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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

愿能化作心千亿,以安放痴恋的艺术;渴望生出情万缕,以善待深爱的女子。重情与薄情,并非同根孪生;真心与花心,亦无明显界限。天有多高,情有多深,不过是一句空话;誓言如山,佳缘若契,原本是权宜之谋。善待眼前,能省却太多精力;珍视拥有,可免除无数骂詈。

一世才情三世花,

黄花枯后雪无涯。

乱红飞过秋千去,

春色尽头是我家。

梅兰芳 爱情香自苦寒来

梅兰芳掠影

别名:畹华

祖籍:江苏泰州

生年:1894年

出生地:北京

卒年:1961年

辞世地:北京

辞世原因:心脏病发作

身份:京剧大师

代表作:《贵妃醉酒》、《嫦娥奔月》、《霸王别姬》、《黛玉葬花》

时人评价:茫茫青史,为了爱国而摔破饭碗的“优伶”,有几人欤?(丰子恺语)

生命中的女人:王明华、福芝芳、孟小冬、刘喜奎

楔子

梅兰芳是京剧大师:滴水穿石,最终破茧成蝶的传奇鼓舞着一代代人;盛名远播,弘扬国粹,“梅兰芳”三字足可照亮中国戏剧的天空。

柔曼的身段,一招一式里,传递着款款深情;妙绝的唱腔,一板一眼间,浸润着对人生的体悟。水袖飘飘,舞出无限精彩;京胡声声,融合悲欢离合。

梅兰芳是爱国典范:不畏日寇,不缁节操,置身家性命于不顾;蓄须明志,毁家纾难,为炎黄子孙舍身抗日树立了高标。

浓密的胡须,是民族大义的刀剑;铿锵的话语,是坚贞不屈的心跳。柔美到坚强的距离,这样近,却又隔着天地;戏剧与爱国的联系,这样密,却又非人人都能做到。

大师的背后,往往站着不平凡的女子。

或许,正是她们,点燃了大师的生命,温暖着大师的梦想,撑起了大师的天空,照亮了大师的前途……甚至,她们以自己的牺牲,使大师终成大师。

王明华的果决,以放弃做母亲的权利去支持丈夫走向成功的胸襟,令多少人钦佩;福芝芳的刚毅,不惧强权,大局为重的无畏,是一曲大气磅礴的合唱。

还有孟小冬的气度,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气,那爱戏剧胜过儿女情长的决绝,是让人只能前进、不能退缩的理由;刘喜奎的舍弃,“爱之即弃之”的爱情观,留出足够的空间让所爱的人尽情发挥才华的忘我,最终既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痴恋的人……

女子的面庞不仅仅有明艳的色彩,她们的表情里,亦有阳刚蕴藏;女子的心境不仅仅是柔弱,她们的世界里,别有风景。

她们是水,至柔之躯里蕴着至刚;她们是火,平静的背后是熊熊燃烧的渴望。

正因如此,她们才应该得到尊重、宠爱与呵护,而不应该得到眼泪、恨憾与噩梦。

然而,她们陪伴梅兰芳的日子,虽镶嵌着浪漫,充盈着幸福与缠绵,但亦不乏遗憾与眼泪的混杂,她们心里,有着大片的阴霾。

这,或许是大师光风霁月之中的微瑕吧。

爱情,灿若明霞

1908年,北京最美的秋季里,由于母亲杨长玉的仙逝,梅兰芳的心里被涂抹上太多太浓重的黑色:秋云不再轻盈可人,天空不再高远澄碧,鸽子的身影不再无拘无束,甚至嘹亮的鸽哨都成为剜心的哀音。

原本沉浸于京戏魅力中的少年,转瞬之间,便被生活残忍地抛在无人问津的地方。锵锵的鼓点乱了节奏,明亮的胡琴失了魅力,搭班“喜连成”后的欣喜倏然消逝,戏台上的风采、戏台下的叫好声与掌声被苦痛彻底淹没,陈德霖与王瑶卿等京剧大师的悉心教诲也被涂抹上浓重的黑边。

3岁丧父时,梅兰芳还未谙人事,不懂悲哀;14岁丧母,将他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感觉也凶残地夺去,素来无冤无仇的生活,为何如此狠心?

所幸,祖母怕梅兰芳因父母双亡而太过伤心,便将他过继给伯父梅雨田,让他一身承担双祧的重任。

伯父伯母一向对他视若己出,加上“兼祧”的因素,爱之更切。某种程度上,这多少缓释了梅兰芳的痛苦。

于是,梅兰芳一登戏台,便忘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所有的忧愁都烟消云散,所有的心思都沐浴在艺术的灵光里。

伯父为他亲自操琴的剧目最令梅兰芳激动,每当这时候,他的表演便特别到位,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吐字,都恰到好处;每当此时,他都觉得,自己离艺术的巅峰最近。

然而,好景不长,梅兰芳便失去了登台的权利。

原因是:

一、1908年11月14日,光绪皇帝驾崩;第二天,慈禧太后薨。

气息奄奄的大清朝进入国丧期,所有的娱乐活动均被禁止。梅兰芳所在的戏班自然不敢触碰这个高压线。

二、梅兰芳进入了“倒仓”期,嗓子变声,前途未卜,连私下里哼哼都不敢了。于是,梅兰芳又陷入了寂寞孤独中。

所幸,还有鸽子这种可爱的精灵给他抚慰,它们矫健的身姿将少年梅兰芳的怀想也引向天空,嘹亮的鸽哨声既打发了沉郁的时间,又锻炼了眼力,更为少年寂寥的时光镀上了亮亮的金边。

抚慰梅兰芳心灵的,还有一名女子——王明华。

深怕梅兰芳耽于寂寞之中难以自拔,或者因贪恋养鸽而玩物丧志。从年龄上来说,已到了结婚的年龄,虽未立业,先成家也未尝不可。伯父伯母便央人为梅兰芳做媒。

于是,王明华便走进了梅兰芳的生命里。

1910年,梅兰芳与王明华结婚。此时,梅兰芳16岁,王明华18岁。

婚前虽然素不相识,但一个是身陷寂寞、渴望心灵抚慰的青春少年,一个是明丽宜人、活泼大方的迷人少女,青春是共同的资本、无形的媒人,两个人沟通起来便分外容易。

因而,这对偶然闯进对方心里的青年男女也感情浓烈、如胶似漆。

关于王明华的家世,王慧在《梅兰芳画传》中以简洁的语言进行过介绍:“(王明华)出生于一个京剧家庭,父亲王顺福工花旦,胞兄王毓楼是著名的武生。”王明华虽然年轻,却早早告别了青涩,颇有一种与其年龄、阅历不相匹配的干练与果断。这种干练与果断,从某种意义上说,既极大地帮助了梅兰芳的事业,亦无意间酿成了她自己一生的悲剧。

王明华勤俭持家,不畏苦累,任劳任怨,面对渐渐陷入贫窭中的梅家,她表现出了可贵的坚忍,不仅毫无嫌弃之意,反而极力以自己的努力,为梅家的中兴打着基础。

对于王明华,作家王慧的笔有着特别的温情,在《梅兰芳画传》里,她举了一个例子:“她的手也很巧,梅兰芳有件过冬的羊皮袍,因为穿得太久了,皮板子已经很破,但经她的巧手缝缀,就又可以让梅兰芳多穿一个冬天。每每看到妻子于天寒地冻的雪夜坐在被窝里就着昏暗的光线一针一线地缝补时,梅兰芳的心中就充满愧疚和感激。”日常的温馨,是最具抚慰的手指,让人激动,让人温暖,让人充满力量。

这力量,是梅兰芳在艺术之路上孜孜向前的不竭动力。

第二年,他们的儿子大永出生。梅家的下一代有了男丁,不唯对于伯父伯母而言是天大的喜事,梅兰芳的生命里更照进了明媚的阳光。在他与王明华的爱情里,孩子的哭声与笑声,都是养心的妙药。

1913年,王明华又生下了他们的女儿五十。

随着名气愈来愈大,梅兰芳的收入自然亦愈来愈丰厚。1913年,梅兰芳在鞭子巷三条买下了一座四合院,全家搬到了那里。

不论是生活还是事业,梅兰芳都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1913年10月31日,梅兰芳首度离开北京,接受上海许少卿之邀,移师上海演出。自此,不唯在北京,在上海,梅兰芳也名声日显,成为众人皆知的京戏红角之一。

这其中,当然离不开王明华的支持。

王明华不仅是持家好手,还是戏装设计的内行。为了实现《嫦娥奔月》中嫦娥服装的动感,使场景更加逼真,更能体现舞台效果,在王明华的建议下,戏装设计人员在古代仕女图的启发下,对嫦娥的服装进行了改进,将短裙系在袄子里边的传统做法,改为“淡红软绸对胸袄外系一白软绸长裙,腰间围着丝绦编成的各种花围,中间系一条打着如意结的丝带,两旁垂着些玉佩”的款式。

这一改变不仅使剧中人物形象境界全出,也使这种服装设计无意间成为相同题材剧目服装的范式。

不仅是服装,嫦娥头面的式样也浸润着王明华过人的智慧。嫦娥,历来只鲜活于传说和传奇里,其庐山真面目,谁也不曾目睹,可资参考的唯有古代仕女图。然而仕女图中的仕女没有背面,只有正面和侧面,于是便造成了这样的尴尬:梅兰芳饰演的嫦娥,其正面颇合乎观众们的审美趣味,因而很受好评,但背面往往不尽如人意,令人遗憾。于是,当嫦娥转过身去之时,人们便会不由得叹息。叹息归叹息,谁也不知道如何改良。最终,还是王明华攻克了这一“堡垒”:“把头发披散在后面,分成两条,每一条在靠近颈子的部位加上一个丝绒做的‘头把’,在‘头把’下面用假发打两个如意结。不止于此,王明华对于梳头也很在行。梅兰芳初期演古装戏时,出门往戏馆去,随身总是带着一个木盒子。那里面装的是王明华在家为他梳好的假发,因为那种梳法连专门梳头的师傅都梳不上来。梅兰芳上台前只需把假发往自己头上一套,一个精美的古代美人形象便立刻出现了。”

设计服装和发式,对于一个聪慧的女子而言,或许并不难做到。然而,这种设计的背后,却是时刻将丈夫的事业放在心上、已臻忘我之境的体现。

这种忘我,若不是王明华这种视爱情为事业、为生命的女子,别人是难以达到的。

王明华的忘我,被她的痴情张扬得令人咋舌:为了更好地支持梅兰芳的事业,时刻伴随在丈夫身边,王明华在生下一子一女之后,不顾众人的反对,竟然做了绝育手术!

这在当时的年代里,需要多少勇气!

从此,从北京到上海,从上海到日本,梅兰芳的行迹所到之处,都有王明华的倩影。

在夫唱妇随里,梅兰芳的演艺事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不仅是传统京剧,他还对现代时装戏《孽海波澜》、《宦海潮》、《一缕麻》等进行了编排;除了京剧,他还师从乔蕙兰、李寿山、陈嘉梁等人学习昆曲;不仅仅是戏曲,他还潜心于绘画和鉴赏器物等方面。

梅兰芳,以京剧为起点,以爱情为后盾,向着多元的大师级专家挺进。

然而,让王明华不曾想到的是,她的生活中竟然隐藏着那么多致命的灾难。

1915年,一场麻疹夺去了大永和五十幼小的生命。

放弃了生育机会,王明华和梅兰芳一下子跌入绝望的深渊。

尤其是王明华,除了绝望之外,还被痛悔无情地击中。

看着梅兰芳回家之后久久地呆坐,长长地叹息,泪水便不由得爬满王明华的面庞,她能够真切体会到丈夫心中的悲凉。是命运的无情,将可爱的孩子从他们身边掠去;是她的莽撞,使他们永远丧失了孕育新生命的资格。

梅兰芳不曾对妻子有半句怨言,相反,他安慰着更加痛苦的妻子。然而,宽容,有时也是一把刀,王明华愈发痛苦。

还有什么痛苦,比失去所有的孩子,又永远丧失为丈夫将功补过的机会之痛更加剧烈?一时间,一向好强的王明华被痛苦击垮了。

1921年底,梅兰芳与福芝芳结婚。

这桩婚姻,是王明华同意的。为了丈夫,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她只能如此。

或许,只有如此,她方心安一些。

不幸的是,王明华又患了肺结核。为了不传染给家人,她离开北京梅宅,远避天津。

1929年,年仅37岁的王明华病逝于天津。

之前,她已经将梅家所有的责任,包括对丈夫精心照顾的事情都交给了同样好强和能干的福芝芳,她可以放心走了。

王明华被她深爱的梅兰芳葬于香山脚下的万花山墓地。“王明华在天津去世后,按规矩应由她的子嗣将其灵柩接回北京,然而王明华膝下无儿女,福芝芳当即决定由自己的亲生儿子葆琪作为王明华的孝子到天津去接灵柩。因葆琪患了白喉,改由年仅三岁的葆琛(葆琪之弟),由管家刘德君抱着尽了孝子之礼。就这样梅兰芳夫妇携带葆琪、葆琛和葆珍(绍武)给王明华戴孝送葬,用金丝楠木棺材装殓,葬入万花山墓地。”屠珍在《梅兰芳与两位夫人》中动情地叙写道。

梅兰芳挑选墓地时,因“万花”与“畹华”谐音,故毫不犹豫地选中了它。

你的爱,我的福

福芝芳与梅兰芳的结合,并非一帆风顺。

福芝芳出生于1905年,旗人之后。因失去生活来源,生活颇为拮据。不得已,十四五岁的福芝芳便拜吴菱仙为师学习京戏,并得到登台之机。

在一次堂会上,梅兰芳与福芝芳得以相识。见福芝芳虽然年幼,却漂亮可爱,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又得知福芝芳也是恩师的弟子,梅兰芳便对她生出喜爱之情。

这是1920年的事情。此时梅兰芳26岁,由于儿子、女儿双双夭折,他已与妻子王明华陷于悲痛之中5年之久;而福芝芳当时才15岁,还是个刚谙人事的小姑娘。

于是,梅兰芳便托恩师吴菱仙和诗人、剧作家罗瘿公做媒。

深谙得意弟子子女齐丧之苦,吴菱仙携罗瘿公欣然前往福府。

不料,却被福芝芳的母亲福苏思婉言拒绝。

原因无他,不想让女儿做人小妾。

福苏思19岁时嫁给了一个小食品商人,因不堪虐待,怒而回到娘家。自此,以给人削牙签维生,终生不愿踏进夫家门,即便生下福芝芳之后,生活极为艰苦,她仍然咬牙坚持,不肯屈从。其虽为女子,性格却刚强如斯,颇受祖上满族军官血统的遗传。这样刚烈的秉性,又岂肯让唯一的女儿嫁为人妾?

