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妈总让我学做饭，说不然的话，将来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不会做，到时候想吃都吃不到了。
那时的我还小，不明其中深意。我对我妈说，我想吃的时候就回来找你不就行了。所以屡屡推脱，到现在真的什么都不会。
……
粗略算来，疫情已经持续五六个月了。
小半年的时间里，几乎都在家里窝着。
对于外界的消息，全部来自于互联网。
武汉的樱花开了，又谢了。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不知道向往的自由哪天才会来临。
我们只是在家里等着，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和家人闹矛盾，又和好，如此反复。
昨天又和男朋友吵了一架，自己跑下楼去。围着小区的最边缘转悠。
忽然一片刚出土的绿色粘住了我的视线。
走近一看，原来是香菜的小时候，在努力的生长着，不知道是哪户人家撒下的种子。
还用些简单的篱笆围着，里面还有一棵茄子苗和辣椒苗。长得一点也不茂盛，干巴巴的，可能主人很久没来过了。
我站在那里就不想走了，就想多看一眼，多看一眼，好像某种东西吸引住了我深处灵魂，一处沉默已久的灵魂，所以怎么也看不够。
原来那棵茄子苗和辣椒苗都和我妈菜园子里的一模一样。细细算来，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了。
也不记得那次通话是什么时候，但是通话的其中一个内容，却记得清清楚楚。
我妈说：“今年家里的茄子长得特别好。”
“是吗。”我只是像平常那样回答着。
“是啊，也不知道以前谁最爱那口炒茄子。”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是有宠溺的，是每个母亲对孩子的那种宠溺，只是我当时没看出来。。
“谁啊？我怎么不记得。”我真的在努力的想，在想以前到底谁爱吃茄子。想了一圈还是没想起来，忽然看见我妈盯着我看，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是我。
当时忍不住的一个劲儿的咧开嘴笑，说着我真的忘了，说着以前真的喜欢。
挂断电话后，心里百感交集，五味陈杂。感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声的抽泣，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自从上高中后，一个月回一次家，所以家里有些应季的水果都吃不上，更别说茄子了。
大学走得更远，从来没有见过像我妈那样炒茄子的。任那些餐馆炒得怎样花里胡哨，却怎么都不好吃，所以好几年下来，我一口茄子都没吃过。
我妈那个人啊，几十年以来，从来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
她就守着家里那方土地，一年四季辛苦劳作，顺带守着我们这几个孩子的爱好，成长和最后的港湾。
和很多妈妈一样。我们爱吃的，我妈都说不爱吃，最多夹一两筷子，我们不爱吃的，她却吃得最多。可是在我们所有人都吃完下桌以后，她总是会把我们吃得还剩一点点的菜，慢慢倒进她碗里，吃得干干净净。
所以几十年下来，她是不是也忘了她小时候爱吃什么。
记得高一那年，外婆离世。我妈消瘦了很多，她总是望着外婆来我们家时会走的那条小路，望着望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外婆离去了，带着我妈的童年，爱吃的东西还有幼时的记忆离去了。我妈可能在悲伤我外婆还没怎么享福就走了，也有可能在悲伤：这世间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一个承载着自己无数美好的人了。
听我外婆的邻居说，我外婆去世的前几天还在念叨我妈，还在想着去做几道我妈小时候爱吃的菜。想我妈想得紧的时候，又开始骂，说我妈不孝，这么久还不去看她。
听到这些，我妈更难过了，眉头也皱得更紧，我知道，她那时候心里很疼。
前两天又和我妈开视频，这次是白天，我妈在外面，所以她头上的白头发特别扎眼。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我妈的头发还没怎么白，可是现在想要找几根不是白色的头发太难了。
看着看着我就不怎么说话，通话也没有平时那样欢快。
我忽然很害怕，害怕我妈哪天真的离开我，我的天就塌了……
对不起，写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躺在床上泣不成声。我需要平复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
……
每次我妈说她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的时候，我一句话都不敢说，我生怕说错什么，惹得神明不高兴，真的让我妈离开了我。
她是我所有的去路，也是我全部的归途。
我一个人出来，走这么远，不过是想谋一条不错的出路，让我妈可以安享晚年，不用每天操心这么多。不用总是看着她自己那双全是伤疤和老茧，指头都已经伸不直的手说：“这哪里还像一双手啊。”
只是出来这许多年，什么都没得到，差点弄丢了自己。
去年过年那段时间，我妈总是打电话说：“今年还是不回来吗？”“要不还是回来吧。”每回打电话都要说一两句，却又不多说，可能害怕我生气。
我知道，她心里牵挂。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我想许她一个岁月静好的晚年。
最后耐不住她盼望的眼神，答应她夏天回去。听说她为我养了一头猪，夏天我回去的时候杀给我吃。
她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为我们算着。
她也总是说，外面的事情她什么都不懂，怪她自己能力不够，一点都帮不上什么忙。
但只要回家了，就什么都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