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我就默念着这暖风阁的名字，一楼进门有个屏风，上绘百花争艳，颜色热烈，正中间有个很大很大的台子，房梁上悬下两条藤蔓，上面绑着红绳，下面是个秋千，秋千的位置刚好在台子上方，台下没有桌椅，一张雕花小几，下面铺着毯子，有的放着靠榻，有的放着软枕，桃生示意随意。
我带着镜空选了距离台子较近的有软枕的地方坐下，拗了几下，觉得还是半卧比较舒服，桃生在我旁边坐下，对来的侍女交待了几句，那侍女从头到尾一直盯着桃生，也不知道吩咐的事情听进去没有，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
我看着暗暗发笑，再看这暖风阁，总觉得有种令人舒畅的愉悦，阁内一众女子或略施粉黛，或半遮娇颜，二楼清一色厢房房门虚掩。
我微笑，对着桃生就道：“好你个轻浮浪子，居然带我们逛青楼。”镜空一听青楼二字，盯着桃生的眼神就不大对劲了。
“二位别误会，这暖风阁做的可是正紧生意，阁里的姑娘都是自愿来此的，招牌姑娘都是些小妖，自带一身好本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重点是，这里只卖艺，如果有喜欢的男子，嫁娶自由，绝不强留，打杂的丫头都是路边捡来的或者被家人弃养的，在这里打杂可以养活自己，等遇上良人，自然也是可以走的。”桃生说着，眉眼里有些小得意。
暖风阁在这明城可是最出名的地方了，谈事情、拉关系、看美人、听琴观舞那头一遭想到的一定是这啊，每天大把的银子入账，养几张嘴会难吗。
“看你呆呆傻傻，那么腼腆，能开这种地方，肯定不是你的主意。”
虽才认识几日，但是我对桃生是真的了解。桃生卖了个关子，只说稍后便知，这时吃食也上来了，虽不及中午的丰盛，倒也雅致，几碟小菜，一壶小酒，一闻就是百花娘，最后为了镜空，还特意很不应景的上了只烧鹅。
旁边的空位逐渐坐满，一曲琵琶开场，表演的女子都掩着半边脸，舞蹈、乐曲穿插，中间还有个幻术表演，待所有表演都结束，居然已经是月上中天，看客没有大声叫好的，全程都是压抑着感叹几声，生怕打扰了表演的人。
我看着这些看表演的人的目光，或贪婪，或爱慕，或赞赏，突然对上了一个冷冷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感觉有一刹那的寒意，对方赶快转开了头，再看过来时，确已是一副温柔的笑脸，剑眉星目，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一身青色的袍子，我有些晃神了。
桃生一偏头就看到我呆呆地看着台子对面，一看那眼神，再看对面坐着的人，瞬间就着急了，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我就道“好好看表演，一会有特殊的。”我一听有特殊的，马上来了兴致，又把目光拉了回来，对面的人不免有些失落。
最后一个琴、笛、琵琶合奏伴舞完毕，只见原本在台子正上方的秋千被拉到了二楼厢房旁边，一袭红色嫁衣出现在了视线当中，旁边有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美娇娘搀扶着新娘走到秋千旁边，扶着新娘坐上秋千。
这时几个姑娘一起把秋千从二楼荡了出来，台上突然多了个着新郎服的清秀郎君，见秋千来了赶快接住新娘，怎知这新娘俏皮，居然用脚踢了一下，又往后荡去。
扶新娘出来的美娇娘掩口一笑，大声道：“算你有良心，以后多回来看看就是了，快去吧。”桃生解释说，新娘如果荡回去，说明以后是要经常回来看看的，把这里当娘家。
新郎第二次看准机会，生怕新娘又荡回去，这第一次荡回去，表明今后还要回来看看，第二次荡回去，可就表明不愿意嫁了。
眼看新娘到了眼前，也不顾什么形象了，飞扑了上去，新娘本来可以不用摔倒的，愣是被新郎这举动连带就躺地上了。
下面的人一时间就笑了起来，这时楼上的女子走了下来，为首的就是那个扶新娘的，大声说道：“今日承蒙各位前来为莺莺送嫁，也请大家做个见证，日后还望郎君家里善待莺莺，莫要因为她是从这里出去的，就嫌弃了她，否则管你是名门望族还是皇亲国戚，暖风阁都是要来闹一闹，讨个说法的。”
新郎正了正衣服，行了个礼说道：“凤娘放心，以后莺莺就是我杜家主母，若是有人欺了她，我必不会轻饶，若是我负了她，单凭暖风阁处置。”
凤娘点了点头，看了看莺莺，示意走吧，外面吹锣打鼓的声音就热闹了起来，莺莺走了几步，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却又不敢掀开盖头，新郎握了握她的手才出去的。
“这夜里结婚是明城风俗？”镜空淡漠，没什么感动的，只疑虑夜里成亲。
“是我暖风阁的风俗。”桃生说这个话的时候，神情可得意了。