然而,福芝芳也的确需要人保护。在当时,由于女子学戏尤其是登台演戏者少之又少,福芝芳便难免受不怀好意者的骚扰,不堪其扰时,福苏思只得出马,女扮男装,充当女儿的护花使者。然而,到底不如找一个踏实的人家嫁了,让男人保护更为安全。

而梅兰芳,无论是人品、家世,还是职业、名气,无疑都是绝佳人选。

遗憾的是,他已经有妻子了。

而此时,梅家人也正经受着折磨:孩子已夭折数年,王明华不能生养已是铁的事实,而梅兰芳年龄渐长,若再不抓紧机会,梅家绝后的可怕局面将会成为现实。先是,王明华的娘家人主张将王明华的侄子过继过来,但被梅兰芳婉言拒绝,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机会和能力为梅家添丁。而今,福芝芳的长相与身材颇受人喜爱,尤其是其性格和人品,已知根知底。天作姻缘,可遇不可求,不容错过。

于是,经过王明华的首肯,梅家接受了福家的建议:嫁入梅家之后,福芝芳与王明华无妻妾之分,无高低之论。

福慧前修得妇贤,好将良玉种蓝田。梅兰芳走进了他的第二段婚姻。

洞房花烛夜,与福芝芳圆房之前,梅兰芳先到王明华的宿处,执手相慰,以使王明华不致有旧人新人之感,拳拳之情,难以言表。

而王明华此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故能够坦然面对。能够以自己的退让,为梅家添得新的生命,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对于一个长期被心病折磨的可怜女子而言,王明华因为同意了福芝芳进入梅家门,并因此而使丈夫重新有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之机而欣慰。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这件好事也让她的罪孽感因之减轻了许多。

当年舍身扶助丈夫且为此而绝育,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如今,她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了:福芝芳是她的替身,是代她实现丈夫和自己愿望的精灵,是她的希望所在。

她唯一担心的是福芝芳与她的相处。新婚燕尔,丈夫与福芝芳如胶似漆,而自己会受到冷落,这都在她预料中。她担心的是,若福芝芳为梅家生下一男半女之后,作为有功之臣,会不会轻则蔑视,重则排挤她?

福芝芳的所作所为,很快便打消了王明华的顾虑。

第二年,福芝芳生下了长子大宝。

福芝芳做了一件让王明华颇为意外又异常温暖的事情:让奶妈将大宝送到王明华房间内,说将第一个儿子交由她抚养——当然是受其母福苏思的指点。

感激之下,王明华虽没有接受,但自此将孩子视若亲生,还将福芝芳视如亲妹妹。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王明华便将主持梅家经济的大权放心地移交给福芝芳,之后,她才得以放心地到天津养病。

梅兰芳与王明华都没有看错,福芝芳的确是一个值得他们信任的女人。

继生下大宝之后,福芝芳又生下了八个子女。遗憾的是,只有四个孩子长大成人。他们是梅葆琛、梅葆珍(即梅绍武)、梅葆玥、梅葆玖。

抗战期间,为避战乱,福芝芳追随梅兰芳,由北京到上海,由上海到香港,风里雨里,舍生忘死,始终不离不弃。在梅兰芳蓄须明志期间,无论生活有多困难,福芝芳始终与丈夫站在一起,坚决支持丈夫的爱国行动。没有经济来源,她宁愿当掉首饰艰难度日,也不愿让丈夫委曲求全,体现了坚贞的爱国立场和正直的民族品格。

新婚后不久,梅兰芳便延请家庭教师,教福芝芳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古文观止》等中国传统文化经典,以提升其素养,涵养其品格。而福芝芳,除了操持家务之外,也心无旁骛地提升自己,无愧梅兰芳的一片心意。

“文革”期间,福芝芳不顾生命危险,妥善保存丈夫生前珍爱的剧本、曲谱、服饰、文稿等资料,为后人留下了极为珍贵的文化遗产。

1980年1月29日,福芝芳中风之后,终告不治,于北京病逝,享年75岁。逝后,梅家后人将其葬于万花山墓地梅兰芳的旁侧。

松涛阵阵,是她的低诉吗?豪爽,没有忧伤。天高云淡,是她的愿望吗?潇洒,摒弃荒凉。相对于王明华,福芝芳的所作所为,同样令人钦佩;时至今日,两个女人的情谊,仍引发无数遐想。

跨越冬与春的女子

1927年,与福芝芳的婚姻经过了七年之痒之后,由银行家冯耿光证婚,梅兰芳又与孟小冬结为夫妻。

孟小冬是北平宛平人,生于1907年,乳名若兰,小冬是其艺名,出身于梨园世家。18岁,“功成名就”的孟小冬入京,与梅兰芳同台演出《四郎探母》。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孟、梅二人性别与角色的互换,倾倒了所有观众。

新鲜的感觉,美妙的享受。不论对于观众还是对于孟小冬与梅兰芳本人,都是如此。此后,二人又演了几次“对儿戏”,眉眼的配合妙到毫巅,一板一眼总关情,闲杂人等都已消失。那一段少女情怀,那一份纷纭心事,春草般疯长。

1926年5月4日,是政客王克敏的47岁生日,一次非比寻常的堂会,孟小冬与梅兰芳同被邀请。在众人的撺掇下,席间,坤生与男旦即兴合演了一段《游龙戏凤》,毫无准备,却高妙如斯,不曾彩排,却天衣无缝。如此境界,似乎只有同心人才能做到。

堂会上,不唯众人心痒,萌生撮合鸳俦之意,当事人心里更是盛满了爱情的岩浆。

1927年正月廿四日,绚丽而暧昧。

这一天,梅兰芳与孟小冬结为夫妻。俊男靓女的绝配,光芒四射的融合,他们让群芳失色,让众目含妒。

自此,“缀玉轩”中,春色无限;梨园之内,冬皇无迹。梅兰芳与孟小冬,珍惜着金屋藏娇的甜腻。

被幸福笼罩着,孟小冬过了一段宁静快乐的时光;梅兰芳游刃有余地游走于福芝芳与孟小冬两个女人之间,穿梭于梅宅和“缀玉轩”之间,爱情与婚姻,被梅兰芳的谨慎维持着平衡,似乎井水不犯河水。

有时,梅兰芳的朋友亦来到“缀玉轩”,羡慕着梅兰芳的春色,孟小冬乃是这春色的缔造者。

若不是一桩血案,或许,梅兰芳与孟小冬的爱情会真的开花结果。

一个叫李志刚的粉丝因入戏太深,在孟小冬人间蒸发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探知了偶像的下落。于是,梅兰芳便成为他意念中的情敌。

李志刚的枪声响过之后,梅兰芳的朋友张汉举一命呜呼——李志刚杀错了人!

警方介入,李志刚被击毙,头悬“缀玉轩”附近,以儆效尤。

此后,梅兰芳和孟小冬的爱情便自潮平两岸阔的水域蓦地驶入浅滩,终至分手。

血腥使大小报纸空前振奋,一时间,花边消息充斥,人们议论纷纷,口水横飞。“梅党”意识到了压力,冯耿光更是力劝梅兰芳“弃孟留福”。理由非常简单,福芝芳性情随和,温柔大方,更有利于他的发展;孟小冬个性极强,倔强高傲,需要梅兰芳动辄迁就。

福芝芳与孟小冬,关于两个女子的战争,在当事人完全不知的情况下,胜负已定:福芝芳胜出。

1930年8月,梅兰芳的伯母去世,正在美国的梅兰芳得闻噩耗,匆匆归国。

前往吊丧的孟小冬被福芝芳拒之门外,一向柔和的福芝芳,一反常态,完全可以理解——为捍卫婚姻与爱情。让孟小冬难以理解的是梅兰芳竟置身事外,浑若隔岸观火,任她受辱。不仅如此,事情过后,也未对自尊心受到践踏的孟小冬稍加安抚,一切都像未发生的样子。

梅兰芳的做法,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极力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如今,两个女人既然发生了冲突,他又当如何处之?偏向哪一方,都会对另一方造成伤害。

遗憾的是,由于个性使然,孟小冬并未站在梅兰芳的角度思考问题。1931年,梅兰芳与孟小冬的婚姻关系触礁。爱恋或许还在,但金屋已破旧不堪,再也难以给佳人以幸福的安全感。旋即,有孟小冬的《紧要启事》见诸天津《大公报》:“冬当时年岁幼稚,世故不熟,一切皆听介绍人主持。名定兼祧,尽人皆知。乃兰芳含糊其事,于祧母去世之日,不能实践前言,致名分顿失保障,毅然与兰芳脱离家庭关系。是我负人?抑或负我?世间自有公论,不待冬之赘言。”

令人歆羡的恋情,就此终结;令人心动的过往,成为屈辱。

遥想当年,那恋情的开始,那金屋藏娇的日子里,是命运捉弄了孟小冬,还是梅兰芳欺骗了爱情?面对才貌双全的佳人,是缓兵之计,还是情非得已?如今,两个人的分手,对于曾经付出的男女双方,到底是事业心占了上风,是迫于形势压力之后的自救之举,还是纯粹意义上的自尊心在作祟?

此后,心灵破碎的孟小冬先在古刹的静寂和声声木鱼中自我疗伤,当年的风光,那令人迷醉的风采,都遗落于岁月最不起眼的角落;她曾经珍视的爱情,亦难以占据她日渐平静的心灵。

自1938年10月起,长达5年的时间里,孟小冬跟随京剧大师余叔岩学习余派艺术,直到1943年5月19日余叔岩因病去世。安葬完恩师之后,孟小冬又一次闭门不出。直到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孟小冬才与程砚秋合作,出演了《武家坡》,录音通过广播电台向全国播放。

此时的孟小冬,已站在一个新的高度,已为卓然大家。

此后,孟小冬的生命又与一个男人维系在一起——杜月笙。

自1925年,初识孟小冬起,杜月笙便喜欢上了她。在其妾姚玉兰的撮合下,孟小冬终于答应与杜月笙同居。

1949年,孟小冬随杜月笙举家迁往香港;1950年,移民法国之前,杜月笙补办了与孟小冬的婚礼。这是一幅感人的情形:63岁的杜月笙拖着羸弱不堪的身子,挣扎着与42岁的新娘孟小冬站在一起,为她戴上钻戒,虔诚地做完结婚仪式,接受子女和亲友们的祝贺……

真情面前,仪式是否隆重、年龄是否相近,又有什么关系?

自1951年8月16日起,孟小冬又一次被孤独主控——杜月笙去世。原来,当刺猬收起坚刺,当强硬者卸下盔甲,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此轻易受伤。

1977年5月26日,孟小冬病逝于台北,享年70岁。

孟小冬,这个能够在冬天的严寒与炎夏的酷热间自由穿越的尤物,这个时而甘愿为爱情抛弃一切,时而又为艺术不顾性命的精灵,自此谢幕。她娉婷的背影渐渐淡出时代的目光,却又渐渐驻扎于人们的心怀里。

爱在放手中

在梅兰芳的生活里,还曾出现过一个美丽的女子——刘喜奎。

刘喜奎,本名刘志浩、刘桂缘,1894年出生于河北省南皮县黑龙村,河北梆子和京剧演员。出身于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家,到了刘喜奎这一代,其家早已风光不再,挣扎于社会的最底层。

1915年,刘喜奎得与梅兰芳同台演出;1917年,《顺天时报》主持评选伶界大王,梅兰芳当选男伶大王,刘喜奎是坤伶大王。于是,这两个同样杰出的人儿,眼里便只映出对方的影子;爱情,自眸中熠熠而生。

目光交缠的一刹那,他们相爱了。

然而,两个相爱的人刚刚走近便旋即分开:他们走近于众人的艳羡里,分开于众人的惊异中。

为了给自己和爱恋的人宽阔而宁静的空间,她应该做的,只能是放手,以浓浓爱意化作远远的注视,面前是爱人灿若明霞的前景。

后来,刘喜奎拒绝了包括袁世凯、曹锟、张勋等权力拥有者的追求,与一个叫崔承炽的小官僚结了婚。

或许是命运的捉弄吧,很快,刘喜奎便发现崔承炽不过是一个猥琐的已婚男人。但木已成舟,只得任命。

“任命”,虽不是刘喜奎的性格,但既然刻骨的爱人无法去爱,之外的男人便不值得她精心挑选。

刘喜奎产下一子不久,不幸再次袭来:崔承炽暴病身亡。

1964年,刘喜奎于北京病故,享年70岁。

抗美援朝时期,梅兰芳曾和刘喜奎再次同台献艺,屈指而计,自分开到再相聚,30多年已随流水。时光的流逝,恰恰给人以温暖;当年的无情,正是为了今朝的高度。分开,未必无爱;相反,故意留下距离,才是爱的永恒。

