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可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因为他的伤害而把心门彻底关闭的姜漓，最终选择了为那样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家世没家世，甚至本人也不够聪慧勇敢的女人打开心门呢？
就在他消化了心中的伤痛想要去好好调查一下那个女人时，高阳王府发生了一场大火，火势从黎明时期开始，一直持续到进晌午才停下来。那个女人居住的偏院，被完全的烧成了废墟。王府的下人在废墟中发现了两个人的骨灰，真的是已经烧成了灰，只能勉强看到两个人形。
那是一场绝对可依的火势，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因为一场火势就把人完全烧得看不见形骸。
可是，那场大火烧得太干净，让人无从追查。
那场火势之后，虽然所有知情的人都知道那里是三皇子妃居住的院落，可是，高阳王府并没有公开王妃的死讯。只是对外宣称一个无用的偏院因为天气干燥走水了。
甚至没有允许京城的衙门去调查。
那一年，姜漓一直在北方待到入冬了才回京。
带来的是战胜的消息和俘虏的单狐王子，并以此换取了两国三十年的和平盟约。
那一年的除夕夜宴上，姜漓的身边空了，之后的三年姜漓也一直是一个人参加夜宴。
可是，姜漓并没有那种失去所爱的悲伤情绪，相反，他反而比以前生动了许多。尤其是，每次跟那个被封侯的白宁非喝完酒之后。
陈隽曾经怀疑过那个女人没有死，可是，却不知道她竟然一直活在他的眼皮底下，竟然公然的和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七皇子开起了书院。
而姜漓自己居然选择了到书院任教，甚至在他提出也到书院任教时没有阻拦。已经不防备他了吗？还是强大到不在乎他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漓已经强大到他努力也追不上的程度了。
明明他为了跟上他的脚步，不顾别人说他仗着父亲在朝中的位置作威作福，毅然在老尚书告老还乡之际自荐当上了户部尚书的。
还是说，姜漓最终感受到了他这几年的诚意，最起码，作为一个可信赖的朋友接纳了他，跟他以这种方式分享他心中的秘密？
又或者说，现在朝中各派已经形成了明显的势力分划，父亲也明确了会站在姜漓这一边，那个本来作为七皇子后援的白宁非与姜漓也成了莫逆，所以，他有恃无恐了吗？是知道自己就算发现了他的秘密，也会为了自家的利益帮他保守秘密吗？
这些疑问，无论如何，陈隽也得不到答案。
只能在这张他其实并不喜欢的餐桌上，看着姜漓帮几乎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身上，食不知味。
陈隽的心思，在场的也只有姜澈一个人明了了，可是，这份明了带给了他苦楚，也带给了他一丝微博的希望。纵使以前他曾经幻想过陈隽能够得到幸福他就满足了。
可是，现在身体痊愈的他已经做不到那样无私，尤其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姜漓多半是是对相黎动情之后。
纵使知道陈隽的固执和用情至深，他还是想要那个人把目光转向自己。
所以，在跟白宁馨言谈之间，姜澈一直注意着陈隽的动向。
而这个看似安静的席间，其实并不是全然的宁静，毋宁说，非但不宁静，各人各怀心事，暗潮汹涌也不过分。
白宁馨一边跟姜澈说话，一边时不时的状似无意的观察着上次在善缘大师的讲经日上邂逅的欧阳岚。当时，她的整个心思仍然在姜澈身上，可是，依然为温柔的扶了他一把的欧阳岚的气质所吸引。只是，当时的两人都是各怀心事，并没有更多的接触。
但是，那之后，尤其是白宁馨不得不放下这么些年对姜澈的执着之后，总是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在菩提树下邂逅的男子。
姜澈跟她说了，因为不能给她幸福，所以，并不阻拦她去找自己的幸福，甚至，在她找到想要的幸福之后，还会在背后给她帮助，休书和证明她清白的文书，甚至嫁妆都会为她准备好。
她虽然说要一辈子守在姜澈身边，即便是以兄妹的羁绊。可是，心里却总是不经意的想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美男子。
以为再也不会邂逅了，可是，却在发出书院招聘先生的广告后，见到了他，知道了他竟是那成名多年的京城第一才子欧阳岚。
之后的几次短暂的接触，让她更加为欧阳岚的才华倾倒。因为书院建立之初，不好聘请先生，欧阳岚居然提议身兼数职。
这就意味着，欧阳岚将是整间书院最忙的人。可是，偏偏，他的算学远远在她之上，律法的精通也不亚于那位大理寺卿的女儿李素华，音律更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后来籍维说，他在佛学方面的修养也相当了得。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坚持不入仕的少年天才会到他们这间名不见经传，且没有科考的权威学科的书院任教。
如果是因为姜澈的话，这些年，姜澈体弱多病，在朝中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而欧阳岚的父亲能做到宰相，虽然没有位列三公，但是，也绝对是各个势力之间争夺的对象，而不需要他去讨好什么人。
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呢？
这些白宁馨一直不得而知，可是，在看到欧阳岚看向相黎的神色时，她一瞬间恍然了。欧阳岚是认识那个女人的，并且，不仅仅是认识那样而已。
一个总是流连花丛的文人贵公子肯那么辛苦的教课，而且，还是不计报酬的，原因，自然也只有文人的浪漫来解释了。
