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四皇子殿下给小公子送来了逐月，”“嗯。”顾元成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奋笔疾书。“还送了两坛酒和两匣子桂花点心，小公子把点心赏了人。”“酒？”顾元成看向周福。“小公子说，凌王不会送烈酒给他，是桂花米酒罢了。”顾元成嗤笑，“他没让你尝尝看？”“王爷英明。”无心身体状态不好，顾元成严禁他饮酒。“五皇子殿下送来了游园名单以及大致安排。”“嗯。”“十一皇子殿下送的是西溪堪舆图。”“哦？”“小公子很喜欢，看了一阵子。”顾元成不置可否。周福却觉得这样真好。昔日那个见着王爷直发抖要自己紧紧牵着手的小小孩童已长成如今这般的翩翩少年，不过是秋日出游罢了，成王惯不理会这些许小事，东苑的王妃不设计陷害就算好的了，西苑的生母与哥哥又不熟悉这京都事。难得这些皇子有心，东西是小，小公子终是有人记挂了，这样下去，这孩子的心就不会那样的冷了。无心自从襁褓被送到王爷身边，都是周福一直照看，今儿一天的迎来送往，把周福高兴的直擦眼睛。平静下心绪，周福斟酌着汇报，“十二殿下送来的，小公子说，您忙，不必汇报给您。”顾元成气乐了，真是长大了，知道在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难怪为了搬出去爹也能叫出口了。周福揣摩着王爷的神色，继续说道：“老奴告知小公子十二殿下送了个清俊小厮的时候，小公子有些诧异，老奴转述了十二殿下的话，说是给如篁哥哥平心郁气、疏肝降火用的，小公子脸就红了，先是喝了声让他滚，又说，以后再有送人的一概打出去。最后就走到老奴身边说，王爷操劳国事，些许小事就不必再给您添烦恼了。”顾元成哂笑，边写边问，“他今天有什么异样？”“只是去了趟湖边，采了仅存的盛开的几朵荷花，回房之后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顾元成皱眉，现在还在盛开的荷花在湖心，“他怎么采的？”“启禀王爷，老奴惭愧，确实没有看到小公子出手，荷花就到了小公子手上。”出手都没被看到，这样吗？“侯府的改建他怎么说的？”顾元成更换了话题。“小公子只说按最快的方案修建，最迟一个月，要能入驻。再有，就是园植方面，小公子把种植竹子的地方全勾掉了，说是种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种竹子，整个侯府不允许出现一颗竹子。”“啪”顾元成手中的笔断了。成王爱竹，世人皆知。这是儿子对父亲赤裸裸的挑衅。“侯府建成后，你就过去总管吧，替我看护好他。”“是，王爷。”
秋阳高照，金风送爽。逐月一个撒花，无心就看到了等候在牌坊处的十二。“如篁哥哥。”按行次无心比十一小了个把月，却是比十二年长。从此以后就是如篁了吗？难听的名字，无心真心不愿接受这个既成事实。兄弟两人打马出城，先是登高远眺，但见碧空如洗、碧水无波，暖阳映照绵绵青草，丹桂林肃静杳杳生香，侍从婢女井然有序，才子佳人礼让恭谦，好一副秋日出游如画图卷，让人心驰神荡。无心的双眸眺向坪上密林，据堪舆图标注，林密壑深，西面是绝壁，是埋伏围猎、杀人藏尸的绝佳之地。哼，倒要看看，今天哪些狐狸会漏出尾巴来。忽闻席上有人高呼，“如篁，十二。”兄弟两人相视一笑，纵马入场。十一早已迎上前来，与如篁叙话，自如篁入了成王府，与众兄弟便断了音信，成王手握重兵，一向持身恭谨，一众小辈哪个敢随意去府上聒噪叨扰。因此此番倒也有几分重聚欣喜之情，十一还在惋惜，“四哥就是不喜宴游，不然多齐全，下次见着你还不知什么时候呢。”