1961年8月8日,梅兰芳在北京病逝,终年67岁,天安门和新华门降半旗致哀。然而福芝芳谢绝了政府给予梅兰芳的国葬礼遇,请求将丈夫安葬于万花山自家的私人茔地,与王明华合葬。此时,王明华已然去世30多年。时光荏苒,岁月的流水并未冲淡福芝芳对王明华的感佩,当初王明华将与梅兰芳相爱的时空留给了她,而今,该是她归还给王明华的时候了。

国葬的待遇,对于德艺双馨的梅兰芳而言,或许轻若鸿毛,但能与深爱的女人合葬,若泉下有知,他定会含笑。

准风月谈

冰清玉洁,源自心灵纯净;坚持不懈,在于理想照耀。德艺双馨,谁说必须是完人;境界高远,异香永自幽寒来。爱若夏花,芬芳绵长,但生命或许短促;命非琴弦,轻重悦耳,但权力操控于人。爱恋时,不顾一切,如春风骀荡;分手后,思量依旧,若余音不绝。

袁克文 爱意徊徨独销魂

袁克文掠影

别名:寒云

祖籍:河南项城

生年:1890年

出生地:今韩国首尔

卒年:1931年

辞世地:天津

辞世原因:病逝

身份:收藏家、书画家、诗人

代表作:《古钱随笔》、《辛丙秘苑》、《寒云诗集》

时人评价:至于醇酒妇人,则袁克文便可上比战国时代四君之一的信陵君。(郑逸梅语)

生命中的女人:刘梅真、花元春、唐志君、薛丽清、小桃红等

楔子

作为袁世凯的二公子,不热衷政治的袁克文却出身于袁家,似乎是一个悲剧:热爱生命,却失去了宁静的生活,一草一木都浸满了搅扰;崇尚自由,却局促于逼仄的空间里,一举一动均被舆论关注;才华横溢,竟为显赫的出身、喧嚣的骂詈淹没,苟活于“窃国大盗”的阴影下;风流多情,终因多情误己误人……

命运,是一个顽童,失去玩伴的时候,往往随机抽取,而袁克文不幸中选;命运,是一个哲人,于芸芸众生之中,以其慧眼,不偏不倚地直奔目标,袁克文受其青睐。

命运之于凡人,一直高高在上,亘古如此,其博大精深,又有谁能参透?

因为袁克文的出世,或许,被骂声重重挤压的袁家,便多了一抹亮丽的色调,添了一晕文化的华彩,增了一帧温情脉脉的图景,少了一点被政治掠夺的疼痛。

爱书。少小时蒙昧无知,最恨读书,最忌谈文,奈何聪慧过人,一目十行,竟成学识卓越之士。仕途不足道,唯爱翰墨香。渴望坐拥书城,便将蝇营狗苟归入最不屑的行列。

爱诗词。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诗润心,词润口,诗词润人生。自此,踏着诗词的韵味,人生的境界便扶摇直上,以其羽翼沉重的飞翔,超越痴情政治的袁氏家风。

爱戏曲。梨园小天地,片刻已岁月。将全部情感寓于其中,转瞬之间,已送别蝶样青春,已体尽人生况味。不计毁誉,不慕虚名,不虑日月,一切都交给造化。

爱收藏。疏尽千金为一念,赌书消得泼茶香。所谓文人雅集,谈风健捷,都不过是寻常风景。古旧的书页里,发黄的历史中,浓郁着的是历久弥香的昔日,是蕴涵着巨大生命力的岁月。

爱风爱月,爱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女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过是世俗的庸常,风月场中的尤物才是超越世俗的极品。因而,袁克文与众不同的目光便被这些女子牵定,这些怀揣着传奇的女子也自四面八方飞蛾般扑来,袁克文便是那火,互相吸引着,赢得青楼薄幸名。

千金散尽,并未复来。然而,生命的尽头,还有更多不带铜臭的东西……

袁克文,悲剧的命运,自一出生便已写好,令人意外的是,悲剧的底色上,被他生生涂抹了异样的亮色。

梦外的人儿飞进婚姻

袁克文的出生颇有传奇色彩:1890年,时任驻朝商务代表的袁世凯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朝鲜国王以巨豹相赠,巨豹以金锁链系颈,光彩熠熠。袁世凯以果饵饲之,金豹大吼一声,挣脱金锁,悍然奔入内室。袁世凯大惊,自梦里挣脱而出,恰巧,下人向他禀告其妾金氏产子的消息。更为传奇的是,金氏也做了一个梦,梦见巨豹扑向自己,急避之下,导致腹痛难忍,惊醒之后,儿子袁克文降生。袁世凯大喜,为袁克文取名为“豹存”。

袁克文生母金氏,1868年生于朝鲜安东,其家是朝鲜的世家。1884年,金氏委身袁世凯之时,年仅16岁。1916年6月6日,袁世凯患尿毒症病故后,金氏便欲以死追随,因众人劝阻未能遂愿;仅仅月余之后,金氏病逝,终年49岁。

1894年7月25日,丰岛海战起,甲午中日战争爆发,袁世凯随军撤回天津,金氏自然携子追随丈夫回到中国。此时,袁克文5岁,开始识字断文。袁克文在其笔记杂著《辛丙秘苑》中自称6岁识书字,7岁读诗经,10岁习文章,15岁学诗赋,18岁授法部员外郎。足见其聪慧。

然而,袁克文在书中却似乎有意省去了两点:一是他少而顽劣,不爱读书;二是16岁时,他结了婚。

新娘为刘姌(一说蚺),字梅真,安徽贵池人,其父刘尚文,时任天津候补道。

袁克文的一生都在有意无意地制造传奇,或者干脆成为传奇,包括他的婚姻。

一次,时任直隶总督、颇受倚重的袁世凯带着16岁的袁克文到颐和园给慈禧贺寿。席间,慈禧因非常喜爱眉清目秀、玉树临风的袁克文,便萌生指婚之意。据袁世凯所知,凡被慈禧指婚的人多无善终,情急之下,便跪谢隆恩,并说袁克文自小已经订有婚约,近期即将成婚。

所幸慈禧并未追问,否则,这“欺君”之罪袁世凯大概是跑不了的。

回到天津之后,为防止日久生变,袁世凯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速速给袁克文寻找合适的结婚对象。

由于时间太过仓促,更恐动静太大被慈禧的耳目探知,刘尚文之女刘梅真便进入袁世凯的视线。

论家业,刘家虽系书香门第,但毕竟不可与袁家同日而语,但事已至此,加上刘梅真知书达礼,且与袁克文同庚,只得将就了事。

袁克文的这桩婚事,自一开始便充满了草率的味道,充斥着政治因素。

袁克文的婚礼办得极为隆重,之所以如此,原因自然不难理解:除了袁家家大业大、袁世凯位尊权重、对袁克文极为疼爱的因素之外,更有欲以此造出最大动静,让慈禧知晓之意。

豪华的婚礼,不仅让袁世凯面子上风光,借机乘此敛财,更重要的是,使他消弭了潜在的安全隐患——“欺君”之罪。

结婚之后,青春做主,袁克文与刘梅真极为恩爱,年少夫妻度过了一段绚色的新婚时光。

刘梅真自小受到其父良好的教育,擅长写诗属文,写得一手娟秀的小楷,这倒与袁克文颇有共同语言。或许,这也是二人感情甚洽的原因。

郑逸梅在其《“皇二子”袁寒云的一生》一文中,描写了袁克文与刘梅真的婚姻生活:“克文的夫人刘姌,字梅真,安徽贵池人,父为盐商,饶资财,捐候补道,与袁世凯相结纳,遂成姻戚。梅真能作小楷,又擅吟咏,著有《倦绣词》,常与克文唱和,或比诸赵明诚与李清照。江南蘋女士为刻‘俪云阁’印,以博夫妇双粲。”

“小楼回合碧栏斜,曙色苍蒙织万家。昔日都劳心缱绻,哪堪回首看京华。”这首诗系刘梅真的《与外子晓望》。早晨,刘梅真与丈夫袁克文登楼远望,一种浪漫的情愫流溢于二人之间,好一对恩爱的夫妻!

下一首是《和寒云夫子游新园场》:“古文槎枒挂夕阳,园中秋色暮苍苍。那堪回首京华日,感慨良游一断肠。”夫妻之间,常以诗相和,诗意充盈之中,更是感情的升温。

《残月》:“惊回残梦五更鸡,风送蛙声向斗篪。寒月一弯钓不起,吟魂吹旁碧帘低。”

意境美善,词句极佳,想象丰赡。然而,不知为何,刘梅真的诗的意境中,似乎蕴含着忧郁的颜色。

是看出了丈夫风流成性的本质而生出隐忧呢,还是袁克文已经娶妾上门,或者在外面频频拈花惹草?

初入袁家时,刘梅真不谙袁府繁缛的家规,时常犯错,惹得袁世凯频频发怒。所幸,聪颖过人的她很快便适应了,因此深得袁家人喜爱。王忠和的《袁克文传》中,有这样一段:“袁世凯平日最喜欢女人穿红戴绿,尤其是过年过节,越鲜艳,越亮丽,他越高兴。可他绝对忌讳女眷穿青、蓝、灰等素淡的衣服,刘梅真刚过门的那年,不懂规矩,就穿了一身灰色袍褂去给公婆拜年。袁世凯见了马上把脸拉下来,刘梅真讨了个没趣。从此以后,刘梅真也学会了袁家严格的规矩,比如儿女和他一起吃饭,不许剩饭,不许掉一个米粒儿,不能伸手夹对面的菜等等。不过,过年时可以剩饭,据说这样可以‘年年有余’!”

渐渐地,袁克文与刘梅真的感情不再如新婚时融洽。究其因,一是新鲜感已过,更主要的原因是袁克文的风流病难愈,韵事连连,渐渐地妻妾成群了。

但二人仍然保持着表面上的繁荣,毕竟,围拢在袁克文周围的野花闲草再多,刘梅真元配的位置仍是无法撼动的。

而这,对于普通的女子而言,已然足够。除了无奈地尽力适应,她还能怎么样呢?

刘梅真共育有三个孩子,二男一女:袁家嘏、袁家彰、袁家宜。

爱卿心似西江水

《“皇二子”袁寒云的一生》中,郑逸梅先生记载了袁克文的风流:“克文喜冶游,当初次来沪,彼时袁世凯尚在,他以贵公子身份,遍征北里名花,大事挥霍;及归,送行的粉黛成群,罗绮夹道。他非常得意,认为胜于潘郎掷果。此后又在津沽上海一带,娶了许多侍姬,如无尘、温雪、栖琼、眉云、小桃红、雪里青、苏台春、琴韵楼、高齐云、小莺莺、花小兰、唐志君、于佩文等都是。”

同时,郑先生又为袁克文分辩道:“但这批妾侍不是同时娶的,往往此去彼来,所以克文自己说:‘或不甘居妾媵,或不甘处澹泊,或过纵而不羁,或过骄而无礼,故皆不能永以为好焉。’”

袁克文的坦率显而易见,但将这些“不能永以为好”的责任推给离开他的女子,似乎又颇有推卸责任之嫌:明明是由于他见异思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爱而不终,偏又说这些女子有的是不甘心做他的妾媵,有的过不了淡泊生活,有的是过于放纵而难以驾驭,有的则素质低下、骄横而不知礼仪……或许,这些有真实的成分,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足以证明袁克文拈花惹草的“极致”。

除了明媒正娶、关系公开、有迹可寻的女子之外,尚有很多暗度陈仓、一夜风流、乍合乍分的莺莺燕燕存在。据有人统计,曾经走进袁克文生命或生活中的女子,有七八十人之多。

花元春是除了刘梅真之外,袁克文的第一位红颜知己,她比袁克文大六七岁,身份只不过是南方一个清吟小班的校书而已。然而,袁克文却对她一见倾心,欲娶回家门。但见了花元春之后,刘梅真颇不喜欢,因此袁克文将其娶至袁家的愿望未得实现,只能作为外室供养。花元春生下袁家骝一事在《“皇二子”袁寒云的一生》中,郑逸梅的原句是:“据说家骝为克文外室花元春校书所生。”一说,袁家骝的生母为薛丽清,后袁家骝与其妻吴健雄一并成为世界级的物理学家。

一般情况下,妻与妾极难善处,但也有例外。在袁克文的女人中,有一个叫栖琼的女子,即袁克文在《寒云日记》中屡次提及的“琼姬”,就深得刘梅真的喜爱。栖琼姓苏,江苏人,因漂亮活泼,柔婉动人,善解人意,竟然成功地赢得了刘梅真的青睐。刘梅真曾心甘情愿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三千两银子为她赎身,帮她脱了艺籍,让她侍于自己身边,陪自己看电影,对栖琼十分宠幸。

1926年,袁克文赋诗一首,以赠栖琼:“荒寒向夜侵,海天转消沉。入市孤怀倦,登楼百感深。东风舒道柳,朔月暗郊林。何处歌声咽,愁闻变徵音。”

然而,袁克文对栖琼,初时缠绵,久而倦怠,最终还是难免分手。

与袁克文相处最久的是一个叫唐志君的女子。

唐志君是浙江平湖人,颇有才气,曾在上海《晶报》上发表多篇文章,如《陶疯子》、《永寿室笔记》、《白骨黄金》等。每一文成,便由时为《晶报》主笔的袁克文润饰,润饰之后,文采斐然,文意兼善。渐渐地,二人萌生情愫,遂于上海同居。

如胶似漆的感情,暖心温肺的生涯。同居期间,袁克文与唐志君经常到平湖冶游,答和酬唱,袁克文所留作品中,便有《平湖好》、《平湖灯影》、《平湖琐唱》等,以之记叙他与唐志君同赴平湖时的幸福甜蜜。

感情相投,志趣相谐,因而,袁克文的生命时光里,有唐志君留下的绚烂印痕。在美丽而浪漫的上海,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年。

身为一个才情女子,唐志君以极大的宽容来爱袁克文,包容他的一切缺点,悉心照顾袁克文的一切。对此,郑逸梅先生写道:“克文疏懒异常,朝夕偃卧衾中,吞云吐雾,与阿芙蓉结不解缘。骨董书籍,堆置枕畔,肥猫二头,呼曰‘大桃’‘小桃’,跳跃于被褥之上。克文见客谈话或撰文,仅欠身欹坐。饮食都由志君悉心侍奉。”

唐志君不唯是一个痴情女子,还是个独善其身的女子。当与袁克文的欢情渐渐变得浅淡,当往昔的海誓山盟不再作数,唐志君离开了袁克文,生活无着的她,无奈之下,只得靠给人算命来维持生活。然而,战乱频仍的时代里,人人自危,结局似乎早已料定,便再无闲钱与闲情逸致请人批卦,因而,唐志君的生意清淡可怜。于是,有人乘机劝她,让她利用自己的才力,用袁世凯媳妇的身份披露报端,甚至,将自己以往与袁克文同居的经历写出来,一定可以彻底改观朝不虑夕的拮据。这样的善意提醒,被唐志君严词拒绝。

爱一个人,原为两情相悦,本是情发一心,若以此成为娱众贾钱的资本,是唐志君断断不愿做的。

唐志君得闻袁克文去世的噩耗之后,亲自到《晶报》馆详细询问情况,并且表示,她将为袁克文撰写一篇小传。人已逝,情未泯,泪长流,纵肝肠寸断又何休!

