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I’m not the tough person who could have made it through a concentration camp, then who am I?
And if I have to take medication, is that medication making me more fully myself, or is it making me someone else?”
“如果我不是那种坚强到即使被送到集中营也可以存活下来的人,那么我是谁?
如果我要吃药的话,那么药物是让我变得更像自己,还是更不像自己?”
窗外逐渐亮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的一瞬间脑海中循环着她的声音。
“他们想要我和他们一样看不到。”
我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双手,拿起枕边的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可是我真的好累,没有力气翻身,也没有力气起床,我觉得自己已经连思考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你一定觉得很荒谬吧,起床、洗漱、吃饭,这些简单到不用多加思索的行为,为什么在我面前显地这么困难?我有时也觉得自己的话挺荒谬的。
我记得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医生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说我不记得了,她问我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我说这也不记得了,她问平时有什么症状和不舒服的地方,我回答道这也不记得了。
过去的记忆,好像被刻录在了一盘老旧录像带上,放印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中断、画面模糊,甚至内容丢失。
又或者,我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被玩家操控着的,第一人称视角的游戏人物。我没有自己的思想、情绪,也不能独立行动,只能保留玩家存档前的记忆,而每一天都像是一个新的存档,生活越来越没有实感,好像一切都是虚拟的。
什么都看不惯,甚至有些愤世嫉俗,却什么都无法改变。一种无力感将我淹没。高中时我最喜欢的英语老师曾跟我说起过他高中迷茫时发生的事。
那时候他的成绩一般,不知道大学应该学什么,一直到他的一位老师告诉了他他成为一名教师的原因,老师的话让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所以他重读了一年高三,后来考上了大学的教育系,毕业后成为了我们的老师。
他说他的老师告诉他:“我也曾梦想着拯救世界,但是世界太大,苦难太多,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于是我成为了一名教师,我可以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帮助我的学生找到人生的方向,每一次我的学生的人生因为我而改变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哪怕我的一生中,只有一个学生因我的帮助而变得更好,我也算是有所成就了,也算是实现了我拯救世界的梦想了。”
原本我的思绪就是一叶扁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飘荡,天空被乌云笼罩,海面上升起厚重的雾,就在他说完这段话的一瞬间,我的世界被点亮了。
我毅然决然的填报了对于留学生来说最难考的专业之一:教育。
可当我开始努力向着那道光的方向努力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一句话:“人的努力是会用完的。”
带着漂亮的成绩单离开高中后的我没有了过去的冲劲,明明看着自己的目标就在那里,却连拿起笔的力气都没有。从一开始的“我一定行”,变成“我尽力”,再后来“我试试”,到最后“算了”。
算了,那些伟大的事留给别人能完成吧,我不行的。
算了,伤害我就伤害我吧,反正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算了,不用管我。算了,我没事。算了,都是我不好。
算了。
对不起。
我到底在为了什么而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一直说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好像除了这两句话,我已经什么都不会说了。
我抱紧怀里的被子,眼泪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浸湿了枕头,哭声逐渐控制不住,那边的更像是嘶吼,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如鲠在喉,可我说了他们会不会讨厌我?我又要说给谁听?我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我连自己到底为什么难过都说不清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身体里好像住了一只黑色的长毛怪物,平时一直努力的抑制着,不让它占据思想,可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它伸出利爪紧紧锁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上气,心脏和整个胸腔一起剧烈颤抖、扭曲。
好痛苦。
谁来救救我?
冰冷的刀片贴着皮肤,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下来,在指尖变凉,凝固。
好像那只怪物也随着血液暂时离开了我的身体。眼泪好像终于流完了,我看着灰色的地板上是一小块凝固的棕红色液体,松开了手中的美工刀。
擦干眼泪鼻涕,我用纸按着还在流血的伤口冲进洗手间,从镜子后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瓶碘伏冲洗伤口,用纱布简单包扎,我有些精神恍惚的拿着抹布把地板擦拭干净,冲洗抹布的时候浅红色的液体顺着水斗流进下水道,我好像又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
什么?你问我会不会疼?
会,当然会。毕竟我是人,受伤了当然会疼。可是肉体的疼痛,和怪物撕扯心脏的感觉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这次的伤疤一定很难看,马上就要夏天了,看来今年也不能穿短袖出门了。
算了,不想了,也不一定能活到夏天呢。
“卓鸣。”
我回过神来,眼前是惨白的天花板,我刚才想到了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啊,想不起来了真是有些可惜呢。
啊,对了,我自残被家人发现,好像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的住院部了。明明伤口并不深而且已经止血了,却被医生要求缝了几针,我看着手腕上还未拆线的伤疤,缝的真难看。
“卓鸣?”那个声音显地有些许不耐烦,我用胳膊撑起沉重的身体,眼前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估计又是新来的实习生。
“卓鸣,该吃药了。”她递给我一只白色的纸杯。
“这么没耐心,来精神病院做护士干嘛?”我一把打掉了她手中的杯子,她恨不得把“生气”两个字写在脸上,却也拿我没办法。她拾起散落一地的药片和纸杯,离开了我的病房。
那次发病之后,我好像忽然相通了,既然我觉得我的人生根本就是虚构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那我变成什么样,做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肆意地发泄情绪,待人尖酸刻薄,甚至伤害别人,都无所谓。
医生对我母亲说,我这是“从极端压抑走向了极端放纵”。好像颇有道理。
不多久,护士长走进病房,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每次说话都轻声细语,好像在唱一首摇篮曲,我想如果这是孤儿院,那她一定是我最喜欢的“妈妈”。
“卓鸣,你还在住院就必须吃药,不然没有好转我们也没办法让你出去。”护士长拿着白色的纸杯,里面是各种白色的药片,倒在手心里满满一把,我都有些拿不住,“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小张刚来没几天,今天又忙的很,你不要和她置气了好吗?”
我没说话,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吃药,几乎把整杯水都喝完了才把药吃完。
护士长拿着纸杯,看着我吃完药,问道:“今晚还需要安眠药吗?”
“要的,最近睡得不好,今天可以稍微加大剂量吗?”
“知道了,我去给你拿。”说罢,士她离开了病房。
我不喜欢医院,当初都是白色的,看久了眼睛疼。这次住院,木子不在,也没有什么和我同龄的,能聊天的病友,除了每天吃饭吃药,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做梦。
我依旧再继续做着那个有些奇怪的梦,我早就懒得思考到底为什么这个梦一直在继续着。其实原本的安眠药的计量已经足够让我睡个好觉了,可我还想在梦里多待一会儿,哪怕一会儿也好。
我太喜欢梦里那个世界了,我喜欢和那个叫贺新宇的人在一起的感觉,梦刚醒的时候仿佛还可以闻得到他身上雏菊的香味,还可以感受到他温暖的拥抱和炙热的吻。
每次到吃安眠药的时间就属我最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