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秧寻思片刻,与姑布子卿交换眼神后道:“最怕......江山不稳;欲得......诸侯忠心;至于最想看到的......我以为便是王子朝了,恨不能抓到跟前烹了他。”
“正是!”姑布子卿道:“得了这三物,天下自然稳如磐石。”
“主君明鉴”董安于微笑拱手道:“那这三物可否能如周王所愿?”
“难如所愿”赵秧挥手道:“天下战无宁日何来江山可言,诸侯各怀心意哪有忠心可表,王子朝......远在南楚冻而不僵。”
“然!”董安于道:“周王贵为天子,臣子懂的道理,他岂有不懂之理?既然得不到‘想’要的,那周王便一定要得到‘能’要的!”
“能要的?他可得何物?”姑布子卿问道。
“乱!”董安于道:“既然得不到天下大治,那就要天下大乱。乱而自保、乱而掣肘、乱中取胜。”
姑布子卿捻须沉吟道:“群臣猜忌、诸侯乱战、天下纷争,此境况下周王待价而沽,无论他偏向谁,谁便能名正言顺承继正统,继而出师有名打破平衡,获利颇丰......由此天下越乱,他便越安稳些。”
“所言极是”董安于接道:“伯鲁遇事虽鲁莽些,却正合了周王心意,为天下‘平添一乱’,如此看来周王心里还是受用的。”
“入木三分”赵秧赞道:“但晋公怎么看?忠王剑......本应晋公所得。”
姑布子卿点头称是。
“得之无用”董安于道:“晋公真正想得到的亦是有三,能臣之心、能战之臣、能臣之战,只有战事才能使晋公获利,便如此次勤王,晋公所得人心最众、物资最丰、美名最多,晋公何尝不愿以周王之名开战,剿灭王子朝,既可号令诸侯,亦可坐收渔利;但奈何晋国六卿可愿意开战否?做不了这个主嘛!而伯鲁朝堂之上誓言剿灭王子朝,亦是言中了晋公所想而难言之事,恐怕晋公此刻欢喜还来不及。”
“故周王当堂赐伯鲁忠王剑,其意在于将此事板上钉钉,毕竟伯鲁还是少年,说出的话分量还嫌不足。”姑布子卿此刻思绪通达道。
“这就是了”董安于道:“周王也好,晋公也罢,皆知主君虽为我晋国中军佐,但赵家军无论战力、实力已然超越中军将智砾的智家军,征伐王子朝焉能少了主君?如此看来伯鲁轻言,倒也恰到好处,换了谁说都不合适!”
姑布子卿长吁道:“倒是把伯鲁修理的重了些。”
“世上哪有诸多巧合之事!”赵秧道:“此性不改,必有祸事临身。不过经老董这么一说,确是轻松许多。”
“初春时节水清芽嫩,难得的清爽宜人。主君这几日心情不畅,不如今日我们陪主君走两步散散心?”姑布子卿笑道。
董安于与姑布子卿相视道:“春花秋月皆可醉人,按理说应是有美人陪主君踏春更有情境些。”
赵秧以指点着董安于道:“平日看你不解风情,实则满怀春色!”