栖琼之后,得以进入袁府的女子叫眉云。

袁克文与眉云感情颇为融洽,二人的生命有过4年的交集。1927年初,袁克文要远赴济南,眉云恋恋不舍,亲送至车站。分离在即,轻抚爱妾秀发,袁克文填《卖花声》一词咏叹:“莫更放春残,教梦无端,东风已自满江干。便是相思深几许,何奈天寒。底事问悲欢,门外关山,啼尘咽袂去留难。花妒花愁都未了,隔住红阑。”

1929年,眉云去世于天津,极为悲痛的袁克文赋新词以痛悼:“才识春来,便伤人去,画楼空与招魂。璅窗灯灭,长想旧眉颦。回首殷勤未远,定怊怅,无限黄昏。当时路,香残梦歇,何地逐闲尘。伤神犹记取,罗衾夜雨,锦幄朝曛。奈欢语重重,欲说谁闻,纵是它生未卜,容料理,宵梦温存。相望处,人天邈矣,荒树掩新坟。”

袁克文将眉云葬于天津西沽,亲为眉云撰写碑文;眉云墓后与袁克文墓移到了一处。

袁克文与女子交往,虽重其人品才艺,但对其相貌却极为看重。

有一个女子除外——薛丽清(亦作雪丽清)。

袁克文与薛丽清相识时间并不长,1916年,袁世凯窃国之前,她已经离开袁府。

薛丽清,虽肌肤莹白若雪,却相貌平平,然而,因其举止谈吐均与寻常女子不同,温文尔雅之间,自有一番神韵,夺魂摄魄。袁克文一见而倾心,遂将其娶入袁府。后来,薛丽清生下一子(有人说,该子即袁家骝博士)。

关于薛丽清,刘成禺在《后孙公园杂录》中这样描述:“(袁克文)名其爱姬雪丽清为温雪,薛丽清亦名雪丽清,南部清吟小班名妓也。身非硕人,貌亦中姿,而白皙温雅,举止谈吐,苏产中诚第一流人。”

孩子刚满3岁,薛丽清因过不惯袁家繁文缛节的生活,遂丢下孩子,自己跑到汉口的福昌旅馆,艳帜重张,重新过起了皮肉生涯。么书仪在《袁寒云:是贵公子,也是纯文人》一文中,对袁克文与薛丽清的判袂进行了分析:“袁克文与薛丽清(唐鲁孙所说的雪里清)虽然两情相合,对婚姻的期望却不一样,袁克文想独对美人,金屋藏娇,薛丽清却酷爱自由,喜爱热闹,二人结了秦晋之好以后,分娩之后,就离异他往了。寒云诗中,美称薛丽清为雪姬,有诗题如《丁卯秋偕雪姬游颐和园泛舟昆明》之类,终是恋恋不舍,一厢情愿。”

《汉南春柳录》中,有一篇系薛丽清出走汉口之后的回忆之作,其中谈及她与袁克文相恋并分开之因:“予之从寒云也,不过一时高兴,欲往宫中一窥其高贵。寒云酸气太重,知有笔墨而不知有金玉,知有清歌而不知有华筵,且宫中规矩甚大,一入侯门,均成陌路,终日泛舟游园,浅斟低唱,毫无生趣,几令人闷死。一日同我泛舟,做诗两首,不知如何触大公子之怒,几遭不测……克定未做皇太子,威福尚且如此,将来岂能同葬火坑,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之为妙也。袁家规矩太大,亦非我等习惯自由者所能忍受……总之,宁可再做胡同先生,不愿再作皇帝家中人也。”

进入袁家,“不过一时高兴,欲往宫中一窥其高贵”,然而,进入袁家,便已悔得肠青,“终日泛舟游园,浅斟低唱,毫无生趣,几令人闷死”,更可怖的是,“克定未做皇太子,威福尚且如此,将来岂能同葬火坑,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之为妙也”。

“宁可再做胡同先生,不愿再作皇帝家中人也”,宁做烟柳巷中卖笑人,也不愿作宫中极尽繁华的皇子妃,多么令人钦佩的奇女子。

小桃红是薛丽清的替身,在薛丽清出走之后,小桃红得以来到袁克文身边。

因袁世凯特别喜爱薛丽清所生之子,并希望见他们母子,而此时薛丽清已离开袁府,不得已,只得以小桃红代之,这一代,小桃红便得以进入袁府。

关于此事,1915年9月17日,汪彭年曾对刘成禺讲述:“新历民四、九月十六日,项城寿辰,宫内行家人祝嘏礼。少长男女,各照辈次分班拜跪。孙辈行中,有老妪抱一赤子,合手叩头。项城曰:此儿何人?妪应曰:二爷新添孙少爷,恭喜贺喜。项城问其母为谁?旁应曰:其母现居府外,因未奉皇上允许,不敢入宫。项城曰:即刻令儿母迁进新华宫,候我传见。儿何人?寒云纳薛丽清所生也。丽清分娩后离异他往,项城因儿索母,何处可寻?……当夜朝宗派九门提督率兵往石头胡同某清吟小班,将寒云曾眷之苏妓小桃红活捉入宫,静候传呼。八大胡同佳丽,受此惊吓,不知所云,有逃避一二日未归院者。事定,手帕姐妹,艳称小桃红真有福气,未嫁人先做娘。”

然而,仅仅三年之后,小桃红也无福消受自天而降的富贵荣华,走出袁府,改名为秀英,在天津做起了卖笑生意。然而,袁克文与小桃红旧情未了,直到多年之后仍有联系,且同看电影、观剧。1926年3月2日,袁克文在日记中写道:“秀英原名小桃红,今名莺莺,咸予旧欢小字也。对之枨触。爰致语曰:提起小名儿,昔梦已非,新欢又坠;漫言桃叶渡,春风依旧,人面谁家。又曰:薄幸兴成小玉悲,折柳分钗,空寻断梦;旧心漫与桃花说,愁红汰绿,不似当年。”

小桃红为袁克文生下一女。

1924年,袁克文邂逅本名朱月真的小莺莺,痴情遂萌,才情如泉,“为之撰《莺徵记》、《怜渠记》,步林屋为作序。又作《春痕》十首,且以清官旧制玉版笺四帧,画朱丝栏,精楷写赠小莺莺”。

不久,袁克文在北京饭店迎娶朱月真,并在鲜鱼口为朱月真置了10间房以作外室。有记者写《寒莺佳话》之文,记袁克文风流事,载于报上,赢得无数读者。

不料,一段时间后,由于政变,时局动荡难料,火车已停,袁克文遂与朱月真咫尺天涯。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袁克文又有新欢替代了朱月真的位置,而此时,朱月真已生下女儿袁家华,乳名三毛,长相最像袁克文。后来,朱月真终于答应破镜重圆,来到天津袁克文身边与之团聚,然而,尚未成行,袁克文病故。重聚之事,竟成泡影。

1927年,37岁的袁克文与年仅18岁的于佩文相识。于佩文,浙江嘉兴人,擅画兰草,其与年龄甚不匹配的端庄一下子便粘连了阅女无数的袁克文的眼眸。他倏然想到嘉兴的古称——“携李”,便撰《携李西施记》一文。袁克文以诗《夜坐》赠于佩文曰:“江上东风晚未收,刁萧一雨近层楼。千灯依旧行人家,百感无端此夜休。只是温柔初罢梦,何如迢递且延眸。相逢为问春归思,满检征衣计去留。”5月底,袁克文迫不及待地与于佩文结了婚。

于佩文为袁克文生下一子袁家楫。

未苟言笑已倾城

袁克文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波折极多,有的出于误会,有的则是他刻意为之。以现在的眼光看,他的所作所为,非为炒作,实为性格所致,难以规避而已。

比如,袁克文曾在报端刊登了一则广告:“凡读本报者,不必现金易书画,只以下列各品相易可也:一、邮票奇品;二、北京种小狮子巴儿狗;三、古钱;四、关于金银货币及邮票及英文书报及明信片;五、裸体照。”此广告的发端,在于袁克文书画俱佳,求买者甚多,无奈,便出此“下策”。至于广告之后的效应,他似乎并未细加考虑。

这样的“莽撞”与“热血”,不激起误会的巨浪也怪。

走进袁克文生命里的女子众多,即便资料翔实,曾经在袁克文生活里画出深深痕迹者亦难以一一细述,更何况那些如昙花一现般的美丽生命。

甚至,连她们的名字也难以记起,即便能够记起,记不确切者也尚有不少。

但有一个女子,虽然曾经走进袁克文的生活中,甚至在当时激起舆论的巨浪,但并未真正融入袁克文的生命。

然而,即便如此,要说袁克文的情事,却绕不开她。

这个人就是吕碧城。

吕碧城曾写过一首《齐天乐·寒庐茗画图为袁寒云题》的词:“紫泉初启隋宫锁,人来五云深处。镜殿迷香,瀛台挹泪,何限当时情绪!兴亡无据。早玉玺埋尘,铜仙啼露。皕六韶华,夕阳无语送春去。鞓红谁续花谱?有平原胜侣,同写心素。银管缕春,牙签校秘,蹀躞三千珠履。低徊吊古,听怨人霓裳,水音能诉。花雨吹寒,题襟催秀句。”

不少人曾猜想或传播袁、吕二人或许能成为鸳侣的消息,其真实度之高,纤毫毕现。袁克文与吕碧城互相欣赏是事实,唱和甚多也是事实。然而,这样的因素也是事实——吕碧城是独身主义奉行者,眼高过顶,目无下尘;而袁克文则风流成性,用情不专。

因而,二人根本不可能成为鸾俦。

袁克文的多情,足以吸引人,也足以疏远人;吕碧城,便是那个被他吸引又被他骇到的女子。

然而,可以想到的是,二人的交往,无疑丰富了他们的生活,精致了他们的生命。

一世才情,半囊诗书

1931年3月22日,袁克文病逝于天津,年仅41岁。

一世才情,悉归泥土;半囊诗书,顷刻飘零。

无钱埋葬,在人资助下,才入土为安;送葬者不乏达官贵人,但更多的是闲人雅士、歌伎倡优。

袁克文是一个叛逆者:生于野心勃勃之家,却无意于政治,对父亲的称帝颇有微词;长于正统之族,却酷爱戏剧,热衷狎妓。生命之可贵,不在于官位高低,俸禄厚薄,而在其宽度与精彩度。

这些,构成了叛逆者袁克文。

为父亲不喜,畏长兄加害,袁克文逃离皇城,避祸天津。视金钱若粪土,乃至鬻画维生;视正统若无物,加入青帮,广收门徒。生而蹇涩,死而无埋瘗之资。去世时,近无亲昵之人,远有关注之心。

最终,赤祼裸来,赤裸裸走。

准风月谈

远山隐去棱角,镜花失去芬芳;令名毫无价值,青春浑若一梦。为爱而爱,爱多随流水而逝;因怨生怨,怨已乘东风而来。不知珍惜,任爱情融入太多杂质;方解痛悔,看鬓边已然缀遍星星。多情与滥情,距离不啻霄壤;才华与韶华,真正相辅相成。笑看昨天成黄叶一片,审知明日如初暾一轮。

张大千 笔端足底有乾坤

张大千掠影

本名:张正权

祖籍:广东番禺

生年:1899年

出生地:四川内江

卒年:1983年

辞世地:台北

辞世原因:病逝

身份:画家

代表作:《长江万里图》、《爱痕湖》、《苍莽幽翠图》等。

时人评价:五百年来一大千。(徐悲鸿语)

