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四和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事儿你说离谱吧,它真不算寻常事儿,你说不离谱吧,看着也就是这哥们自己瞎琢磨琢磨出病来了。
于是樊江北接着说:“我的这个假期很长,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去上班了。我干嘛要跟那个经理吵架呢,但是不吵吧,以前那种日子过着也没什么意思。突然一下子,活着似乎断线了。没有朋友,亲人远隔。心也没个着落。不知道该去哪里。那时我根本不想回家,只想在这里坐着,没准能变成化石。
那个姓梅的,好像开始有点儿醉了。冷不丁说了一句:‘把尊严放在自己身上。’
我就问:‘那我不放自己身上,我放哪儿啊?’
‘女人,和那些你以为能够评价和定义你的人身上呗。’
然后他撇了撇嘴,抿了一口酒,继续道:‘没事儿,你不算另类,大多数人都这样。也不用假装似懂非懂。反正你也根本听不进去。谁会听这些屁话。’
我渐渐觉得这个人有一些可畏,他能猜透我怎么想。他似乎能看透这一切发生的规律,像一个游离在现实之外的旁观者。他渐渐在我心里,成了一个什么角色。可以把一些寄托给他。
于是我问他:‘忘记是不是解决这些的关键。’
他说:‘没错,你一旦明白忘记了,就会和我一样对什么都不疼不痒了。你会没有痛苦,当然相应的,你也不会有快乐。’
‘那你就教我怎么忘记吧。’
他一边玩儿着空杯子,一边说:‘我教给你以后,你要是把我忘了,我不是白跟你喝一宿,完了你学会以后上外边儿开个忘却技巧培训班抢我买卖,我不是亏了么。’
他开始犯贫,我却提不起兴趣,我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继续请求他教教我。他正色起来,看了看表:‘没到点儿呢。’
我有点儿不太明白,这事儿不因该随口就说么。他察觉到了我的疑惑,然后说:‘最难不是记住,最难是忘记。我什么时候教给你怎么忘掉这一切,你也就进到了下一个阶段,那时候你我就再无交集。今天还有一些景色,别着急。’
他的那双眼睛,幽深如潭,每一句话都深入脑海,让我不得不信服。
没一会儿,门上那个铃铛又响了起来。寒冷晚风裹挟着几丝香气进到屋里。那个女人走进来,月光笼罩她的轮廓,显得不真实。白的好像能散出光华一样的面孔,唇间一抹深红,好像能散出光晕来。
她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用我几乎听不清的如丝语调,点了酒。我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看了一会儿,我看了看姓梅的。他满脸司空见惯。淡淡的说了一句:‘看,我说今儿还有景儿吧。’
我有点儿跃跃欲试了,这么大个地儿,她坐哪儿不行就坐我跟前了。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准备搭话的时候,姓梅的轻轻拦了我一下,对我说:‘你可要想好。’
我用表情否了姓梅的。正当我回过脸,那个女人开口说:‘你有烟么?’
我赶忙把烟掏出来。给她点上。她很客气地跟我说完谢谢,就再也不发一言,静静地喝酒,抽烟。她坐在那里,每一个动作,把画面定格住,都是一副艺术品。
我开始没话找话:‘一个人啊?这么晚?’我尽量控制我的状态不至于显得像个流氓。
她说:‘没人跟我进来。’
‘那就是一个人。’
那个女人笑了一下,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的手机响了,她打开屏幕,看了看收到的那一条短信,锁屏,又点了一杯。
于是我继续说:‘这么晚,不回家,上这么一不起眼的小酒馆,不是失恋了,就是失业了。’
她的脸上一束泪水滚了下来。我有点儿不知所措。她不再回应我什么,只是喝一杯点一杯,反反复复,然后把脸埋在手里,任由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桌子上。
我那时不知怎么的,只想陪陪她。可又不知所措。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
‘你家在这附近么?’
我赶忙说:‘在!不远!一个路口。’
她醉醺醺地说:‘我有点累,可我没有床。’
于是我就带她回了家,脑子里一半开心一半疑惑。开心自然不必说,疑惑是,她为什么不住宾馆呢?
回家的路上,她颠颠倒倒的,一直哭,我感觉身体里的某个尘封已久的东西开始渐渐重新涌动,在我的喉头作祟。嘴里干干的,有点儿发烫。
她很轻,头发上有烟味和香水味。她身上的温度毫不遮掩的传递给我。我感觉有一些慌张。
回到屋子里,她已经睡着了。于是我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我在床头看了那张脸许久,想起姓梅的说的那些话。于是给她盖好被子退了出去,去睡沙发。
躺在沙发上,我有一些得意,脑子里开始畅想当她明天醒来以后,会不会感动,感动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故事。窗子外,城市的清晨悄然而至,繁华结束了短暂的歇息。城市机器的轰鸣声隐隐传来,衬托得窗子里的一切都渺小而微不足道。
对面房顶上的猫,在晨色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叫了几声,雍容的走开了
渐渐的,在这种幻想里,我感觉身体和意识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感官渐渐关闭,我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