“你们也不创造机会，去邀我出来。”如篁还抱怨呢。“谁敢？”十二早炸毛了。“也就五哥面子大，赶捋你爹的虎须，四哥倒是也敢，可他又不安排。”如篁无奈的垂了垂眼睛。吏部杨氏兄妹与十一、十二是姑表兄弟，上前叙话，与如篁互相见礼，如篁见这杨士钊杀伐干练，倒不是酷吏之流。其妹杨盼盼秀外慧中，眨着剪水双眸道：“如篁公子的母亲便是成王新请立的赵妃喽？”如篁哂笑，成王恭谨持身几十年，此番将两个儿子玉碟造册不算，还将赵长公主请立为妃，与谢王妃平起平坐，传说中的挚爱终于在现实中得归正位，不知惊羡了京都多少贵妇秀女，也最为坊间津津乐道。几家欢乐几家愁，那边兵部的谢氏兄妹言谈间不免带出些不悦来，如篁只当未闻。逡巡现场，发现年轻女子大多是由兄长弟弟相携而来，一时间不免觉得有个妹妹也不错，又暗笑自己真是安逸的久了，竟生出这些无谓念头来。终于，秦国公主落入如篁眼中。她坐在那里，静静品茗。他的哥哥秦羽翮与顾国皇子、士人言谈颇欢，五皇子顾天晔不失礼仪的与众人致意，又时而恰到好处的关照于她，如篁觉得，阳光晃得刺眼、还刺心。额而，众客皆至，共十八人，五位皇子以及如篁，秦国皇子公主，杨氏、谢氏兄妹，另有上官、林氏、王氏兄妹。每人面前一食几，剖竹制渠引水以流觞，天晔开场致辞，“…天朗气清，水碧烟凝…上仰天恩，下秉民泽…学士词宗，将军武库…十旬休假，宾主尽欢。”天晔与众人满饮三杯，侍女便将酒觞放入曲水，那酒觞飘飘荡荡倏然停住，却是在翰林学士上官濯濯之前，上官濯濯取杯饮尽，言说平生三好，一好赋诗，二好抚笛，三好歌咏，请诸君任选。十二当即拍桌子要听歌，天启言说好歌当有乐，早有侍女秉新觞倒玉酒重新置入曲水，那觞倒也知趣，堪堪停在了林国公的孙女林婉儿之前，林婉儿取杯喝了一口，小侍女奉上瑶琴，林婉儿抬手试音，恰如一串林泉叮当响过，便打了个手势请上官濯濯开嗓，待他唱了两句便缓缓入律和上，一时间黄钟大吕、朱弦玉磬，众皆如痴如狂。
飒飒寒风吹散黄沙
重现尘封的血色盔甲
万仞刻印伤痕结痂
红缨敛去绝代风华
长枪嘶鸣奏一曲杀伐
踏遍古道封疆纵马
莽莽山河几万里
努拔长枪梦里挑灯战群英
满腔热忱何为利
剑藏江湖苍穹堪破鹿长鸣
战鼓擂一篇君臣，为君浴血战沙场
刀剑舞一个英雄，折万骨垒砌成王
血色浸染透长城，留取丹心生锋芒
功成名逐，一剑封疆
莽莽山河几万里
努拔长枪梦里挑灯战群英
满腔热忱何为利
剑藏江湖苍穹堪破鹿长鸣
战鼓擂一篇君臣，为君浴血战沙场
刀剑舞一个英雄，折万骨垒砌成王
血色浸染透长城，留取丹心生锋芒
功成名逐，一剑封疆
战鼓擂一篇君臣，为君浴血战沙场
刀剑舞一个英雄，折万骨垒砌成王
血色浸染透长城，留取丹心生锋芒
功成名逐，一剑封疆
飒飒寒风吹散黄沙
重现尘封的血色盔甲
万仞刻印伤痕结痂
“好！”一曲罢，掌声雷鸣，好一个“一剑封疆！”群情激昂，热血沸腾。“翰林学士，壮志昂扬。”“巾帼不遑须眉多让。”天晔适时引领众人满饮致敬，重开曲觞。此番却是八皇子天意，天意舞刀助兴，如篁去看那刀，不由眯了眯眼睛，竟是宝刀“真刚”，兵器榜排名第十，号称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矣。如篁瞥到秦三皇子目不转睛的注视，显然也是识货之人。天意之刀气势磅礴、大开大合，一忽如万马奔腾，一忽又如惊涛拍岸。其声如龙吟虎啸，其色若冻雪寒霜。其动如惊鸟奔兔，其静若翠柏苍山。纵然在座不乏武者，也都震得心胆俱寒。“好！”“意殿下威武。”就连十一，都不禁侧目，不觉间八皇子的刀术精进至此。再一番酒觞停在礼义伯王兮面前，王兮擅书画，愿为今日美景泼墨，同时请在座一人赋诗作为题跋。