生命中的女人:谢舜华、曾正蓉、黄凝素、池春红、杨宛君、徐雯波、李秋君。

楔子

刚刚出生,张大千便被传奇罩定;穷其一生,传奇紧紧追随,不曾疏离。

出生前,其母梦黑猿入怀,故被称为黑猿转世,是传奇。

在重庆求学时,被土匪所掳,成为黑笔师爷,身陷匪巢百日,却得被绑票的举人引入诗词之门,是传奇。

未婚妻去世,悲痛之下,出家百日,得法号“大千”,后终被兄长“押解”回乡,是传奇。

在日本留学期间,受爱国情结所驱,坚拒学日语,高薪聘请日本人当翻译,是传奇……

一支画笔,一生传奇。见闻广博,涉猎广泛,足迹遍天下,盛名满人耳;独开画风,成就斐然……张大千书写了非凡人生。

艺术是生命之基,画笔一支走江湖,灵气满怀度人生;淡泊是人生高度,漂泊的跫音响遍山川,心灵的笃定温暖情怀。有富可敌国之财,又穷无立锥之地。人生境遇之起落,堪称传奇。

岁月掩盖不住思乡的渴想,尘封不了的是乡音乡情;心香一瓣,为桑梓而氤氲绵长。

故国之思,如江如海,虽身居一隅,却胸怀山川,任笔端流泻的才情淹没青春;绵绵不绝的情愫,牵系着童年的歌谣……

感情上也充盈着传奇:为表姐夭亡而出家、为父母包办而“闪婚”、因爱慕佳人玉手而结缡、缘艺术的高妙而幸遇红颜知己……

男女之情,原本如火般炽烈;涌动的情潮,稍不留神,便会冲破理性的堤防,最终却能恪守前盟,不越雷池一步,张大千与李秋君玉洁冰清的兄妹情,令人感慨,令人汗颜,引人遐想。

张大千之女张心庆在《给天堂里爸爸的信》一文中写道:“一个人没有开阔的心胸,怎画得出雄伟壮丽的山河;不喜爱动物飞禽,怎画得出奔腾的骏马、可爱的小鸟;不热爱大自然,怎画得出参天的大树、美丽的花朵……父亲以宽广的胸怀爱世界上的万物,以一颗宽厚感恩的心对待世界上的人。爸爸,这些才是您留给我的最最值钱的遗产。”

生附黑猿之灵,艺得缪斯青眼,逝如巨星之陨;生而非凡,逝而永在。

斯情如茶

1916年冬,脱离匪巢几个月之后,张大千与谢舜华订了婚。

谢舜华痴情而温婉,作为表姐和未婚妻,不论哪一种身份都使她对张大千照顾得无微不至,不仅有什么好吃的食品总是先满足张大千的口福,在生活的细节上,谢舜华也尽力给张大千一种类似母亲但又在母亲身上不曾体味过的温暖。于是,在谢舜华面前,胆大妄为的张大千变得柔顺和婉,没有目标的少年有了志向——让谢舜华过上幸福生活。然而,1918年冬,谢舜华患干血痨病逝,将她对生活的热望和对张大千的热恋都带走了。尚未全谙世事的张大千得闻噩耗,心中之痛,宛如五雷击顶。

在《我当了一百天和尚》一文中,张大千写道:“我的未婚妻,原本就是我的表姐,比我大三个月,我们的感情极好,可惜她过早死去。她叫谢舜华,尧舜的舜,中华的华……我由日本回来,本想回内江祭吊尽心,可是正逢张勋在闹复辟,兵荒马乱,我回不了四川,家兄又命我回日本,那年我二十岁。我二十一岁(1920年)由日本回来,当时我确实有过念头,今生不愿结婚了。”无计可医心伤,睹物痛断肝肠。张大千的世界里,全然没了阳光。

自日本回沪之后,张大千决意在书法上有所成就,遂拜沪上著名书法家曾熙和李瑞清为师。由于曾熙写作时不准人在现场观看,张大千深感书法艺术的遥不可及。一段时间后,未觉有进步的张大千,又联想到早逝的未婚妻,深感前途渺茫,万念俱灰,便到松江的禅定寺出家为僧,得逸琳法师赐予法号大千。100天后,被二哥张善孖从上海“押”回老家内江。

回乡之后不久,奉父母之命、遵媒妁之言,张大千与曾正蓉结了婚。

之前,张家给张大千订了倪家的女儿,不幸的是,因倪家女儿患病、生活难以自理而退婚。

曾正蓉生于1901年,四川内江人,个子低胖,相貌中等,家境一般,因从小自学了《女戒》、《三字经》等传统书籍,颇具中国传统女子的优良美德,尤精女红。

张心庆这样回忆她的母亲:“我的外祖父曾星五是四川内江人,老实憨厚,心地善良,但不是很精明。他开了个绸缎铺,生意还过得去。母亲有三个弟弟,家里就她一个女儿,所以外公很疼她,特别请了私塾老师教她读书写字。母亲虽然没有正式上过学,但能看报、写日记、记账,还看过不少古典小说。”

与张大千结婚之后,虽然此前并不相识,更无牢固的感情基础,加之张大千尚沉浸于谢舜华新丧不久的痛苦里,但曾正蓉还是以其任劳任怨的美德,填补了张大千心里的部分遗憾。

不久,张大千又以学习艺术为名离开桑梓,重新回到上海。

1930年,曾正蓉在上海给张大千生下了一个女儿——张心庆,此时,她与张大千已结婚10年。

除了精心养育女儿外,曾正蓉还以博大的母爱,在动荡的年代里,抚养着张大千的其他子女,体现了她一贯的温顺忍让美德。

曾正蓉告诉张心庆:“父亲喜欢的人,我们要学着爱她们;他的儿女,理所当然也是我的儿女,你的兄弟姐妹。”在宽厚的母亲的教育下,张心庆不仅爱她的母亲,也爱张大千身边的其他几名女子和她们的孩子。

1949年,张大千离开大陆之后,曾正蓉在尴尬里与女儿张心庆艰难度日,并照顾着张大千的儿子张心健,直到他因受父亲“牵累”而自杀身亡。

1954年,曾正蓉将张大千临摹的279幅敦煌壁画全都捐献给了四川省博物馆,代表丈夫为祖国的艺术事业表达挚诚之意。

1961年,曾正蓉病逝于四川老家,终年60岁。去世前,她殷殷告诫女儿,你就是爬也要找到父亲。在张心庆的《父亲张大千与我的母亲们》一文中,她记下了母亲曾正蓉去世前的情景:“(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十一,我和你爸爸的婚姻是你祖母包办的,你爸爸和我没有什么感情,但我们毕竟夫妻一场,在生活上他没有亏欠我一丝一毫,尽到了做丈夫的责任。我在家族里也做到了我该做的,上侍候公婆,下抚养子女。我们俩只是完成人生的这一幕戏而已。我从没有半点怨恨,这是命中注定的。可是,你是他的亲生女儿,我死后,你就是爬也要爬到美国去,把我心中的话说出来!’”

最终,这个初识时就不被丈夫看好,后来长期遭受冷遇的平凡女子,悉心养大了丈夫的所有孩子之后,终于带着对丈夫的宽宥与牵挂走了。

情爱如风

与张大千结婚两年之后,曾正蓉都未能生下一男半女,张家人急了,便安排了另一桩婚事。

1922年春,张大千与黄凝素结婚。关于黄凝素,《张氏家谱》的评价褒扬居多:“善伺公意,甚得公欢,虽不善理家庭,而侍公书画,俾公点墨不遗。”

黄凝素生于1907年,内江人,是张大千母亲娘家的亲戚,因父母双亡,长期居于张家,可以说是张大千看着长大的女孩。据张心庆回忆,黄凝素与其父颇有自由恋爱的性质,而非父母包办,“几年后,小女孩(按:指黄凝素)渐渐长大了。她与我父亲冲破旧的封建观念,自由恋爱了。她16岁时有了我大哥心亮,接着心智哥、心瑞姐姐相继出世。凝素妈和爸爸感情很好,也是四个母亲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她聪明伶俐,接受新事物快,而且嗓子特别好,很喜欢京剧,唱得一口程派青衣。凝素妈一共生育了11个儿女。”

直到张大千遇到杨宛君并娶之过门,黄凝素一直都享受着丈夫的独宠。

杨宛君进门后,新人笑,旧人哭,不再得宠的黄凝素渐渐有些失落,但又找不到缺口来表达这种感情,在生活中,亦找不到人倾诉。

于是,黄凝素便沉迷于麻将中。

很快,她感情的河水便溢上了岸滩——在麻将桌上,黄凝素认识了一个男人,一个小职员,比她年轻不少。见黄凝素出手大方,渐渐知道她是大画家张大千的太太,便借故接近她。心灵空虚的黄凝素很快便爱上了他,陷入不可自拔的感情泥淖中。

香港作家李远荣在《张大千和徐雯波》一文中这样写道:“1943年,张大千对敦煌莫高窟壁画考察完毕之后回到成都。其时,他的妻子黄凝素已有外心,整天在雪齿牙刷厂老板娘那里赌博,有时还整夜不归,张大千非常气愤,动手打过她几次,黄氏便提出离婚要求。然而,张大千不予理睬,因为几个孩子系她所生。”

对于黄凝素的红杏出墙,此时的张大千并不知晓,对于黄凝素,他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这不仅仅是因为黄凝素为他生下了11个子女,从她对他绘画的支持上,他也舍不得离开她。

第二次入敦煌,张大千便由黄凝素陪伴。

然而,最后反而是黄凝素抓住了张大千的把柄,才迫使张大千答应离婚。

这是1946年的事情。

鸳盟如梦

1924年秋,张大千因参加上海文人雅集的“秋英会”而渐渐为人所知。

第二年,在李秋君的主持下,张大千在上海宁波同乡会举办了首次个人画展,获得了巨大成功。

年轻的张大千若一只巨鹏,振翮九天。

1927年秋,应日本友人、古董商江藤涛雄之邀,张大千赴汉城金刚山游历。

此时,他并不知道,有一段异国恋情正在那里等着他。

在朝鲜,张大千与异国姑娘池春红定了情。

池春红喜爱书画,舞姿曼妙,歌喉醉人,更让张大千倾心的是,二人虽语言不通,但其意为何,池春红竟然都能准确地揣摩。

莫非这就是缘分?于是,28岁的张大千与15岁的池春红订下鸳盟。

三个月后,黄凝素收到了张大千寄回的一封信。信中,有他与池春红的合影,甜蜜之状,刺眼剜心,还有两首《陈情诗》,其中有“欲向天孙问消息,银河可许小星藏”的句子。黄凝素明白,丈夫之意,是在试探。句中的“天孙”、“银河”即指黄凝素,以此比喻,表明了张大千对黄凝素的重视,和对她意见的尊重;“小星”,则指池春红。

黄凝素不仅断然拒绝,还告诉了张大千的母亲,让其逼迫张大千火速归国。孝顺的张大千不敢违抗母命,只得启程。临别,说不尽的爱恋与不忍,流不尽的眼泪与牵挂,张大千出资帮助池春红开了一家中药房,随后便饮恨回国。

虽未能真正结为鸳侣,但二人的感情持续了十年之久,因战争的原因,才音讯两渺茫。

1928年冬天,张大千收到了由江藤涛雄转来的日文情书,情意绵绵,令张大千难以释怀。情潮汹涌之下,张大千赋《春娘曲》长诗,并远赴汉城与心爱的女子相会。自此,张大千每年皆赴朝鲜,作鹊桥之会,直至中日战争全面爆发。

1939年,池春红因反抗日寇污辱被残忍杀害。直至6年之后,张大千方得知噩耗,遂委托友人至朝鲜为池春红修坟立碑,并痛撰碑文。

又三十多年荏苒而过,名满天下的张大千借应邀赴汉城办画展之机,特地找到池春红的兄长,并央其带路到坟前亲祭。

1935年,张大千绘《天女散花》一画并题跋:“偶听流莺偶结邻,偶从禅榻许相亲。偶然一忘维摩疾,散尽天花不着身。”图中人酷肖池春红,跋中诗亦浸透了对池春红的深情。通观张大千生平的情诗,不过寥寥十多首,然而为池春红而赋的诗近半,足见其用情之深。1938年底,张大千从沦陷于日人之手的北平,经上海、香港、广西、贵州,辗转逃到内江故乡,九死一生之间,为安全快捷计,所丢之物甚多,然而《天女散花》一画却始终伴随着他。除《天女散花》之外,张大千以池春红为题材的画尚有不少,如《美人双蝶图》、《红拂女》、《清商怨》等。

一从判袂九重天,每忆卿卿魂梦间。张大千阅女人众多,对池春红用情之笃,仍然令人感动。或许是因为失去的,才是最好的吧。

柔荑如诗

1934年9月9日,张大千应邀到北平举行画展。在中山公园举办的“正社画展”中,张大千的40件画作赫然位列其中。该年冬天,张大千与于非闇在北平游玩之际,偶至天桥,得与杨宛君相识。

杨宛君的一举一动,均牵动张大千的情怀,二人遂于1935年结婚。

联结二人情缘的,是杨宛君的纤纤素手。

这双柔荑,先是成为张大千仕女图中的模特,后来,柔荑的主人便成为画家生命里的女人。他们的结合,是青春为媒、于非闇从中撮合、张母恩准的,有了这样的“靠山”,杨宛君最终未堕入池春红的悲苦中。

张心庆在《父亲张大千与我的母亲们》中回忆道:“第三个母亲杨宛君(1917年出生),是1935年到我们家的。她是北京人,唱京韵大鼓出身,她的身材高大丰满,也有一些文化,而且聪明好学。她每天给爸爸展纸磨墨,看父亲画画,后来也学会画几笔。1941年父亲去敦煌时,她也跟着去照顾父亲。另外,她还唱得一口漂亮的京剧老旦,二胡也拉得特别好。”

与杨宛君结婚以后,张大千淹留北平,与杨宛君享受了才子佳人的幸福甜蜜,也经历了被日本人占领下的屈辱与磨难,其间,二人的感情得到了考验。直至1938年年底,二人才逃离北平,辗转回到四川,在青城山的上清宫隐居。

