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中大雪迷漫，天地一片雪白中显得天色微微昏亮。
子时初，睡的正酣的诸部首领，被白狼部少狼主的紧急升帐军令叫醒，如今中军帅帐中，除了被要求在北城攻城，不到四更不许停的乌古部族长博尔忽外，没有一部首领不敢不来。
海唐从昨日黄昏归营到现在，一直待在帅帐之中，没有回寝帐休息，他见诸部首领到齐，便点头示意归营的柳清臣和帐中的另外一名护卫，打开他连夜绘制的放大版邺都南北城舆图。
“召你们连夜过来，是因为破邺都就在今日，邺都南城西边的水门卫桥门有可乘之机，可潜入突击之兵，里应外合夺取南城！”
海唐指了指舆图中南城卫桥门的位置，本来帐中哈欠连天的诸部首领，闻听此言，一个个抖擞精神，再没睡意，以为听错，眼睛无一不放光的盯着所指的地方。
“柳某曾在东燕鸿胪寺任职，四年前清河川百年一遇发大水，入城而过的清水河淹了邺都小半，为了排涝，工部下令在城西南敦化坊那处的水门，将水下的铁栅栏和铁网拆掉了一部分，结果泄水完后，破洞更大了。
我有一昔日同窗在工部任职，他一次酒后失言，言及户部拨给工部重修水门铁栅栏和铁网的三万两白银，被工部经手的几个主事贪了大半。
修好的铁栅栏只入水不足三尺，再往下只是填了些碎石，铁网也只水上糊弄了些，下面都是渔网代替，殿下这两日派人入水去查看过，如今连水底的碎石都被水冲走了，渔网全破”。
柳清臣一边向诸首领介绍缘由，一边心中暗骂，邺都的四座水门每日过船无数，如此大的水下漏洞，四年来要说无一人发现，他是肯定不信的。
定是卫桥门那里的守卫将校们，也拿了工部几个主事的堵嘴银子，而且狼军围城这么多天，无一人敢去上报，都害怕贪腐之事败露，如此多的囊虫误国，东燕怎能不灭！
“昨日三更，我已派五百我白狼部勇士先行潜入城，这连日大雪不停，恐再等下去大寒将至，清水河会结冰，
如今我们连日昼夜不休攻城，我军疲惫，守军也疲惫，再加上昨日我派进城议和的使者，用三日期限麻痹了东燕朝堂，
等会又到三更，正是城头守军最为松懈之时，会再有我部三千突击之兵，在昨日入城勇士里应外合下拿下水门卫桥门，我们全军就由那里突破夺城！”
海唐环视帐中诸部首领一眼后，重重的在舆图上一点，顿时大帐之中气氛火热。
“殿下，我于阙部，愿为大军前驱，第一个攻入邺都！”
于阙部族长刻里钵首先出列请命，他们于阙部离卫桥门最远，这两日面对东燕守军的防守最为顽强，死伤居各部之首，却一点也不迟疑，最是积极。
“殿下，我部愿为前驱！”
“我部愿为前驱！”
“还有我部...！”
其他各部首领，这会都纷纷出列请命，再无顾忌于阙部乃云干草原最强两部落之一的惧意。
“很好，这次攻入邺都所得，我们围城的各部人人有份，
按我狼族风俗，除了一成缴获上交狼皇陛下外，剩下九成中，出力最大的我白狼部取其中五成，
乌古部取一成，于阙部取一成，其余各部合分一成，最后余下一成，战后论功，奖给作战最勇猛的部落！”
“殿下圣明！”
帐中诸部首领，无不拜倒，个个喜笑颜开，按说白狼部拿六成也不会有人反对，他们愿意拿出一成来奖赏有功部落，人人振奋。
这次南下东燕，诸部算是开了眼界，清河川一个普通小县都能收到几十万两平安钱，一个郡治能收到两三百万两，那要富上数十倍的邺都城，五百年国都积累，达官显贵如云，少说也会收到七八千万两金银，一成就有七八百万两啊。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我们狼族是要灭东燕，将东燕变成我狼族国土，这些东燕子民也将是我狼族子民，不再是以往那般打草谷，抢了就走，
所以诸位要是不想坏了狼皇陛下好事，最后被动了禁脔的南院大王找到借口秋后算账，进城后就不许扰民，更不许强抢民女！”
海唐面色严肃，目光冷冽，被注视的诸部首领无不凛然，尤其是听到南院大王四字，无不打个冷颤。
南院大王厄鲁特是狼皇陛下的亲弟弟，出自上三部中的皇族圣狼部，极其贪婪护短，东燕以前一直都是其帐下南京路析清府诸部，征讨抢劫的禁脔，其他诸路狼族部落皆不得染指，谁伸爪子，剁谁的手。
前些年，先狼皇还在位，有数个狼族部落，遇大旱，实在过不下去，偷偷的扮作马匪南下东燕打草谷，最后被南院大王查出来，这几个部落数十万丁口，高过车轮的男子全被斩杀，剩下的女子和孩子全被贩卖给其他各部为奴。
“殿下放心，我等只收平安钱!”
