院大王殿下拥兵四十万攻了两个多月还没什么进展”。
“因此,我要领着剩下的白狼战士和你们云干诸部,出其不意的攻东燕,借道东燕上径关,从东面攻进朔北后方,这样北有南院大王殿下,西面有我父汗,东面有我们诸部联军,三面夹击,不愁朔北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