结婚时,张大千36岁,杨宛君18岁。

1949年12月6日,张大千离开大陆,到印度举办个人画展,本想半年就回来的,不料事与愿违,他再也未能重踏上祖国的土地。

去时,杨宛君未与张大千同行,谁知,这一别便是永诀。

“1949年,爸爸和雯波妈走了,把她(按:指杨宛君)留下了,她当然很苦恼。此后,她的生活来源,一方面是父亲断断续续给她寄些钱;另一方面,她还把父亲给她的一些画拿来变卖。后来,她参加过西南铁路文工团,唱京剧;最后回到北京,自己画一些扇子之类的小工艺品拿去卖,还曾做过某某区的政协委员。”张心庆回忆道。

张大千去世前,曾写一份遗嘱,将自己的遗产分为十六份,其中一份是杨宛君的。得知这一消息,杨宛君一方面为爱人的去世而深感悲恸,另一方面又为张大千至死未忘记她而感到欣慰。

1993年,杨宛君因肺癌去世,享年76岁。

继一段明媚的恋情在日削月割的岁月雕刀下渐渐远走,当年的明丽少女也随之隐入人们的记忆。

岁月如酒

张大千的最后一位夫人是徐雯波。

徐雯波是张大千的“小辫子”,就是因为她,张大千才授黄凝素以把柄,不得不答应离婚。

徐雯波,本名徐鸿宾,张心庆在《父亲张大千与我的母亲们》中写道:“我的第四个母亲徐雯波(1927年出生),曾经是我们家的邻居(在成都郫县太和场)。起初,她和我大姐是好朋友,常到我们家来玩。她当时没有工作,有时也帮忙照顾我们几个弟妹。后来,我们就成了一家人。”

张、徐二人初见,当在1943年。

张大千昆仲的画室名叫“大风堂”。一日,张大千正在发闷,大女儿张心瑞带了女同学徐雯波来家里。只需一眼,张大千便呆了,眼前女孩的美丽娴静驱走了他所有的烦恼。爱情远远走来,尚未看清其眉眼,张大千的心与眼睛已飞离肉身,前往迎接了。

徐雯波喜爱绘画,暂居于姑母家。看到大画家张大千的画,徐雯波非常崇拜,当即欲拜张大千门下为徒,张大千初时乐意,随即便婉拒了——但他答应徐雯波可以看他作画。

两人的感情处于微妙阶段之时,一件事的发生,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据李远荣《张大千和徐雯波》一文所述:“有一天,他们正在大风堂谈论书画,忽然警报响起——日机来空袭。张大千家中此时尚未建造防空洞,徐雯波便说姑母家有很大的防空洞。张大千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便立刻跟着徐小姐躲进了她姑母家。这时徐雯波对张大千已产生了好感,也察觉到了对方也对她有意,并已知道他和黄氏的关系危在旦夕。”

这件事便是被黄凝素所抓的把柄。它是一根导火索,不仅使黄凝素找到了离婚的借口,也让张大千与徐雯波的感情一下子拉得更近。

一段时间后,张大千终于向徐雯波的姑母提出欲与其侄女结婚。徐姑母万分意外,坚拒不迭。

想想也是,论年龄,两个人相差30岁;论资历,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画家;论婚姻状况,徐雯波还未谙人事,而张大千早已妻妾成群。

张大千与徐雯波的暧昧,被张善孖之妻看在眼里,她及时提醒了尚被张大千宠爱着的杨宛君,但杨宛君初时根本不信。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另一方面则是她低估了张大千的多情。他完全可以在善待妻妾的同时,再萌生新的情愫的。

接着便是徐雯波的怀孕、生产。

且不说杨宛君再无他法,即便是反对票投得最坚决的徐姑母也只得同意。

1947年,张大千与徐雯波结婚。因张家人的坚决反对,婚礼的举办地点不得不移至上海,操办者是李秋君。

随后,陪伴在张大千身边的女子换成了徐雯波。

1949年底,张大千到印度时,由于其好友张群只弄到了三张机票,徐雯波忍痛割爱,抛下自己的一双儿女,带上了张大千最喜爱的女儿张心沛。心沛为黄凝素所生,此时,黄凝素早已与张大千离婚。

徐雯波并不知道,这一别不是一年半载而是终生。

此举,足见徐雯波的宽厚。

此后的数十年里,印度、阿根廷、巴西、美国、台湾,徐雯波一直陪伴在张大千身边,甘苦与共,风雨同舟,直至他去世。张大千高大的身形旁侧,有徐雯波娉婷的身影;张大千辉煌的背后,有徐雯波辛勤的付出。

解放后,张心庆曾给徐雯波写了一封信:

雯波妈妈:

您好!今天我很想和你说说心里话。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敬重你。我们做儿女的没有在父亲身边,一直是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老人家。还有,你令我最钦佩的是,你和父亲离开内地时,带走了凝素妈妈的小女儿满妹,却留下了你的一对亲生儿女,这体现了你的无私,是很多人做不到的。最后,我再说一句,如今我已为人母,而且和你一样是继母,这才渐渐明白了你的苦衷。要别人尊重我,首先得尊重对方,这是我发自肺腑的心声……

毁誉由人定,苦甘须己尝。继女的信,无疑是对徐雯波多年来辛苦付出的最大肯定。

当年如雾

李秋君是张大千一生的红颜知己。

李秋君谱名祖云,宁波人,生于1899年,与张大千同岁,终生未嫁,陪伴老母。据李家人介绍,少年时,李秋君得过严重的肺结核,虽治疗痊愈,但遵医嘱,不宜结婚,更不适合生育,否则有性命之虞。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允许婚育时,早已过了婚嫁年龄。加之名气愈来愈大,社会地位愈来愈高,亦很难找到合适的伴侣。曾任上海女子书画会会长、上海灾童教养所所长、上海市民主妇联执委、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中国文史馆馆员等职。

关于张大千与李秋君,最为人熟知的版本是:

张大千与李秋君相识于1921年,契机为张大千寓居于李家。日久生情,在互相倾慕的基础上,李秋君之父李薇庄有向张大千提亲之意。对张大千而言,与所倾慕的李秋君结合,自然再渴望不过,但虑及自己已拥有妻妾儿女,恐辱没了才华横溢的佳人,于是婉拒婚姻,并答应以兄妹相称。

抗战前夕,张大千将两个女儿过继给李秋君作养女,李秋君也视如己出,将两个女孩教育成人。

在这个通用版本中,李秋君之所以终生未嫁,是因为对张大千的痴情。

然而,据张永祥、泰栋、方平的《江南望族小港李家风云录》考证,该通用版本中的一些记载基本属实,但二人论婚之事却被李秋君的侄子李名邺否定了。

李名邺说:“薇庄公早逝,其时大千只是十四五岁的毛孩子,根本还没有进李家的门,哪里谈得上什么薇庄公许婚之说!至于秋君姑后来未嫁,有健康原因。熟悉秋君姑的人都清楚,她没有像陆小曼楚楚动人般的浪漫,说话大声大气,性格豪爽,交际场合中从不出入歌榭舞厅,除了在全女班(如女子书画会)聚会,她不喜欢在女人堆里聊家常,通常与男人们一起谈局势(指当时政治、社会形势),谈市面(指当时金融、股票、期货、房地产等趋势),她更像现代版的女企业家、女强人,绝对不是张大千所喜欢的类型。这种论婚之说流传开来,最早出现在张大千的自述体传记,由台湾作家谢家孝著的《张大千的世界》(1981年在台湾出版)里。”

李名邺肯定了李秋君系张大千红颜知己的说法:“大千住在李宅,生活上自然由秋君姑照料,后大千娶夫人徐雯波,也是秋君姑帮着操办。徐是四川人,原是张大千女儿心瑞的同学,原名红彬(谐音)。徐家并不赞成这门婚姻,所以两人决定在上海举办婚事,新房设在李宅。按旧俗,新娘必须在娘家出嫁,这个难题由秋君姑来解决,让徐先住到李秋君的三弟祖模家中,到时再迎娶过来。大千在国际饭店二楼丰泽楼摆酒,李家大小都去,当年我大约十二岁,也上座。”

1971年,李秋君病故,远在台湾的张大千惊闻噩耗,哀恸难扼,遂写悼文一篇。文末曰:“偶思七十子之徒,于夫子(孔子)之殁,心丧三年,古无与友朋服丧者,兄将心丧报吾秋君也!呜呼痛矣!”李名邺回忆道:“1971年8月秋君姑在上海病逝,我将她的遗像寄到香港,托人带往台北,向父亲(李祖莱)报丧。最初他们没有告诉大千,后来徐氏夫人觉得久瞒不妥,就报于大千。他十分悲痛,我相信,这是他的真情流露,亲笔作了一篇悼秋词,最沉痛的是末句‘古无与友朋服丧者,兄将心丧报吾秋君也!呜呼痛矣……’此篇悼词在祖莱手中,据说,祖莱逝后,有人将其在香港拍卖得二十万。”

李名邺提供的版本虽然新鲜,但不免残酷,更大大削弱了张、李感情的浪漫与感人色彩。

然而,作为李秋君的侄子,又是某些事情的亲历者,其所忆应该有一定的可信度。从他的初衷上分析,他应该没有否定姑母与张大千感情的必要。毕竟,通用的版本,不仅不会有损李秋君的清誉,反而会增加感人的砝码。

不管有无男女之情,不论是否因心灵相守而终生不嫁,李秋君在张大千的艺术生命和自然生命中,是绕不过的一帧风景,是最动听的一首歌。

心愿如水

与张大千非凡的生命有过一段美丽邂逅的女子,还有李怀玉与山田喜美子。

张大千认识李怀玉,是在1934年的北平,与杨宛君相识之前。

在北平听鹂馆寓居之时,张大千与李怀玉邂逅。

佳人的美丽与艺人的气质极大地激发了张大千的灵感。他为李怀玉画了不少画像,其中一幅画作之上,张大千题诗曰:“玉手轻勾粉薄施,不将檀口染红脂。岁寒别有高标格,一树梅花雪里枝。”其款文为:“偶见怀玉唇不施朱,遂拈二十八字书之画上,爰。”又记曰:“甲戌夏日,避暑万寿山之听鹂馆,怀玉来侍笔砚,听夕谈笑,戏写其试脂时情态,不似之似,倘所谓传神阿堵耶?掷笔一笑,大千先生。”

欢情日浓,眷恋愈炽,张大千便萌生纳怀玉为妾之意。然而,在其兄张善孖的极力反对下,这段短暂的恋情便告流产,二人洒泪毗离。

这段感情让张大千永生难忘,其画作如《柳荫仕女》和《背插金衩图》等中,便有李怀玉的影子在。

离开大陆之后,有一段时间,张大千曾经常到日本装裱字画或购买绘画材料,每每下榻于横滨名园偕乐园。

于是,山田喜美子便走进了张大千的世界里。

山田是以照顾张大千生活起居的名义现身的,渐渐地,张大千喜欢上了她,或者说山田喜美子让张大千喜欢上了她。于是,老迈的心霎时变得年轻,“老夫聊发少年狂”:“亲辇名花送草堂,真成白发拥红妆;知君有意从君笑,笑我狂奴老更狂。”一段时间里,张大千送给山田多幅画作。

即便相随,徐雯波也不反对丈夫与山田在一起。台湾作家黄天才曾说:“张师母(徐雯波)每星期总有一两天要把大千先生‘赶’出她的卧室,逼着大千夜里去陪伴山田。”张大千亦有诗写道:“偶扶柔肌偶不辞,偶然云鬓拂雪髭。偶逢半面天花散,不念维摩病不支。”

徐雯波此举,是因其大度呢,还是让丈夫以此寻找更多的艺术灵感?

渐渐地,张大千看出了山田并非真的爱他,而是另有所图,便慧剑断情丝,疏离了她。

或许,徐雯波真正懂得男女情爱的真谛:意欲阻之,必先与之?

