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跟成王一家三口吃饭对如篁来说都是灾难。顾如笙的痴语,赵自远的娇宠,顾元成的和煦,其乐融融。自己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只好低着头数饭粒,眼前的菜肴也是食而无味。“篁儿,喝鸡汤,娘煨了两个时辰,最是滋补。”“哦,谢谢。”那一声娘他始终叫不出口,无视顾元成阴鸷的目光,僵着手接过,僵着脖子低头喝。“住去侯府逢十旬休假也要回来一起用餐,再敢偷跑出去我打折你的腿。”赤裸裸的威胁。如篁嗤笑,以为我怕?“你那是什么态度?”顾元成暴怒,“元成,好好说话,你凶孩子做什么?”元成,远程,如篁脑海中滑过赵盈袖破碎的呻吟,她喊的到底是谁?错愕间,看见顾元成暴怒的脸,如篁的眼神刹那间在顾元成、赵自远、顾如笙脸上逡巡一遍,瞬间低垂了眼睑,“是,”声音低沉恭谨。赵自远照例为他们兄弟两人亲手缝制了衣裳,许是怕如篁难堪,这次只是在饭后亲手交到如篁手中,眼中是殷殷爱意。
清平候府,一切如旧,井然有序,好似如篁从未离开过。花园中几株老梅开的正浓,宴席便设在这梅苑。“如篁哥哥,这一盒是极品缬草,专治棍伤棒伤各种皮肉之伤,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滚,你就不盼着我好。”“哈哈哈哈哈。”“如篁,八哥真是佩服你,偷跑这种事你也真敢,这要放我们身上,那就是欺君,是要掉脑袋的。”“王叔还是惯着你,才打你四十刑棍,就这么意思意思就完了?”如篁愤愤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一群损友。垂眸瞥见顾天凌写满担忧、怜惜的眼神,举了举杯中的梅花酿,“杜学士亲手酿制,窖藏十年,举世仅存五坛,多谢四哥为兄弟们求来。”满饮入喉,酒香清冽,梅韵悠长,果然,最知心的还是四哥。“杜学士也是当世奇人,听闻他青梅竹马的一生挚爱为救他而死,他终生未曾再娶,因爱妻酷爱梅花,余生他便与梅作伴,以梅为妻为子,平生三绝,种梅、画梅,酿梅花酒。”天晔侃侃而谈,言语中流露出欣羡。顾天启挑着狐狸眼笑:“五哥好事将近了,听闻贵妃娘娘选中的慕容筱筱雅好海棠,以后晔王府怕是要遍植海棠喽。”“海棠入酒更是佳酿,以后是不是就有海棠酿来喝喝?”凑趣从来少不了十二,“多嘴。”天晔笑骂。“说来大家还是要敬天启一杯,舍了新纳的贵妾来陪兄弟们喝酒。”“敬七哥,敬七哥。”“七哥的贵妾可是名闻京都可做掌上舞的柳小怜呀,柳腰纤细掌中轻。”如篁睁大了双眸,兄弟们都很劲爆哈。“少装纯,偷跑出去私会哪个?老实交代。”天启看着初闻消息的如篁那副好笑的样子,笑着喝问。如篁立刻笼了眉,捂着心口:“心碎,七哥你竟然这样想我,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漂亮的脸蛋吗?有七哥这样的珠玉在前,兄弟只怕是,诶。”“噗,”“哈哈哈哈。”如篁调戏顾天启,越来越顺溜了。顾天启恨的牙痒痒,“皮又痒了?打没挨够是吧?”美目流转,忽而又道:“如篁,调戏哥哥们很顺手嘛,什么时候调戏调戏你的亲哥哥顾如笙?”如篁眨眨眼,忽的指了指远处的碧水:“七哥,你若能对着水中的倒影调戏自己,我一定如你的愿去调戏顾如笙,你看如何?”“不如何!”“呵呵,”“嘿嘿,”“哈哈哈哈哈。”