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办公室里，苏小感握着电话，喝了一口咖啡，觉得太阳穴突兀地疼痛着，却找不到丝毫缓解的方法。
“我知道了。”
撂下电话，苏小感无奈地叹口气，拿着笔在日历上圈上一个红圈，打了一个箭头，写下一句话。
“回宅子，吃饭。”
回国三个多月，终究还是逃不过要回去的。
苏家奶奶刚才打来电话叫她周末回家吃饭，声音温文尔雅，可她的身旁却明显有一只正在发火的狮子。
苏小感确定自己没猜错，那个狂暴的背景声绝对是苏家爷爷的。
大三那年因为那些个破事出了国，苏家爷爷的脸色已然是难看到了极点，现在又多上一条回家不报的罪名，也不知道周末的第一次归家饭局会演变成怎样的一场屠杀。
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杯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苏小感按了一下通到秘书那里的电话，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再给我送杯咖啡进来。”
几分钟后，咖啡放到了苏小感的桌上，她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谢谢，面前的阴影却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意思。
苏小感抬头，微微讶异了一下。
面前的人，竟然是曾兰。
“怎么是你？”
曾兰径自拉了椅子坐下，脸色有一点苍白，眼里却满是坚定。
“我特意过来找你的。”
“是策划有什么问题吗？”
“是私事。”
苏小感想起好多年前那些无趣的争斗，对着眼前这一个已为人妻的女人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她讨厌被过去缠绕的感觉，更讨厌是别人带着过去来缠绕已经快忘记的她。
“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私事好说。”
苏小感说罢。对着曾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离开。
曾兰站起身来，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咬了咬唇，倔强地看着苏小感，沉默的对视之后，这个女人突然满目泪光。
“苏小感，你难道真的没有心么？叶柯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了，你为什么又把他害成那个样子！”
曾兰几乎是用吼的方式说完了这句话，说完之后就跌坐在椅子上，掩面痛哭起来。
对面的苏小感却是茫然地看着她，一时无语。
这个旧日的情敌，这个曾经恨她入骨的女人，现在跑到她的办公室里大呼小叫，为了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
“曾兰，你把话说清楚，叶柯怎么了。”
“他出车祸了。”
深夜的医院沉寂地有些诡异。
苏小感坐在病床边上，静静看着叶柯的侧脸，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那晚她在叶柯家过夜，独自躺在他的双人床上，一夜不寐。叶柯则是搬到了隔壁的书房，整夜亮着台灯。第二天他送她去公司上班，然后悄然离开。
她刚走进办公室坐下，佐佐木拓实就怒气冲冲地进来，拽着她衬衫的领子，指着她脖子上还没消散的吻痕，问她，“你为什么会穿着昨天的衣服从对方公司负责人的车上下来！”
那不是疑问句，明明白白是一个感叹句，听得她的心越来越冷。
原来在他佐佐木拓实的眼里，她不过还是个要用身体去换取利益的花瓶。
那以后，她开始和佐佐木拓实冷战，看他夜夜流连酒吧，第二天带着不同的香水味来上班。
那以后，她开始和叶柯用正常的模式工作，日日冷淡的面容对待，不去看他眼底的自己。
苏小感伸出手，轻轻触碰叶柯额上的纱布，却又在碰到之后迅速抽回了手。
曾兰说，自从那以后，叶柯的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他几乎每晚都去喝酒，谁也劝不住。终于在一个夜里，酒后驾车出了车祸。曾兰还说，那晚叶柯本来有个相亲的，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决定认真面对的相亲，就是她去了他家的那晚。
曾兰还说了好多好多，说到最后她自己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说到苏小感满心凄凉。
“叶柯，我到底欠了你多少？我又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看开，让你真的重新开始呢？”
苏小感在心里自问，却问不出一个答案。她不明白为什么时间要安排他们再次相遇，如果能够预知这些重逢，也许她就不会选择回来了。
那天夜里，叶柯醒来，看着伏在床边的女人，心中百味陈杂，扶着她的长发在心里自语，“苏小感，我以为相遇是注定我们要在一起，我以为重逢是注定我们要重来，可是为什么总是我会错了情，领错了意。”