1983年4月2日,张大千因心脏病复发病逝,享年84岁。去世时,他最后的画作《庐山图》尚未完成,回故土的愿望尚未实现,思念的亲人大都不在身畔,人生的传奇远远不曾落潮……

准风月谈

知音难觅:意在高山,山间或许只有怪石巉岩;意在流水,流水或许正欲冲垮一切。众口难调:食前方丈,未必有一味可口;脍不厌细,或许无一人愉悦。多情非自许,赢得众人心;高才非自誉,随处有口碑。恋一个人,直恋到无所顾忌;逐一场梦,直逐到苦心孤诣。

刘海粟 有誉有毁有真情

刘海粟掠影

本名:刘槃

祖籍:安徽凤阳

生年:1896年

出生地:江苏常州

卒年:1994年

辞世地:上海

辞世原因:病逝

身份:画家、教育家

代表作:《黄山》(画集)、《海粟国画》(画集)、《中国绘画上的六论法》(美术专著)

时人评价:海粟先生之画,用笔遒挺,设色强炽,颇于Gauguin(高更)及Van gogh(梵高)为近,而从无模仿此二家作品之举。(蔡元培语)

生命中的女人:杨守玉、张韵士、成家和、夏伊乔

楔子

刘海粟是美术领域里的勇士:创美专,开中国美术学校先河;倡男女同校,睥睨山岳般的封建意识;引进人体模特,不畏“艺术叛徒”之斥;推行野外写生,将自然之灵引入艺术殿堂……

在上世纪初,西风东渐的发轫期,当现代风气与陈腐观念碰撞,前者需要承受的压力之巨,令人无法想象刘海粟便是代表它而走在最前列的旗手。当后者引整个时代的古旧目光、集数千年之力排山倒海而来,当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的危险到来,刘海粟不曾后退,他顶住了压力,他的呐喊不曾喑哑,他手中的大纛不曾倾斜。

当艺术遭遇政治,当政治与军队联姻,当政治家举起枪,当死神的面孔纤毫毕现,后有汦水,前有重兵,刘海粟别无选择,唯有背水而战。

美术,多么魅力四射、温情款款的尤物,竟然几乎沾染上血腥,裹挟着哀号,这不唯普通民众难以想象,即便刘海粟亦不曾想到。

最终,刘海粟突出重围,他的面前,阳光如鸟儿一般,轻盈地降落,覆盖每一个角落,黑暗瞬间荡然无存。

艺术得到涅槃,凤凰浴火重生。

蔡元培的信任与支持,无疑是刘海粟走出困境的转捩点,有了这种信任与支持,不唯让刘海粟平添了信心,更增加了无穷的力量。难怪,刘海粟有“世无蔡元培,便无刘海粟”之慨叹。

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蔡元培便是刘海粟的知己,也是中国美术的知己。刘海粟何幸,美术何幸,得遇蔡元培。

艺术大师,似乎总有浪漫围拢。在爱情上,刘海粟也多姿多彩。

既有抗婚的豪壮、出走的决绝,也有月下观娥、花前听蕊语的浪漫与心动,更有执子纤纤手、相看两不厌的温馨与忠贞。

抗婚时的百炼钢,正是为了爱情降临后的绕指柔。身置爱情里的刘海粟,是另一副模样:与争斗无关,将强硬摒弃,只将自己交付给浪漫与柔情。

虽不乏批评,虽时有骂詈之语,刘海粟仍真实可感。

玉洁冰清·往事并不如烟

1911年,迫于父命,15岁的刘海粟与林佳结婚。

林佳是江苏丹阳人,其父为富商,曾经做过前清地方官。家境优裕,嫁妆厚渥,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然而,新郎的做法更令人大跌眼镜:他不唯不愿与新娘子圆房,还离家出走,以此抗婚,将新娘丢在无边无际的屈辱与尴尬里。

得知女婿无端出走的消息,强势的岳父前来刘家兴师问罪。然而,当他得知刘海粟出走的原因之后,并未深究,宽厚之态可掬。

刘海粟之所以决然抗婚,置新婚妻子于不顾,是因为其表妹杨守玉。

离开家乡后,刘海粟到了上海,这与人们的猜测是相同的,但不同的是,传言中,刘海粟之所以抗婚并远赴上海,是为与杨守玉聚合。

此时的杨守玉并不在上海,而是正跟随史聘三老先生学习古文,为报考武进女子师范学校图工班做着准备。

杨守玉,学名杨韫,字瘦玉、瘦冰,后改名守玉,字冰若。生于1896年,比刘海粟小3个月,其母系刘海粟的姑母。9岁时,杨守玉的父亲去世,其母便携女常住娘家;14岁时,刘海粟丧母,与表妹更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两个人很幸运,有了青梅竹马的缘分,在他们心里,对方便是自己永生相守的爱人,只是这种感觉萌生于心,都不曾说出口。

然而,他们又是不幸的。青梅竹马并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理由,而是数十年痛苦断肠的幽暗入口。

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刘海粟渴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终于来临,直至此时,刘海粟方才知道,他的妻子不是表妹,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往日的甜蜜,已成永远的过去,欲沿着回忆之河溯洄而上,却找不到津渡。燕尔新婚,何喜之有?在刘海粟的心里,喜烛无喜,蜜月唯苦,他拒绝这个叫林佳的妻子,尽管她并无过错。

1912年,杨守玉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武进女子师范学校图工班;1912年11月,在上海的刘海粟和乌始光、张聿光一起创办了现代中国第一所美术学校——上海国画美术院。兄妹俩各自在自己的天地里提升着自己。

1915年,杨守玉从女师毕业,受著名教育家、国画大师吕凤子之邀,进入丹阳正则女子职业学校担任教职;而此时,刘海粟因为引进人体模特风波,正陷入孤军奋战的困境里。繁忙里,兄妹二人失去了联系。但内心深处,共同的守望里,为对方留出的宝贵位置牢不可破。

过往如酒,令人陶醉,工作之余,偶尔想起那两小无嫌猜的细节,心里涌起的不仅仅是甜蜜,还有惆怅。莫非,过去的一切,真的都已难以重现了吗?

1916年,刘海粟又得知表妹的消息,因为吕凤子离开丹阳,赴上海接替其弟吕澄任上海美专(其前身为上海国画美术院)教务长之职。从他的口中,刘海粟知道了杨守玉的近况。

仿佛多年阻滞的河床重新畅流,刘海粟心里泛起阵阵明波。而杨守玉,工作之余,正潜心研究着新的刺绣之法,她决心突破传统刺绣的桎梏,开创出一条新路,像表哥刘海粟那样,不拘一格,超乎凡众。

二人虽未见面,但各自已成为对方的榜样,因为对方,二人心里都充满了力量。

1928年,杨守玉的“乱针绣”法取得了成功,其标志便是以这种方法绣成的《老头像》的面世。该绣像不仅保留了传统绣法中色彩丰富、线条流畅、描画生动的特点,更增添了其自由奔放的特色,尤为神奇的是,该技法化千古刺绣的平面为而今的立体,一石激起千层浪,画界绣坛均为之震动。

此时的刘海粟,因展出人体习作、首创旅行写生、携学生赴杭州作画,招收插班女生和开男女同校风气之先而频遭骂詈。看过上海美专学生的人体作品后,上海城东女校校长杨白民撰《丧心病狂崇拜生殖器之展览会》之文大骂刘海粟:“刘海粟是艺术叛徒,教育界之蟊贼!”刘海粟毫不畏惧,干脆以“艺术叛徒”作为名号,以激励自己。

1925年,上海“五卅”惨案爆发,刘海粟破例在报上刊登卖画消息,将所得钱款悉数捐予临时济安会,以声援罢工工人。为此,《新闻报》等御用报刊撰文,呈请当局严禁使用人体模特,并惩办刘海粟。危险面前,刘海粟不曾退却,当即撰文反击。

1926年,上海县知事危道丰发布命令,严令禁止上海美专继续使用人体模特儿写生,大军阀孙传芳也致函刘海粟,频施压力,要求撤掉模特。

刘海粟峻词回复,据理抗争。

孙传芳下达密令,封闭上海美专,并对刘海粟予以通缉。

黑云压城之下,杨守玉绣出了两幅绣像作品——《少女与鹅》和《出浴》,这是两幅以女性裸体为题材的作品,以此对刘海粟的“人体美,为美中之至美”的观点进行支持。这两幅作品凝聚着杨守玉对艺术的执着与坚守,对表兄的赞同与声援,对陈旧观念的嘲讽与反抗,在江苏省内展出,引起了巨大轰动。

杨守玉此举,除了对艺术的严谨和恪守艺术的良知之外,对于当年的恋人,她也在默默守护着他们的少年时光,浇灌着他们共同的纯真记忆。

对艺术的共同痴爱,丰满着他们的感情,丰润着他们的青春。

抗战期间,为躲避战火,正则女校迁往重庆璧山,以寻找安放书桌之处,杨守玉随校前往。

1944年,杨守玉在重庆国立艺专任教。

解放后,因院系调整,上海美专并入新建的华东艺术专科学校,刘海粟出任校长。刘海粟想在艺专开设绘绣科,而该科的担纲人,杨守玉是不二人选。因怕表妹不肯受邀,刘海粟便恳请时任华东文化部部长的彭柏山,以华东文化部的名义发聘书邀请杨守玉。

感激和温暖之余,杨守玉还是拒绝了该邀请。

刘海粟还向郭沫若写了推介杨守玉绣画的一封信,信中他对杨守玉的刺绣艺术给予了高度评价。在表兄的努力下,杨守玉高超而独到的刺绣技艺得到了更大的肯定。其中,她的那幅斯大林绣像被作为国家礼品,赠送给了苏联。

1980年10月,刘海粟回到了故乡常州,鲜花和掌声固然让他温暖,熟悉的乡音更让他激动。然而,最让他盼望的是与表妹的会晤。

不曾细细思量,由“瘦玉”而改名为“守玉”,是意在守护他们玉洁冰清的爱情吧?如今,70年过去了,当年那个颖慧可人的丫头,无数的岁月磨折之后,历劫重生,是否也像他一般白发覆首、皱纹杂生了呢?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70年来,梅朵依旧,一如当初。然而,当年握着细细的树枝在雪地上画梅的纤手何处可寻?

这一次,他们如愿以偿地相见了。相见时,两人都早已名满天下,但恍惚之间,仍是当年的那一对兄妹。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有陌生而熟悉的感觉流淌在臆间。刹那间,两人仿佛真的溯时间之河而上,回到那个令人心动的渡口,那儿仍有一对小小的身影……

在刘海粟与杨守玉相见4个月之后,1981年2月12日,杨守玉突发脑溢血,不幸病故,享年85岁。杨守玉终身未嫁。那段感情,她守护了一生,终于可以歇歇了。

尘烟望断·幸亏今生有你

张韵士是刘海粟的第二任妻子,若按刘海粟的意思,他是不承认与林佳的婚姻的,那么与张韵士的结合,便是他婚姻生活的处女航。

张韵士是浙江宁波人,比刘海粟小三岁,是上海神州女校的学生,因经常到上海艺专找同学玩,便与身为艺专校长的刘海粟相识、相恋并结婚。

关于张韵士,吴祥锦在其《雨打梨花——记张韵士女士》一文中写道:“刘家姆妈(按:指张韵士)是很美的,但我觉得,若用明亮的眼睛、细细的眉毛……这种字眼来描写她,实在显得笨拙。她的美是一种从气质、神韵到外表和谐统一的特富魅力的整体美,让你见了情不自禁地会驻足多看几眼,连小女孩如我也不例外。”

张韵士与刘海粟的相识并结合是在刘海粟的创业期,应该说二人是一对患难中的夫妻。可以说,在刘海粟成为绘画大师的艰辛跋涉中,离不开张韵士的倾心扶持。

在蔡元培的帮助下,1929年2月,刘海粟得以以驻欧特约著作员的身份,赴欧洲考察美术。此后,在历时近三年的时间里,他饱览了意大利、德国、比利时、瑞士等国的名胜古迹,陶醉于希腊罗马文艺复兴以后的杰作的魅力之中。其间,刘海粟曾在法国的卢浮宫临摹德拉克洛瓦、塞尚、伦勃朗等人的传世名画,收获颇丰,有油画风景、人物写生等题材的近300幅作品问世,并于1929年和1930年两度入选法国秋季沙龙,一时名声大噪。

其间,刘海粟还认识了一批当时和以后名声显赫的中外人物,其中包括傅雷。

这次欧游,陪伴在刘海粟身边帮他打理各种事情、助他取得空前成就的便是张韵士。

1931年秋,刘海粟、张韵士夫妇结束欧游生活,乘轮船“香楠沙”号回国,与他们一同归国的,还有傅雷。

在欧洲,刘海粟与张韵士拍了大量合影,这些照片不仅记载了张韵士的美丽风韵,还见证了二人的幸福甜蜜。

对此,吴祥锦写道:“我原本不知道她的姓和名,从小到大、人前背后我都是叫她刘家姆妈的,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看到我国现代美术先驱刘海粟先生发表在《人物》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才知道刘家姆妈姓张名韵士。在我母亲梳妆台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她和好朋友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刘家姆妈依偎着夫君刘海粟先生在巴黎的合影……”

在吴祥锦眼里,张韵士无疑是美丽的:“她身穿连衣裙,戴着一顶帽子,帽子右侧缀着一朵花,花的两条飘带直垂帽沿下。幼小的我想:刘家姆妈一走路,这两根带子一飘一扬地一定很好看。《文汇报》1995年8月8日第九版《家庭珍藏摄影》栏登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刘家姆妈右手挽着刘先生的胳臂,左边紧挨着她的是著名翻译家傅雷先生。这两张照片大概出于同一时期,当时她正携幼女陪伴刘先生作历时三年的欧洲之旅。”

然而,无情的时光渐渐抚平了新婚的悸动,巴黎的浪漫也并非永不褪色的风景。渐渐地,对张韵士,刘海粟再也不能如当初一般,动辄汹涌起爱情的狂涛。曾经的香艳誓言,很快便被黄浦江的水冲得七零八落,越来越多的遗憾如江上漂浮的杂物般触目惊心。

当年“渺沧海于一粟”的那个人情怀依旧澎湃,只是令他感情澎湃的,不再是那个叫张韵士的女子。

直至更年轻的成家和介入,张韵士彻底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之上。

他们曾经的浪漫爱情,终成明日黄花,尴尬于岁月干枯的枝端,令人遗憾和唏嘘。

张韵士为刘海粟生下三个儿子:刘龙、刘虎、刘豹。刘龙早夭,刘虎、刘豹均有所成。

遥想当年·浪漫是一柄双刃剑

成家和是刘海粟的第三任妻子。相对于与张韵士的婚姻过往,刘、成二人的故事更富有传奇色彩。

成家和是南京人,比刘海粟小17岁。

之所以说二人的爱情故事颇为浪漫,首先是因为,成家和之所以考入上海艺专,便是被对刘海粟的崇拜所驱使。

当成家和还是个小孩子时,刘海粟的大名对她来说已经如雷贯耳。

刘海粟创办上海美专、引入人体模特、展览人体习作、让男女同校、倡旅行写生等壮举,令成家和深深地钦佩;面对责难和危险,刘海粟毫不畏惧、绝地反击、捍卫理想的大气,令成家和崇拜不已。

对刘海粟而言,名气或许不过是累赘,只会阻挡他勇往直前,或许不过是飘舞于半空中的雪花,须臾间便不复存在。但对于尚与他素悭一面的成家和而言,则恍若巨石,激起冲天的浪涛。

1929年,成家和如愿以偿地成为上海美专的一员。

偶像就在眼前,她就要与他相识了!