“主君慧眼,老董假正经的很!”姑布子卿笑道,三人说着走出内府。
姑布子卿头前引路,赵秧与董安于缀其身后,却说赵秧自那日看到毋恤,竟有些思绪且挥之不去,难得此刻心下宁静,便凝神春色,忆起当年那场与那支翟狄部落的生死之战,赵秧帅众迅猛攻杀,翟狄部落拼死反击,战火中身边军士伤亡惨重,昔日袍泽血洒疆场。只因这只翟狄部落不同寻常,部落首领坤煮神勇无匹,狄军战斗力空前强盛,虽然坤煮英勇无匹,使赵秧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但这次激战绝无和缓之余地。皆因此前坤煮把女儿许配于赵秧,部落受赵氏庇护和睦相处;一年后,坤煮却突然在离石以北袭击赵家军,兵戈骤起,期间坤煮三次诈降,却铁了心只为取赵秧首级;赵秧昔日爱将大意不备,折损一十八位!死伤惨重。赵秧不得不亲临战阵,冲冠一怒手刃坤煮。但此恨难消,出于报复,他于战后一封休书舍弃坤煮之女,可那孩子......。
不觉间三人踱步至树林中,远观林外一众少年似在争吵理论,初时并未在意,但武人耳目实在敏锐的紧,隐约听得文悦说道‘不若十六儿输了,请小姨娘献舞如何?’赵秧当即便眉宇间含了怒气,又趋前观听些时,直至说毋恤说道‘我娘......绝非赌注’后,赵秧却心神一凛,心道‘好强的煞气!莫非这小子学武?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武夫境?不能吧,如此年纪尚未成人,怎么可能是武夫境?若是武夫境,骨肉如虎、筋皮如牛,最少可在赵家军中担任百夫长了,甚至强大些的武夫境做千夫长也不是没可能!武夫境一旦出手,寻常武人轻则骨断筋裂,重则立时殒命,何况还煞气四溢。’他不禁便要出声喝止,但转念一想,他才多大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哪里就是武夫境了!许是体质强健,煞气多些,便被我看成了武夫境,若是如此,熊宇自幼体魄强壮,膂力过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待我再细查一二。
董安于瞪一眼姑布子卿对赵秧道:“主君,我等再往别处走两步?”
赵秧目不转睛道:“你们都听见了?”
姑布子卿接道:“我素来不通武道,耳力实在是寻常,只是看来公子们兴致颇高,尤其是文悦,风度翩翩......”
“哼,一副好皮囊!”赵秧道。
“清扬亦是身材照人”姑布子卿道。
“一丘之貉”赵秧道。
“那个瘦了吧唧的是谁呀?”姑布子卿道:“数他羸弱不堪,咦?老董,他为何伸出手来?”
董安于白他一眼道:“那是他的赌注,输了就自断其手。”
“嗯!”赵秧重重叹息。
“不能吧?”姑布子卿看向赵秧道:“主君你看老董是不是听错了?孩子闹着玩,怎会如此血腥?”他见赵秧只是不语,便又道:“这孩子是不是傻?”
“嗬!”熊宇此时大喝一声,拧腰跃起,从天而降,吴钩似寒月凌空,刀光瞬间与圆石相撞!铛!其音清越,震耳不绝;只见锋刃完全没入石表,刀身兀自震颤,虎啸龙吟不绝于耳。
“七弟好身手!”清扬自认没这份力气,不由慨然叫好。
赵秧亦是心下赞许‘熊宇将来似可承继我之武道,少不得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熊宇“唰唰唰”连劈三次,锋刃屡没石中,竟是一次比一次深!赢得兄弟姊妹一同叫好。
“该你了小杂种,懂得使刀吗?”熊宇看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毋恤冷然道。
“混账!”赵秧不禁脱口骂道。
“怎么了?”姑布子卿忙问:“七少爷刀耍的极好呀?主君为何不悦?”
董安于嫌弃的盯他一眼却未发声。
姑布子卿不依不饶道:“老董,你武道境界快赶上主君了吧?他们说啥了主君不高兴?”
董安于嗔怒道:“你低头看看,踩了主君脚后跟!”
赵秧乜斜姑布子卿,跺了跺脚。
张孟谈此刻微微摇头,心道我只能帮到你这么多,老师只说一定要把你全须全尾带回去,但看此刻情形,玄!。
毋恤伸出手接刀,熊宇却手一松,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你也配接我的刀?”他道,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毋恤俯身捡起弯刀,刀身凛冽,刀芒四射,‘好刀’毋恤心道‘从小到大都未使过如此好的刀!’
“别耽搁,此生能用此刀也是你的造化。”四公子清扬一旁道。
“可这刀,我......我不能要。”毋恤脸上突然露出扭捏之情道。
“嗯?哈哈哈哈!你竟然以为它是你的了?”熊宇笑的腿肚子抽筋。文悦与清扬亦是大笑,在他们看来毋恤是被今天这阵仗吓懵了,梦话而已。
“我......说的是真的,我若砍得深些,你必迁怒于我,我还是要讨顿打,不如你现在就打我一顿,便无需再比了。”毋恤嗫嚅道。
张孟谈不禁皱起眉思索‘是老师看错了人吗?如此拖泥带水缺乏骨气之人,怎会顺了老师的眼?’