王兮自去挥毫，曲觞又起，这次选中的是杨士钊，杨士钊苦笑，言自己不擅诗文、勉力为之，众人皆道，原图一乐，又不是殿试庭会，杨侍郎切莫认真。少顷诗成，众人看去，却是：林壑飞泉滴翠缕，曲水流觞绽丹华。乐起每叫行云遏，歌成几息飞鸟声。武尽君王天下事，文荟百姓朝圣心。千秋西子千秋意，万古苍山万古情。大气磅礴，尤为应景，纵皆叫好。继而画成，远山近水，芳草连天，曲水若现，宾主皆喜，意透笔端，信可乐也。天晔当即着人装裱，视若珍宝。大家重新入座，再起流觞，不负众望，此次停在了秦国三皇子面前，如篁亦莞尔，也想看看这一向高冷的三皇子会带来何等惊喜。不曾想这三皇子皱眉半响道，“本殿下实不擅长此道，愿罚酒。”如篁差点没乐出声。众人皆道，殿下也可请在座之人代为之，众皆会意，大家期待秦国公主久已。兄妹二人交换个眼神，秦羽繁道，愿为一舞，需请人奏乐。纵皆欣然，急忙重启曲水，那小小酒觞真是承载了无数期望，飘飘荡荡，却是停在了如篁座前。如篁眯了眯眼睛，看向了秦羽繁。她倒是落落大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款款走至丹桂树下，草坪中央。如篁略一思索，拿在手上的却是师兄星落所赠碧玉箫。不待秦羽繁起式，如篁已奏响第一个音节，是师兄所赠曲谱万物生。如篁凝视秦羽繁，但见她双目忽的一瞪，旋即隐去，随乐缓缓举起双手，结了个任谁也想不到的印式，那不是手印，是整个躯体结成的印式，众人倏然入境，各不相同。好文者，便闻书声朗朗，挑灯寒窗，殿试高中，跨马簪花，宦海羁旅，沥血披肝，华发渐生，君王恩断，百念具灰之际，又见朝阳凝露，草木初生，百鸟朝凤，欣欣然向荣。好武者，初时闻鸡起舞，历经酷暑寒冬，一朝得伴帝侧，或阵前杀敌，热血沸腾，匡扶正义，流血飘虏，万骨功成，封侯拜相，君心难测，重兵在手，稚子成质，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惆怅茫然之际，渺渺天籁之音，阳光透过乌云，暴雨洗净浮沉，心莲绽放，万物初生。如篁只是瞅定秦羽繁，见她一招一式、曲尽画心，放如心房击鼓，收若磬钵在耳，步法诡谲，形体奇妙，每一式都非人体所能，却又尽和天地律动，每一招都似鬼魅精灵，却又暗契大道之音，明明是佛前净莲、偏做罗刹之态，明明是海阔月朗，偏奏忘川冥音，洪荒猛兽、地火天劫，时光静止，画面翻转，白雪茫茫，游鱼潜去，山鹰飞翔，羽繁肋下似生两翼，缓缓飞翔，山风吹起面纱，如篁看见那张日夜思念的容颜，星落，当羽繁结印缓缓落下，如篁眼前是师兄的独门绝技，落雨星繁。羽繁愣住了，此舞久练未成，百思不能触其门路，未曾想过，关键是要有圣曲指引。秦羽翮也愣住了，九妹竟能成此舞，她，真的是天选之人。如篁也在发呆，师兄所托之曲，最后两个滞音，今日大成，秦羽繁，她跟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定有关系，且关系匪浅。全场寂然无声，如篁放眼望去，有泪流满面者，有大汗淋漓者，有恍然大悟者，有满面欣然者，不一而足，良久良久，良久良久，如篁已经吃完了两盘小菜，喝尽了一壶热茶，有点累，自己这具破身体太不抗折腾了。“此舞只应天上有，此曲不是凡人闻。”顾天晔最先醒来，一锤定音。纵皆恍然，再看向两人的目光，便多了倾慕惊惧之色。秦羽翮看向秦羽繁的眼神似有所责，如篁淡然。无所谓。此一番，众人皆耗了心血，天晔便着侍从重上酒菜，安排戏子远远的奏乐遥歌，大家便放松了心神，以美食为乐，或浅思，或闲谈，积极野游之安逸闲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