成家和沉浸于莫名的激动与幸福里。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成家和极为失望:她入学之时,正是刘海粟受蔡元培委托赴欧考察之时!

命运的捉弄,让他们擦肩而过。

直至1931年刘海粟回国。

刘海粟刚回到学校,就到画室去看望师生们。的确,他离开的时间太长了,有的学生已经毕业,对于他走后入学的学生,他亟待与他们相识。

在画室,刘海粟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一张漂亮女孩的明丽面庞。

此前不久,他在街上遇到的上海美专的游行队伍中,就有这个姑娘。她站在队伍最前面,指挥着大家,还跳上演讲台,高声演讲。她慷慨激昂的声音和无所畏惧的气势,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此时,她正在画一幅画,她的着色和用笔也吸引了刘海粟。这是一个与众不同、处处追求卓越的女孩!刘海粟不由想起了几年前他向中国美术界极力推介的梵高,想起了梵高的《向日葵》。

成家和当然也注意到了由美术系主任王济远等人陪同的刘海粟,笔挺的西服,颇为西化的举止,整个人饱蕴着艺术的气质,她已经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但她还是需要有人介绍,以证明她的判断,验证她的眼力。

王主任终于分别将刘海粟与成家和介绍给了对方。

不知为何,成家和脸上泛起了红潮,刘海粟心里也跳了跳。

第一次画室相见之后,成家和便经常到刘海粟的办公室请教问题。刘海粟能看得出,请教问题不过是个借口。因为,在专业上真的遇到问题,成家和也未必一定要请教他。他是一校之长,时间很宝贵,这些问题,美术系的教师大都可以解决,更何况有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然而,刘海粟就是喜欢成家和来他这里,喜欢她的主动大胆,更喜欢她的漂亮活泼。见到成家和,他的心便会难以遏制地跳动,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有灼烫的感觉。他知道,他已经爱上了她,或许自从那次街上的邂逅,不,不能算是邂逅,只是偶然的远观,他已经陷入新的爱情的深潭。

但他必须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的爱情泛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张韵士,不仅仅因为张韵士为他全心全意地付出,更因为他是一校之长,他得注意自身形象,他的形象就是学校的形象,他的举手投足都关乎学校的前途,都牵动着不怀好意的某些媒体的目光。

聪慧过人的成家和自然也看得出刘校长对她的喜爱,也看得出他的克制。就自己而言,她又何尝体会不到自己对刘校长的狂热呢?她明明早已经知道刘校长有了妻儿,知道他们的相恋会遭遇种种阻力,招来种种责难。可是,她仍然难以驾驭自己。几年来,她拒绝了那么多男同学的爱慕与追求,不就是为了能够与面前这个已婚男人相爱吗?

在刘海粟的极力克制与成家和的心猿意马中,上海美专的21年校庆来了!

1933年元月,春天美丽的面庞已在半明半暗之中。这样的春天里,如果不能为自己的爱情做点什么的话,就太辜负美好的春天与大好的青春了!

将校庆推向高潮的节目是师生联欢舞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海粟与张韵士跳舞的成家和,抓住了将他们的感情推向高潮的绝好机会。她看出了刘海粟舞步中的机械,看出了他脸上的无奈,感受到刘海粟偶尔飘过来的灼热的目光。

于是,成家和出手了!

被誉为舞蹈王后和校花的她,拨开身边围拢着的男生,从天而降般来到刘海粟面前,邀请刘海粟共舞一曲。

大胆,从容,难以拒绝;不知为何,刘海粟没有拒绝,甚至,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想法。难道是因为今天是校庆,不忍伤一个女孩子的心?

忘了时间,忘了环境,忘了年龄,忘了身份,甚至,忘了乐曲。一切都不复存在,他们跳得忘情,跳得融洽至极。不再是校长与学生,不再是已婚男子与未婚少女,不再是为了校庆,他们什么都不为,只为了自己,为了对方,为了他们野火般的感情。音乐曼妙,舞步婆娑,爱情竟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天地之间,毕竟是有时间的,舞会还是结束了,未曾为他们延续;甚至,时光好妒,偷偷加快了脚步,也未可知。刘海粟蓦地想起妻子张韵士,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她离开时的孤独,他没有看见,但愿其他人也没有看见。但可以确定的是,独自离开时,张韵士的孤独,一定是山一般沉,海一般深。

于是,一种歉疚自心底泛起。

她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刘海粟与成家和的事情远没有结束,校庆只是他们爱情的揭幕礼。

几天后,刘海粟得到了王济远送来的两张电影票。原来,他已经看出刘海粟与成家和的关系不同一般。

王济远之所以送两张票,是让刘海粟跟谁一起看?是为了弥合校长与妻子的裂痕、抚慰校长夫人的心伤,还是为了撮合校长与成家和?

或许,刘海粟明白了下属的本意,或许,他的心结尚未解开,便将票转送给了成家和。

让刘海粟不曾想到的是,或者,这样的结果在他意料之中,成家和只收了其中一张,意思非常明白:欲与刘海粟一起看电影。

然而,直至电影开演,成家和还没有等到她渴望等到的人。

心心念念的渴望,朝朝暮暮的思量,都成了心伤。成家和觉得,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刘海粟,并未想到,她从未拥有过他。然而,成家和不会放弃,半途而废与她无缘。她找到刘海粟,要求他给她画一张肖像。想到刚刚发生的“爽约”事件,或许不想让成家和太过伤心吧,刘海粟答应了,但他告诉成家和,到他家画室去。

成家和拒绝了,她想去半淞园公园。

刘海粟想了想,便答应了。

成家和之所以选在游人如织的公园,目的自然不在画像,而是向别人宣示她与刘海粟的关系。从另一方面说,也是以此举表明自己的心迹。

于是,一幕令人艳羡的场景便绚烂上演了。这一场景,陈晓卿编著的《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之《海天一色——刘海粟·成家和》中有细致的描写:“1933年初春的一天,上海黄浦江江边码头附近的半淞园公园里,靠近湖边的一棵大树下,一位年轻的女学生正摆着一副优雅的姿势,静静地坐在湖边的石阶上,离她不远的地方,半蹲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这位男子专注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学生,过了一会儿,他一手拿着调色板,一手拿着画笔,开始在支好的画板上描绘起这位女子的曲线轮廓来。”

这,就是刘海粟为成家和画像的场景。刘海粟未必不知道成家和约他到这里来的用意,但他仍然熟练地调和着油彩,目光温柔地罩起成家和,像母亲柔和的手抚摸婴儿。一阵略呈凉意的春风轻拂水面,在水面上吹起涟漪,也在刘海粟心里吹起涟漪。

而成家和,也在保持优雅姿态的同时,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堕于她彀中的优秀男人。目光里,充满着成就感,是为这个男人即将属于自己而自豪,还是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

黄昏降临时,画作告竣。刘海粟取下画作,让成家和看,并打趣说,若将她从西施的行列打入无盐,万勿责怪。成家和仔细看了看刘海粟的新作,觉得非常满意。原来,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里,竟是那么美。

刘海粟不仅再现了成家和的美丽容貌,更表现出了其迷人的情态和内质。

于是,一幅画成为爱情的桥梁,两颗心通过这座桥梁,终于融合为一。

刘海粟是一个坦率的人,回到家,他将与成家和的交往及对成家和的感觉向张韵士和盘托出。

第二天,刘、张二人正式分居。

没有争吵,没有眼泪,没有怨恨,知夫莫若妻,似乎一切都在张韵士预料之中;或者,自走进刘海粟的生命时起,张韵士已想好了一切。

1933年10月28日,刘海粟与成家和在南京悄悄结了婚,为避免对张韵士造成更大的伤害,他们避开了上海。一周之后,刘海粟前往德国柏林举办中国现代美术展览会。这一次欧游,同行的女子不再是张韵士,而变成了沉浸于新婚的幸福之中、更年轻也更亮丽的成家和。

至于张韵士的感受,二人之中,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她与刘海粟的恋情,已经在欧游的那三年中燃烧殆尽,此时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抗日战争起,热血的刘海粟为资助抗战,在全国各地巡回办画展,将所得款项全部捐出。对此,成家和与刘海粟产生了矛盾,感情渐渐出现裂痕。终于于1943年5月,二人离了婚。这一段婚姻,维持了10年。二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刘麟,女儿刘英伦。

2002年,成家和于香港去世。

忘我之后·爱你前世今生

因崇拜与刘海粟走到一起的女子,不只成家和一人,还有夏伊乔。

夏伊乔1918年生于上海,祖籍浙江鄞县,年少时随父母移居印尼。小时候,她便刻苦学习绘画,对于刘海粟这个在美术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充满着崇拜。

然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刘海粟是天上的星,而夏伊乔不过是地面上一个普通的仰望者,二人的距离何啻霄壤。

让夏伊乔不曾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星星竟然会降落地面,来到她身边:1940年,为抗日筹款东奔西走的刘海粟,赴南洋展出其画作并进行义卖,在朋友家中,夏伊乔与他相识。

与当年的成家和一样的年轻,一样的美貌可人,一样的活泼大方,只是,没有成家和的心计与泼辣。数年来,因到处奔走且与成家和矛盾日深,刘海粟身心俱疲。见到夏伊乔之后,宛如久航的船只进入了港湾,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升腾于心里。

对夏伊乔而言,多年的偶像竟然近在眼前,狂喜之下,她自然积聚不起拒绝的力气。

于是,1944年,抗战胜利前夕,这对年龄相差22岁的男女,在上海外滩12号工商联谊会举办了婚礼。

认识刘海粟之前,夏伊乔出于一腔爱国热情,曾与一个爱国华侨同学结合过,她的背后是父母掷来的愤怒目光。结婚不久,爱人在保卫武汉的空战中以身殉国。爱人去世后,夏伊乔生下了遗腹女梁国秀。通情达理的父母终于理解了女儿的爱国情怀,将夏伊乔与她的女儿接至万隆的家里,不仅帮夏伊乔养育女儿,还将她送到美术学院。

与刘海粟结婚之后,夏伊乔再次享受到了爱情的幸福。

几十年来,不论是生活极度困难的黑夜,还是政治上遭遇严冬的黎明,夏伊乔始终与刘海粟同甘共苦,二人不离不弃。对于刘海粟,夏伊乔不仅在生活上悉心照顾,还在创作上牺牲自己的作画时间以支持他。

不仅对丈夫尽心尽力,夏伊乔对丈夫前妻所生的所有孩子都视如己出。

得知成家和与刘海粟离婚之后,在香港过得不好,夏伊乔便抽空到香港看望并接济她,真诚地关心成家和与后夫所生的女儿萧芳芳,重视对萧芳芳的教育培养。后来,萧芳芳得以成为香港红极一时的影视歌三栖明星,夏伊乔功不可没。

夏伊乔感动于张韵士对刘海粟的付出,主动将她接回家中,妥善安排她的宿处,二人亲如姐妹。夏伊乔不仅帮助张韵士戒掉了毒瘾,还精心照顾了她13年之久。张韵士去世后,夏伊乔亲自为之操办身后事,极尽周到。面对人们的不解,夏伊乔说:“这个女人,我丈夫爱过她。我丈夫跟她分开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说谁对谁错,但是我总觉得,我丈夫的感情上有个欠缺,我要弥补这个欠缺。”

文怀沙曾经感叹:“一个伟大的女人使一个风流的艺术家整个地就范了,这样的女人我还没有看到过。”

夏伊乔为刘海粟生下了三个子女:刘虬、刘虹、刘蟾。在刘海粟去世后,夏伊乔遵照丈夫遗愿,将刘海粟的一批画作捐献给了国家,使刘海粟美术馆得以顺利建成并按时开馆。

在与疾病抗争了16年之后,2012年4月25日,夏伊乔仙逝于上海中山医院,享年94岁。在女儿刘蟾的眼里,其母夏伊乔不是凡人,几乎是完人:会唱京剧,会弹钢琴,会骑马,会开摩托,会打枪,会做菜,会织毛衣,会说英语、印尼语、日语、国语以及方言……难怪20世纪90年代,著名画家周俊炜初访夏伊乔,便如此评价她:“她的风度与教养不是现在一般的富二代所有的。她是真正的名媛,是跨越世纪的光彩四射的大家闺秀。”

还是刘海粟对夏伊乔的评价最感人,在《老梅香馥自年年——谈我的爱情生活》中,刘海粟动情地写道:“夏伊乔……开诚相见,以诚相待,使我前妻的孩子刘虎、刘豹、英伦和刘麟得到了温暖。以后,伊乔也生了三个孩子——儿子刘虬和女儿刘虹、刘蟾。更重要的,我不仅没有后顾之忧,有更多精力去奋斗,并且在我的艺术与生活道路上,有一个可以及时提醒我和我同甘共苦的伴侣。”

1994年8月7日,刘海粟逝世,享年98岁。走过了挫折,历经了指责,将名誉写在沙上,将骂詈铭于心坎,刘海粟度过了非凡的一生。他的高度,不仅是美术铸就的,还有爱国的情操;他的厚度,不仅是丰富的生活所赐,还有对手甚至敌人的打压。瑕不掩瑜,人无完人,刘海粟人生之精彩,太多人难以企及。

准风月谈

荣誉为何物?或许只是照亮人生路上陷阱的灯笼;批判尤可贵,只有它是激发人走向强大的动力。孜孜矻矻,难免急功近利,乃至两败俱伤;潇潇洒洒,方能收放自如,而有意外之得。为情为爱,不可抛却金玉之诚;有口有心,时刻敲响自警之钟。念他人之辛苦,付自己之诚悃,获无尽之柔情,度美妙之人生。

§§民国情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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