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看着自家仙子的模样，心里知道她又开始思索一些她所不能体会的事情了。他们这一路走来，自己见识了很多。从来没想过高高在上的清源真君会是那样的细致入微。他对仙子不可谓不好，可是仙子的反应还是淡漠如初。星云知道两人从前是夫妻，可是现在为何会成这副模样呢？
几天前真君大人说有事需要去打理，留下她们在这儿等。星云本身以为仙子会自己走掉，毕竟仙子看起来对于清源真君不冷不热的，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仙子并没有，她真的在这儿等了真君大人数天。
“仙子，咱们先走吧。真君大人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昨天在山上发现了一处冷泉。地方不远，不如我们去那儿等着真君大人？”
徐半夏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他该是快回来了。若是我先行离去又要花费他的时间找。等他回来了咱们再去你说的冷泉吧。”
星云看着仙子，总觉得她有些不安，可是却说不上来有哪儿不安。不过仙子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催促，只能跟着仙子继续等。
可是最终等来的不是秦晋，而是天奴。
“公主，咱家终于找到你了。”天奴特有的尖细嗓音传来，徐半夏低下了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公主，娘娘的蟠桃宴要来了，让咱家请公主回去。”
“我知道了，我准备一会便随你回去。”徐半夏站了起来，“星云。”
“仙子。”
“你不是说这里有一处冷泉么？带我去吧。”
“哦，好。”
那一刻，星云觉得徐半夏变了。她又恢复到自己刚刚见到时那个美丽而冷漠的仙子了。现在，让星云想起来，星云才觉得——与清源真君在一起的仙子外表虽然冷漠，却不如现在。
星云一边伺候着徐半夏一边脱衣入水，然后整个冷泉冻结成冰。整个人瞪大了眼睛：“仙子！”
而徐半夏却仿佛不知晓一般，成个人沉到飘着冰片的泉水里。
徐半夏事到如今你还在期待什么！
小仙娥星云看着飘荡着冰片的水面，很是奇怪。虽然是一处冷泉却没有冰冷到这个地步。她抬头看向天上，她和仙子等待了整整五日的人终于出现了。可是仙子却从刚才一直沉浸在泉水之中没有出来。水面上的冰片越来越多已经有凝聚结块的趋势。
“半夏。”秦晋皱着眉，纵身跃入泉水之中，星云本想跟着过去却被梼杌给拉住了。她看向一旁的梼杌后者却耸耸肩膀说道：“咱们还是先躲起来吧。”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泉水突然爆破而出，浑身湿透的秦晋抱着徐半夏冲出水面。星云也是这个时候才看到自家仙子其实在哭。从她眼中流出的泪水滑落滴在水面上便凝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冰片。
徐半夏猛地推开秦晋，伸手抹去面上的泪水：“放开我！”
她只着单衣，如今早已湿透，根本没有任何遮蔽作用。秦晋可以分明的看到她的身体，上面分明有杂乱无章的痕迹：“半夏，你的身体。”
徐半夏冷冷一笑：“真君大人不必如此愧疚，大人数月来对半夏百般照顾，无非是想知道半夏在琉璃海海底三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其实真君大人何必呢，半夏告知你便是了。”她伸手褪下身上的单衣，“半夏身上一共一千七百六十二道伤口，全是那三百年间被海底九头同身蛟所伤。”
月光下，女子原本洁白如玉的身子偏偏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疤痕，错乱如树影映照在她身上一般。秦晋的手指抽了抽，几乎不敢去触碰面前的女子。而徐半夏却没有停下她的话语：“你不是想知道琉璃海海底三百年，我是怎么过的么。告诉你也无妨。”
琉璃海海底有面水镜，每天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被月光照到之后可以反映出世间万物。徐半夏每日便期待着那半刻时辰的月光，能够借此看到秦晋。琉璃海海底关着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当年妖神大战之时被龙神封在海底的九头蛟。一开始九头蛟被锁在水强形成的牢笼之内，对徐半夏造不成一点伤害。
偏偏等到那一日，月光不如以往的照到水镜上。徐半夏看到明远拿着开天神斧劈向秦晋，神斧的威力划破了秦晋的大氅也通过水镜反射到徐半夏身上。水镜能反射出世间万物自然能够反射出那威力无比的神斧光芒。虽然只是反射了一点点却已经划伤了徐半夏的眼睛，划伤了原本锁住九头蛟也保护了徐半夏的水墙。
