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好半天,俞蓝书才爬起来靠在了许少卿对面的树上。
“少卿,你说那人追上来了吗?”
“不知道。”许少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喝水,嗓子都快干到冒烟了。
森林里黑漆漆的,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都看不到对方。
算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俞蓝书抬起手在自己面前晃,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想他没追咱们。”俞蓝书放弃了,握着拳头锤了下地面。
“为什么?”
“你看,读过几年书还是有好处的。”俞蓝书调笑道。
“少废话,赶紧说。”
“你还记得那个老秀才吗?就考了几十年都只是个秀才的那个?他说就在咱们这俞州城的北面,有一座方圆数千里的森林,我想他说的,应该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没听许少卿又什么动静,俞蓝书继续说道:“他说这座森林是神州最大的森林,名叫文凰。这俞州府本来就地势险要,四面都被崇山峻岭环绕着,北边又有这么一道绿障;若想北出渝州,除了那么多难走的山路,只有一条大道。因此这几千年来,不管那东面和北面有多乱,俞州都是最后才被拿下的。也就是说,不管是四海升平,还是天下大乱,这里都是世外的一片净土。”
许少卿被他绕得有些不明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俞蓝书叹了口气:“是天宫,也是囚牢。那老秀才就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还说,就是因为有了这片森林,俞州才能这样安宁;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这森林里走出去,外面的人因此断了进来的念头,俞州的人也不会想着往出走。”他拿手比划着:“因为要绕路啊。”
“那人应该知道这事。你看这都过去好久了,所以我觉得,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追进来找咱们。”
许少卿苦笑道:“你是说,就算咱俩现在躲过了一劫,但还是一样会完蛋?”
俞蓝书也笑了:“总好过被杀。”
二人叽叽咕咕地笑了一会。因为嗓子干,笑得很难听,随后就都不说话了,好像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咱们大概跑进来多远?”许少卿打破了沉默。
“你都不知道,问我?”俞蓝书手里捏着一片枯叶慢慢地撕扯着,瓮声瓮气地说道。
平日里,只要是去什么陌生的地方,他都要带上许少卿。不是说许少卿对道路的记性有多好,而是他的方向感太差了,没有人带的话,一定会把自己给丢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跑了多长时间?”许少卿耐心地解释道。
俞蓝书想了想:“不知道。我就记得我绊倒过五六次。哎呀,疼死我了,我这腿......”
许少卿关切地问道:“厉害吗?我也摔了好几次。”
“咝......没事,我看看——嗯,也就是擦破点皮。”
听得许少卿那边悉悉簌簌一阵响。
他走过来拍了拍俞蓝书的头顶:“要是没什么的话就起来吧,咱们还得走。”
“为什么!他没追上来,咱自己干嘛要摸黑路?明天天亮了,有了太阳再走不好吗?”俞蓝书老大不愿意。
“你以为他就这样放过咱们了吗?”许少卿冷冷道。
俞蓝书抬起头,看着许少卿声音发出来的那个地方,被他这语气吓得打了个冷颤。
“那他能怎么样?有进无出的地方,他会来找死吗?”
许少卿道:“咱们跑得并不远。就像你说的,明天天一亮,他只要顺着咱们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借着太阳光,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只要在路上做点标记,不用担心找不回去。”他向俞蓝书伸出了手去:“所以对咱们来说,还是得继续走,走得越远越好,让他不敢追下去。”
俞蓝书没有说话。但他最后还是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
“那我们可以往东边,或者西边走嘛,不要再往里面跑了。没准咱们还能走出去呢。”
“嗯。”许少卿摸索着拉起俞蓝书的手:“我记着这边是东边。”
俞蓝书一瘸一拐地挪了几步:“你还别说,真的疼。”
“小心点。看你这话说的,摔了这么多下能不疼吗。”
“你没事吗?”
“不用担心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
许少卿稍微扶着他点往前走。他没有说出来,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判断方向——想来俞蓝书这个平日里的路痴也不会知道;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减少一个人的忧心罢了。
那个白衣人的确没有追上去。
他收剑入鞘,右手按着剑柄,就在原地站着,还时不时看看两边无限延伸的林线,以防这两人从别的什么地方跑出来。
“文凰森林。”他低声自语道,“进去了还想出来吗?”
月上半弦,浏冷的清辉之下,他一个人在那棵大树前站了整整一晚上,身子不动,只是一直在转头。
就那样站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抬头看了看天,没有动身;一直等到太阳不断地向上爬,快爬到头顶上的时候,他才掣出剑来,开始往里边走。
借着从树枝树叶间洒下来的稀稀落落的阳光斑点,可以不很难地看到那两个人一路摸爬滚打留下来的痕迹。有的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有的是被折断,掉落下来的树枝,有的是石头被踢出去了之后,留下的一个小小的坑。
他走得不快,因为要一直把那些垂下来挡路的长长树枝砍掉,由此清理出一条畅行无阻的小道;每走几步,他还要用剑在旁边的树上砍一个大豁子,并回头看看来时路上的光亮。走着走着,那光亮渐渐模糊了起来,于是他开始倒着走,时不时回头看看路上的踪迹,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走得更慢了。
就这么足足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在一棵树下,他发现了一片散开来的落叶,和周围平整的落叶状貌完全不同。相邻的一棵树旁边,也有人坐过的痕迹。
他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了那一点点暗沉色的血迹。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响动。前面越来越暗,平视所及,那深处就是永远的黑夜。再回头看时,那片光已经很微昧了,他已经搜了这么久,太阳已经移过了它一天中最为辉煌的时刻,光线在慢慢变弱。
他又看了看里面。虽说心里不甘,但他不能再追下去。
站了一会儿,他叹出了一口气,留下了一句话后转身往回走:
“那你们就死在这里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