“大言不惭!若你能赢,此刀定归你所有,我熊宇若反悔,有如此石!”七公子熊宇岂能放过让毋恤甘拜下风的机会,心道这个野种定是明知不如我,又不愿当众出丑,这才临阵退缩。
“那......我试试,可不要心疼,”毋恤自语道:“虽说反悔之人一向不得好报......”
熊宇怒道:“想讨打!”
“但你既许诺必是算数的”毋恤忙道。
赵秧若有所思看向董安于问:“他怎的......这副德行?”
董安于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遂道:“确是......有些不堪”
姑布子卿却似有了新发现道:“这孩子......出人意料。”
毋恤耷拉脑壳朝圆石走去,可谁能知他此刻恨意倒海翻江,谁能知他此刻怒意翻江倒海。娘亲是可以随意驱使的奴隶么?可那是我的娘亲,是这世上最亲的娘亲,欺我、辱我甚或杀我......也就罢了,为何要欺负我娘!难道我们生来便是受你等欺辱的么!
毋恤双目充血,倏忽腾身而起,连串筋斗若陨石急坠,砸落向圆石!赵秧目中寒芒乍现,暗道不好,以他的眼力之强,早已发觉身在半空的毋恤,眼眸曾狠狠凝视熊宇,若毋恤此刻弯刀脱手飞出,定会直取熊宇心窝!赵秧心中惊觉,恐怕这番气势、手段绝对已是武夫境!武夫境啊,熊宇虽强,但距离武夫境仍是甚远!奈何已然来不及提示熊宇,只能眼睁睁看着......但血腥之事并未发生,毋恤身形在空中掠过,身形若乳燕投林,刀光似冬日流星,只听轰然一声......圆石被劈为两半!
寂静,赵秧的双手紧攥,他看到的哪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十六儿”,分明是......坤煮!
“这是谁家的娃儿!”姑布子卿惊叫道:“年纪虽小,身手......快超过老董了吧?”他揶揄的看向董安于。
“差得远”赵秧道:“开宗境岂是孩童能企及的!”
“噢,老董开宗境啊!”姑布子卿朝董安于频频点头道:“但不知那孩童为何种境界?”
“武夫境?”赵秧疑惑道:“如此年纪居然能晋身武夫境......”
董安于寻思‘能主动将境界压低一境示人,确实令人对他刮目相看!武学之道重在于激流勇进一往直前,但若能存了藏锋敛芒之心,便占了立于不败之地的先机。如今毋恤已是武士境,而他显露出来的却是武夫境,且是将力量拿捏的恰到好处,竟连主君这个大宗境都未看出端倪,如此看来他武士境底子打的着实扎实,且已非武士境初期,短短时间内似已进入武士境中期,不愧是至阳之体,一旦夯牢根基,于武学之道便能勇猛精进,开宗境之前几无屏障。’
“老董你说,谁家的孩子这等出类拔萃?”姑布子卿道:“武夫境是否能在主君帐下听令做个百夫长了,不行,我也得紧迫些了......”
赵秧和董安于不解其意,俱是看向他,姑布子卿继续道:“娶妻生子!生个儿子很重要!你说气人不,谁家儿子如此争气,我居然想要儿子了。”
听了姑布子卿的话赵秧嘴角扯动道:“回了”便扭身离去。
“主君不与孩子们打个招呼?”姑布子卿急道,他一心指望赵秧上前去教训文悦等人一番。
“改日”赵秧道。此刻他脑中两人并列而行,毋恤与坤煮,这对外公与外孙不仅容貌相似,竟连身上透出的煞气也是相当,当年我晋身开宗境,坤煮为武师境后期,但坤煮硬是凭借凛冽的煞气与我战成平手,可惜这勇猛之人与我不共戴天,与我为敌却不能为我所用,十几年过去,细细想来,坤煮为何会突然开启杀伐?若非如此......此子尚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