“秦晋，当我被九头蛟一口一口吞噬身体的时候，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多么美丽的月光宣言，只怕是连清冷了千年的月光仙子都被你感动了吧。”徐半夏对着秦晋凄惨一笑，“我当时有多疼，有多冷，有多害怕。我叫了你那么久，可是你不知道。得到了月光照拂的你，可还记得有一个为你被关押在琉璃海海底，为了你忍受千年寒冰刺骨，为你被九头蛟夺去双目吞噬身体。”
九头蛟吃了龙肉、喝了龙血，功力自此大增，不再共用一个身体。而徐半夏当时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了，她依旧记得有人轻轻在她耳边说：“三公主，你还要这双眼睛做什么呢，不如送给我吧。”
夺目之痛痛心彻骨可是当时徐半夏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她甚至不知道九头蛟是何时散去的，她摸索着让自己坐起来，水墙已破，琉璃海海底累积了千年的冰寒全部朝她涌来。她慢慢爬到水镜旁边，手指尖摸索到了一些文字。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水镜并不是为了反映世间事而存在的，水镜周围的珊瑚上刻着已经失传已久的封海之术。那是克制九头蛟的神功。
“秦晋，你总是让我等。我在泾塘洲等了你一千年，没有等到你。我在琉璃海海底等了你三百年，没能等到你。我已经不想再等你了。”
猛然地将这具身体拥入怀中，却感觉到她周身冰冷刺骨。大氅包裹住她的身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秦晋立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徐半夏受到一点伤害。秦晋以性命来保护你。”
闻言，徐半夏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晋，自我们认识以来，你对徐半夏许下的誓言何时兑现过！现如今的徐半夏已经不用你来保护了！”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两人周身的水忽然凝聚成冰，刺穿秦晋的身体。
看到这里星云本想上前的，可是一旁的梼杌却死死将她拉住：“别去，你会死的。”
强风贯彻整个天地之间，带着些许冰凉的感觉。星云仰首看去才发现竟然是下雪了。那两人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站着，而秦晋身上流出的血已经浸满了周围的草地。就连星云站的颇为远了都能闻到那浓烈的血味。
“放开我。”徐半夏推了推拥抱着自己的人。
“不。”秦晋却将她拥得更紧。却也因为这个动作而使得那个冰柱刺入更多，“秦晋此生再也不会放开你。”
“呵，你现在说这些有用么？”
“我们的时间还长。”终有一日，你会原谅我的。
还给他的答案是刺穿身体的冰柱毫不犹豫的抽出，随之而来的是鲜血的喷涌而出。秦晋轻咳数声，默默将她拥得更紧。她的气息萦绕在自己身边，熟悉的香气袭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多么地思念这个味道。
琉璃海岸边最后一次拥她入怀，她说：“我以为再也感觉不到你怀抱里的温暖了。”
而他又何尝不是，他以为再也品味不到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了。封了西厢是不想再闻到那个让人魂牵梦绕的香味。怕自己若是真的忍不住去看她一眼，然后多年来的谋划毁于一旦。他总想着漫漫神生，他们总还会有机会在一起。到时候他再倾尽天下来补偿她。可是原来一切竟应了当年她的那句话。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不能再弥补。”
他没有想过琉璃海海底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这个自小被人呵护在手心的女子被迫变得这般。是他的疏忽才让她至此，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手了。
“来不及了秦晋，我不想等你了。”
“那么便让秦晋来等你吧。”秦晋对着徐半夏温柔地笑着，他伸手摸摸她的面上，上面的冰冷温度让他皱起眉。可是他依旧以最轻柔的口吻说，“从今往后秦晋便等着徐半夏回心转意。”语毕，温柔的吻印上她的唇。
星云永远记得那天初雪的夜晚，那对相拥而立的男女，仿若天地都与他们无关。星云想若是以后也有这么一个男子对着自己立下如此的誓言，哪怕再冰冷的心也会动摇的吧。
雪夜之后，小仙娥随着仙子回到临泉宫。蟠桃盛宴后，仙子越发沉静如冰，连院子都不常出去了。小仙娥每日做着自己的工作，临泉宫中总是干干净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