冬日寒冷,久坐尤甚。如篁紧了紧大毛斗篷,站起身来,“今儿得了诸位兄弟们这些好东西,尤其是八哥,把那小院的一半都快铺满了。做弟弟的受之有愧,八哥尚武,尤爱刀,弟弟我日前外出,偶然间翻阅了一本刀谱,借花献佛,今日便演练一番,八哥可要瞧仔细了,弟弟的力气,只能够演练一遍。”“好。”顾天意真是意外之喜。如篁抽出顾天意的真刚,在梅林与水间的空地上立定,刀横眼前左手抹刃,一记漂亮的起手式,忽然,如篁把刀又侧立身边,“怎么了?”天凌平稳的声音里透着担忧,“没事没事,”如篁用眼神安抚大家,“忘吃药了。”羊脂玉小药瓶滑到手中,拔了塞子,仰头将瓶中最后一粒丹药倒入口中。提刀起式,舞将起来,刀影翻飞,寒刃闪烁,即便没有内力,远远围观的众人依然感到寒气逼人,不敢近前,刀是宝刀,刀法更是绝世的刀法,大荒刀法,不传之秘,先烬宫廷典藏,岂可轻视?破情、破戒、破云、破月、破天、破地,如篁一式式演来,最后一式,纵身跃起,横空一刀劈向湖面,破虚妄。“好!”众人惊叹刀法的霸道与玄妙,顾天意更是双眼放光,如篁站定身形,侧转了头看向天意:“最后这一式,八哥只需练到六成功力,就能将这湖水斩断一瞬,弟弟就能看清湖底都有何物了。”“六成功力即可断水,那十成功力呢?”“非人力所能及,沧溟泣、鬼神哭。”语声悠悠,带着无尽的失意与落寞。没有内力,形同废人,这样的刀,这样的刀法,全力一击,湖面不过如微风拂过,波澜不兴。顾天凌冷着脸走上前,抬手为如篁拭了拭汗,紧了紧他的斗篷,“湖边凉,去席上。”十一早斟满了热酒,捧与如篁,众兄弟站立对饮。“饮美酒,当高歌。”天晔看向如篁,如篁会意,傲然一笑,略一思量,张口却耍了个花腔:“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更有沸雪酌与风云谋。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年少尤借银枪逞风流。”睇向天晔,天晔摇了摇折扇,嗓音低沉:“几载风雪卷刃,朔风同孤昼,瞧得乱世,一般嶙峋廋。”天启站在怒放的老梅树下接上:“塞外硝烟未断,黄云遍地愁,侥幸红梅久,不曾下枝头。”“长烟入怀,潦草做运筹,踏过飞沙拔剑斩仇寇。”天凌的声音低沉霸气。“残阳暮火,春风上层楼,乱世烽火不尽长安囚。”十一潇洒爽朗。“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更有沸雪酌与风云谋。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年少尤借银枪逞风流。”天意用了如篁的曲词,少了花腔,多了悲壮。“我曾长安走马,十街任斗酒。惊梦照烽火,今宵试新鍪。”十二手指点向如篁,如篁笑接:“倘若魂断沙场,不见失地收。谁共谁不朽,金戈亦染锈。”天晔再摇折扇:“天命轻狂,应似孤魂游。向人世间尽一副鬼谋。”“纵意而歌,玉怀斟北斗,河山万里愿与君同守。”天凌一如既往的豪迈大气,点燃众兄弟一腔热血。兄弟们合歌:“我自关山点酒,千秋皆入喉。更有沸雪酌与风云谋。我是千里故人,青山应白首,年少尤借银枪逞风流。”纵意高歌,玉杯美酒,少年会,登临意。酒至酣时,如篁挑着惺忪醉眼:“四哥,五哥,我挂着清平候的头衔,享万户食邑,我不想白吃你家的饭呢。”天凌与天晔对视,复又笑着与如篁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