“我等只收平安钱！...”
于阙部族长刻里钵带头，诸部首领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
白狼部也是狼族上三部，阿古达殿下的亲叔叔国相麻达葛为相十多年，权倾朝野，要是没有白狼部在上面顶着，他们也不敢越境南下。
“破城后即刻封闭南城，除了我赦免名单之内的，比如柳参军在南城的亲族，还有些名士贤达之家外，
其他揭不开锅的贫民和破落户除外，普通小民每户出三两银，中等之家和阖城商户每家出三十两，大户和富商每家只留银百两，其余家资全部罚没。
北城多为东燕达官显贵和封侯宗亲们聚居之地，明日我自有其他手段破城，届时皇宫和国库，太仓，我白狼部亲自查抄，
其他除了邺都府尹严介溪和国丈杨文长这两座府邸，还有些名单中的名臣贤才除外，余下的都全部抄家，一概人等皆扣押各自府内，听候发落！”
海唐边说，边转身从帅案上拿出两张写满名字的赦免名单，都是狼族字写成，一旁的另一位护卫，会意后，将案上的其他写着一模一样名单的纸张都分发给诸部首领。
一张是南城的，共计七十二家名士贤达和素有善人之名的富商在赦免之列。
另一张是北城的，共计三十六家名臣贤才和素有清名的书香之家跟望族世家也在赦免之中。
这些名单是柳清臣整理一夜后所得，海唐看了一遍，这柳清臣并没有徇私，颇为得体，就没有去删减，又凭着印象添了十几家，让柳清臣重新誊抄了十多份。
邺都太大，是拥有二十多万户，一百二十多万人口的大城，海唐无法让伪装白狼部的飞虎军去一一查抄，只能让各部派人，飞虎军街头巷尾巡视监督。
必须在诸国反应前，迅速斩断慕容氏在东燕的统治根基，让满城东燕百姓恨上护国不利的慕容氏，这样失了最后一点民心的慕容氏，日后将再无死灰复燃之可能。
“殿下放心，我等绝不抄错一家，也绝不逾界！”
一众狼族首领很快看完各自手中名单，名单的背面画着各个部落负责查抄的坊市范围，整个邺都城东西十四里，南北二十里，一百零二座里坊，都有狼部收平安钱。
“那好，众将听令！”
海唐回到帅位上，开始发布军令，众狼族头领，无不肃然，各回本列站好。
“于阙部归营后，立刻整军两万，秘密潜行至卫桥门西三里，
三更见城中烟花为号，齐上我部早就准备好的木排，顺流而过我部勇士打开的水门，入城登岸，上城头后，沿城墙分南北两路杀敌。
于阙部族长刻里钵，上前一步，左手扶上右肩，半躬身子低头肃穆行狼族战礼：“狼神眷顾！遵从您的命令！”。
“白原部、青牙部、黑云部、翰西部，你四部各出一万兵，人衔枚，马缚口，带云梯，攻城锤，潜行至南城西边的延平门外两里，
只要见于阙部登上卫桥门城头，就立刻猛攻离得最近的延平门。”
又有点到名的四部首领出列，纷纷左手扶上右肩，半躬身子低头肃穆行狼族战礼：“狼神眷顾！遵从您的命令！”。
“其他各部，回去后各自准备攻城器械，待那两路发动后，立即齐举火，攻打原先各自负责的城门，让东燕守军轻易脱不开身，来不及支援卫桥门，南城之敌不彻底肃清，各部攻城不得停！”
其余首领，也一齐左手扶上右肩，半躬身子低头肃穆行狼族战礼，高呼道：“狼神眷顾！遵从您的命令！”。
...。
“呀---呀---”
三更时分，数声老鸹的声音，在敦化坊的巷子中响起，一道道身手矫健的黑影，闻声立刻从一户户里坊小院中翻墙而出，落地无声，直奔坊市口汇聚而去，飘扬的大雪很快就掩盖了他们潜行的脚印。
待不到一刻钟后，敦化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时才有憋了很久的狗儿，大着胆子叫了几声。
见并没有招来，昨夜那些突如其来的陌生彪形大汉们，各种奇准无比的石子或棍棒讨打后，敦化坊的狗儿们便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勇，一个个或在院中或钻出狗洞，在坊市里犬吠阵阵，巡视着各自的领地。
确定那些浑身煞气逼人的壮汉们终于离开了，担惊受怕了一天的敦化坊各家各户终于齐松了口气，不少人家点起了蜡炬或油灯，翻箱倒柜的查看了半天，确实家中，院中没有少一文钱，丢一件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