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申克和宋小蓓联系过,她说联系不上肖莲,电话已是空号,微信也没回应。还有就是董百发复婚了。据说他老婆车祸撞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每天准时来到他俩第一次约会的那颗大杨树下,围着树干一圈一圈地转,风雨无阻。别人问她干嘛呢,她说等老董呢。老董原来最受不了她唠叨,这下倒好,不管你什么时候看见她她都只是笑,不管你说什么她都只“嗯”一声,再没一个多余的字,好歹落得耳根清净。
无意中也得到了老耿的消息。学校评职称时他输给了一名和校长交好的非资深女教师。一时义愤填膺,就在自己创办的校园诗歌网“忆莘诗麓路”上发表了一首讽刺诗——《校长啊,她亲爱的爸爸》。最后校长在对老耿事件的调查报告上批了八个字:“才庸德废,难为师表”。老耿为此一气之下竟辞职了!
申克参加了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与会者多是风生水起、事业有成之流,聊的尽是些金融股市、政治经济、内外形势、社会弊端之类的高大上话题。申克也不敢插他们的嘴,怕说错了丢人。最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大学时的梦中情人、最后和校董儿子去英国留学的女孩——汪铮铮也从英国赶回来。她和校董的儿子已经结婚了,两口子开了一家国际中介机构,专门负责安排国内的孩子去英国读书。不少已为人父母的同学都争相向她咨询留学事宜,她不厌其烦地解释着。酒过三巡,申克终于有机会和她面对,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她当年那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了。当她问“你现在过得好么”时,几乎不知该怎么回答。随意聊了几句,实在没什么话说,申克居然突发奇想问道:“家里为什么给你起个这么硬气的名字?”
汪铮铮一愣,“……大概是他们想要个男孩儿吧。”
愈发格格不入,申克索性找个借口匆匆逃离这聚会。
陶灼华如愿考上了博士,她约申克一起吃饭。他们在一家西餐厅碰的面,她依然是那么神采飞扬。两个人点了一份猪排,一份牛排,一瓶红酒。
陶灼华细细地切着猪排,“你知道么,现在养猪和填鸭差不多,几个月就出栏任人宰割,想想都觉得可悲。”
“不是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吗,”申克看她吃得正香,开了句玩笑,顿一顿又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猪的宿命吧,其实生长期缩短对它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好,在世上活得时间越短,对这个世界留恋就越少。”
“我觉得你应该像神父一样,去养殖场、屠宰场给猪做告解,哈哈……”
陶灼华问起他和肖莲怎么样了,申克告诉她肖莲决定复婚的事。
“那你们就一直没有联系吗?”
申克摇摇头。
“唉……”陶灼华听了有点儿惋惜,“我觉得追求一个喜欢的人,就像参加一场赛跑,不论成绩如何,至少要鼓足勇气去奋力一搏。如果连站到起跑线上的勇气都没有,那还不如在看台上为其他选手喝彩显得大度。”
申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临别的时候,陶灼华说你这个人吧,挺率真挺可爱的,当朋友有余,当爱人又不足,好像差了个契合点。契合点是什么无法用语言描述,那大概就是种感觉吧。
听得申克莫名其妙。
时间是一双无形的手,再复杂的心结也会被它慢慢化解开。
申克决定到那家旅行社看看,说不定还能遇见调回市里的肖莲。去了才发现旅行社关门了。一打听才知道,自从上次他们那个团出了问题后没多久,就被勒令停业整顿,再没开过。
每天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莲乡的日子。白天想起时,觉得太过虚幻,如同只是做了个梦,梦醒时分一切便灰飞烟灭了。于是想笑,笑自己的幼稚;夜晚想起时,又觉得格外真实,仿佛此刻正置身莲乡水淀,斜倚船头伸手能触摸到莲叶芦蒿,而对面就是她摇桨的影子。于是想哭,哭自己的失落。似乎从莲乡回来的只是一具躯壳,没了自我。公司的工作也越来越不称心,与其尸位素餐等着被炒,不如主动辞职,换换心境另谋出路。
七月的一天早上,申克鬼使神差般独自驾车开往莲乡。
正午时分到了度假村,把车搁在门前停车场,发现客栈大门紧闭,没人。一个人顶着太阳漫无目的地溜达,不一会儿就到了绿杨芳堤。堤上的杨柳已枝繁叶茂,藏在其中的知了竭力嘶鸣着。两旁繁花团簇,如锦如帛。站到长堤尽头的码头放眼远望,此时水淀以和上次来已大不相同。瓦蓝如洗的天空之下,倾碧如玉的水淀之上,丛丛芦苇、蒲草足有一人多高,宛如一道绽青的城墙蜿蜒开去,呵护着脚下一片又一片翠嫩的莲叶,和数不清争芳斗艳、娇艳欲滴的莲花,或红、或粉、或黄、或白……清风徐来,搓起水面上粼粼波光,让人眼花缭乱,蔚然如画。虽然天气燥热,申克却顿觉心胸豁然开朗,烦躁不安一扫而光,空余一片清凉。
顺手从岸边揪一大片荷叶顶在头上,半遮着眼,下意识地沿曾经走过的那条路,信马由缰般就来到了炮楼下。灰黄色的炮楼孤立在烈日下,外墙上刷的标语早已剥脱模糊,被四周的蓝天碧水绿草红花衬着凸显违和。申克反倒觉得亲切,毕竟它承载了幸福和伤怀的回忆。炮楼的门锁着,他坐在门口歇了会儿,想找条船去看钓鱼的苇荡、看莲女祠,也看看盼夫洲的那对老人。左顾右盼,大概是午后天热,四外一个人也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