见我好奇，又解释到：“暖风阁早些年小妖多，我的结界又做不到覆盖整个明城，夜里城中人少，阴气重，要是路上有个什么变故天黑也好遮掩，时间久了，就成了暖风阁的俗约了。”
说话间凤娘已经走到了这桌，向着桃生福了福身，对着我和镜空道：“贵客来临，招待不周了，公子交代今晚准备的房间，凤娘已经准备好，今晚就请二位贵客再此住下。”
我和镜空对视了一眼，我对着桃生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要住这了？”
“今晚我想住这。”桃生怯怯的说，“这里有温泉。”
我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桃生知道有戏，又说到：“温泉旁边有我之前藏的百花酿，我自己酿的哦。”桃生又加大了注码：“还有个秘密，你肯定会想知道，关于第一天我给你讲的故事。”
“带路”
“请”
“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镜空嘟囔道。
桃生刚要说话，就看到我一脸谄媚的对着镜空说到：“住着吧，明天再去吃顿肉好不好。”
“好”
桃生一脸无奈，感情镜空就是在刷存在感吗，凤娘带着我和镜空就往后院走去，暖风阁的后院是两层楼的小阁楼，一层三间房，陈设简单却也别致，后院的后院是几处温泉，有两个池子是专门留给桃生的，桃生很少用，今日倒好，一次两个都用了
只见两个池子中间放了几个屏风做遮挡，镜空和我换了衣服就过来了，桃生还没到，说是让她们先选，他泡另外个，我选了清泉那个，里面似乎放了香料，有种淡淡的香气，等我们泡定了，旁边池子突然传来桃生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会选桃花的呢。”
“你是桃花妖，我们泡在桃花瓣里，你想干嘛。”我揭穿到。
桃生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是啊，如果泡在他的桃花瓣里，那岂不是....
“是凤娘帮忙选的，她说女孩子都喜欢花”桃生就这样把凤娘卖了。
我本来也不生气，笑笑到：“不和你计较了，对了，我今天看那个凤娘，身上妖气很少啊。”
“凤娘不是妖，她是王婆婆的曾孙女，她身上的妖气应该是长期和妖在一起沾上的。”桃生的声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第一天听桃生说王婆婆的故事的时候，我就很关心婆婆的孙女怎么样了，今天听桃生说今天的凤娘就是王婆婆的曾孙女，突然就有些心疼，如果不是不得已，桃生肯定不会让婆婆的后人在暖风阁。
桃生看到我若有所思，苦笑了一声，说到：“放心吧，她在我这里过的可好了，之前婆婆的孙女在的时候，是她帮我打理的暖风阁，后来有了凤娘，去世了以后就是凤娘帮我打理了，凤娘对男女之事看的极淡，又是个重情谊的，虽然不是妖，但是在暖风阁却很有地位。”
“婆婆的孙女为什么会来暖风阁？”我问到，旁边的镜空不知道缘由，也不插嘴，反正事不关己。
“你记得我跟你讲过婆婆的孙女被卖过一次吗？卖的就是青楼，婆婆去世后，婆婆的儿子过了很久回来过，知道自己亲娘去世只问了一句女儿去哪里了。”
桃生叹了口气道：“众人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让他把孩子接走了，孰不知他转身又把孩子卖了，王家人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女子名节没了，谁家也养不起闲人。”
我嫌他说的慢，急问到：“然后呢？”
桃生又道：“刚好我那时在山下开始经营花坊和香坊，生意没有现在好，但是却也有些人脉关系，偶然机遇发现了婆婆的孙女，就赎了她出来，她帮着我打点生意，我对她也不避讳自己身份，她也知道感恩，用着之前的人脉加上在青楼里学会的那套帮着我就把生意做大了。”
我道：“王婆婆这家男人不行，女子倒都是有恩有义的。”
桃生接着道：“可不是，她因自己身世原因，所以看见被卖的女孩她就想帮忙，后来还建议我开了暖风阁，当时明城的妖物没有统一的管理，经常有作乱伤人抢人精气的，我干脆就把这些小妖聚了起来，其实这些营生，对小妖也是有好处的，特别是暖风阁，男子对他们的钦慕之情以及收养弃女的善举都可以帮她们修炼，一时间明城也安稳了下来。”
我听完，默默的感慨了一声：“母女两倒也是烈性女子了，不弱婆婆那般逆来顺受，听天由命，遇上你，是她们的福气。”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各自出神的发着呆，月光淡淡的，夜里有些凉，温泉上的雾气越发的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