可是，她绝对不会让相黎接近欧阳岚的。这个人，是她失去姜澈之后第一个看入眼的人，而且，经过几次接触，她也肯定，这个人会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会让这个人的温柔只属于自己。
至于手段，在深宫长大的她，知道太多吸引男人让男人折服的手段。
籍维在这张桌子上，也再次感受到了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为那个跟自己的妻子温言软语的男人。
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的清澈所吸引，那是一种他在经书中找不到的生动鲜活的清澈感，只要看着他，他的心中就仿佛被填满了一般。
所以，在那个人上门相请他的大哥到书院执教时，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突兀的请求对方也允许他一起在书院执教。
对方错愕了一番，最后知道他一直跟着善缘师傅学习佛学之后，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随即，舒缓笑颜对他表示了欢迎。
而那个本来忙于婚事的二哥，听到对方请到了他的未婚妻任教时，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欣然答应一同任教，与大哥轮番任职。
就这样，他们一家三兄弟居然都到了那位的书院任职。他也知道了，那个清澈不染纤尘的男子，居然是七皇子。而且，已经成亲了。只是因为以前那些年一直病魔缠身，才一直在府中修养毫无作为。而现在他身体好了，便想要有所作为。
不是致力于政治，而是致力于教育。不是面向科举的教育，会开设医科、商科，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利于民生的学科。甚至会招收女学生。
那样的纯洁无争而又包容豁达的心态，更加让他对那个人倾伏。
可是，他却不知该如何靠近那个人。好在，他们任职同一科，以后会有很多的接触机会。
这个时候的籍维，还不知道他这种见到对方欣喜的心跳加速，想要接近对方的心情其实就是爱情。
而在后来，在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纯洁无争，跟他一样对人抱有感情时，他也没有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而放弃这份争取。因为他知道，放弃会让自己后悔，所谓的成全，也不会让对方幸福快乐。
所以，他用自己的近乎执拗的坚持挤进了对方的心间，然后，再慢慢的把那个住进了对方心里却不懂得珍惜的傻瓜从他的心里挤了出去。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的籍维，只是单纯的抱着心跳加速的欣喜之情看着那个人而已。
这张桌子上，共同用餐的人，除了只关心医毒之术的戚无殇，唯一心态比较平和的，就是对相黎的身份和籍涅与相黎之间的羁绊毫不知情的李素华了。
能够被自己的夫家允许到书院执教，而不是被关在深宅大院，这是她目前为止，对这桩婚事最满意的地方。心中想着，果然，不选择嫁给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而是选择嫁给身为贱籍的商家，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而籍涅此人，除了身份之外，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成熟睿智，文采风流，甚至容颜瑰丽这一点都让很多女人自惭形秽，对待她的态度，也是殷勤守礼。既没有身为贱籍的人的卑微，也没有身为一个商人的满身铜臭气，毋宁说，倒是比那个不学无术的礼部尚书的儿子更像文人贵族的世家子弟。
这一切，都让李素华觉得开心满足。
只是，在这种开心满足感中，夹杂着一丝她自己并不明白原由的不安，那份不安告诉她，眼前的这种开心满足，不过是镜花水月，而打破这份表面的满足之后，会有她自己想象不到的伤心痛苦。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指向，可是，凭借女人的第六感，李素华把眼神定在了那个穿着男装像一个没长成的半大孩子的身影身上。
从她让那个孩子喊她“娘亲”而不是“父亲”来看，李素华不得不承认，那个丝毫看不出女人味的长着并不突出的孩童的脸的人，是个女人。而且，绝对不是她那张脸所显示的年龄。
可是，凭借多年在父亲身边看案件卷宗的经验，李素华又完全没有从那个女人身上感觉到威胁感。
除了女扮男装这一点，除了对一个刚刚见面的孩子过分亲昵这一点，不管从哪看，李素华都觉得她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很普通的人。不好不坏，不特别聪明也不特别蠢，不漂亮也不丑的放在人群中绝对会淹没的普通人。
比这个桌子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普通。
可是，凭借她敏锐的第六感，李素华察觉到，这个普通的女人，是把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的关键纽带。
虽然这间书院是七皇子家的别院，相请先生也是七皇子一个个上门相请，书院的管理人员全部都是七皇子家的下仆，可是，七皇子在介绍那个迟到的她时说了她是这间书院的创办人之一。
而这样普通的一个人，称呼七皇子时，居然直呼他的名字。待在这些非富即贵的人们中间，居然没有丝毫的怯场和不自在。明明知道了众人的身份，还用那么不客气的语气跟大家说话。
这样又让李素华感觉到她的普通背后，隐藏了太多的看不透读不懂的不普通的迷雾。
而她隐约的感觉到，那些迷雾中，有一团，会是打破她眼前幸福表象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