“苏小感，你回来了。”
苏小感站在自家老宅门口，看着门里边那个笑容满面的男人，这几天持续阴霾的心情又冷了几分。
“你怎么在这儿？”
“你走以后，我每隔几周就过来陪苏爷爷吃饭。”
苏小感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百转千回，风起云涌却只是短暂的事情，下一秒就展开一个妩媚地笑脸，柔柔的声音唤着那人的名字，“印尧。”
苏小感和印尧并肩走进屋里。苏爷爷端坐在屋里正中，看见苏小感，面上的怒气动了动，却到底是忍了下来。苏家奶奶走过来接过苏小感的包包，看见孙女一下子就老泪纵横了。
长时间的分别让苏小感突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情，乱了手脚。倒是旁边的印尧搂了苏家奶奶，走到沙发前坐下，低声软语地安慰着。
苏小感正无措地站在那里的时候，苏惠听见声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拖了苏小感急急进了厨房。
“你怎么搞的，非得老爷亲自打电话召你才回来？”
“我不知道怎么主动跟他说我回来了。”
苏惠看着自己最宝贝的这个侄女，也有些心疼了，当初要不是出了那些破事，苏爷爷也不会怒发冲冠把苏小感赶出国去。前半年里还下狠手断了她的经济来源，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吃了多少苦头才熬了过来。好在后来老爷子终于还是于心不忍，授意自己开始给苏小感汇钱，可一直还是面上装出不理不睬的样子，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偏偏这个孙女也是个怪性子，去了日本以后愣是没再回来过，一去就是五年，甚至连电话都很少。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只是给自己这个姑妈打了电话。老爷子从旁人口中得到孙女回来的消息，接了别人惊讶目光的洗礼，自然又再次暴走，立即下令找自己讨了电话，又叫老伴儿打了电话传达命令，这才把孙女召回了家。
“回来就好了，等下别再说话刺激老爷子了。”苏惠搂着侄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大好了，气不得。”
苏小感一惊，抬头看着姑妈，却只看到一张满是忧虑的脸。
饭桌上，苏小感规规矩矩地坐着，汤端上来的时候抢先拿过了勺子给苏家爷爷盛了一碗热汤。低头吃饭的时候，余光瞄到老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心里也安慰不少。这几年，到底是任性了一点吧。自己虽然是个对爱情不珍视的人，可家人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啊。
“小感，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呢？”
苏小感循着声音看过去，对上印尧满是促狭的笑意，心里虽然百般不爽，还是笑吟吟地答了他，“佑河佐岸，一家小公司。”
“既然知道是小公司还呆着干什么？不如回家来，到你印叔叔的公司去上班。”
苏家爷爷硬硬地插进来，语气依旧苛刻，面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不少，看样子刚才那碗热汤是开始起作用了。
“苏爷爷，那是小感谦虚了，那可不是什么小公司。”
“噢？”
“那是最近几年才进入中国的一个日本公司，所涉及的是国际上现在很时兴，但中国还很稀缺的几个领域，很有发展前途的，可不是什么小公司。”
苏家爷爷听了印尧的解释，转过头看了看自家女儿，见她也对自己点点头，才转头又看着苏小感，“谦虚是好事，可别过分了，你在外面做事也这么些年了，有些事应该也不用我教了，自己注意点。”
苏小感赶紧点点头，一副温顺的样子，眼角又瞥到印尧促狭的笑意。
吃过饭，印尧陪苏家爷爷下了几盘棋，然后就要回家了，苏小感正在高兴，却不幸被老爷子钦点做了护送人员。
“小感，送送印尧，正好你们也好久没见了，你多跟印尧学学，别成天……算了，你们走吧。”
苏小感苦笑，看着老爷子变色的脸，忆着他未完的话语，心下一片凄凉。
更印尧学学？学什么？成天怎样？不务正业，水性杨花，还是败坏家风，又或者是不知廉耻，还有什么更龌龊的形容词可以更贴切地描述她？
走出老宅，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走着，苏小感心里一片压抑，压抑着不美好的回忆，也担心医院的叶柯，不知道他出院了没有。
“苏小感，怎么跟我走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是老走神？”
苏小感不语，刻意忽略掉身边本不可忽视的存在，一路低着头，相安无事地直到十字路口，印尧向左回家，苏小感转身离开。
“等一下，这个你拿着。”
苏小感被印尧拉住，手里塞进一个东西，然后他飞快地转身离开。苏小感慢慢摊开手心，那里放着一张名片。白色的纸片上，黑色的水墨写着两个字，印尧。
这字迹，怎么这么眼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