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的季若斌，不知道要往哪里开。
以前，每次出发，目的地都很明确：客户、酒店。穿梭往来间，忙碌，却充实。那时候，特累的时候就想：什么时候能不疲于奔命，轻轻松松、慢慢悠悠的想去哪儿去哪儿。现在，算是如愿以偿，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相反，心里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间，季若斌开车来到了环海路。
一面临山，一面迎海，冬日的环海路虽不似夏季那般热闹，但这份广阔和清冷，正是季若斌这会儿需要的。
把车子停在观景台，季若斌打算下车走走。
观景台上没什么人，除了几只流浪猫，就季若斌一个。以前恋爱的时候，他和张敏倒是常来这里。张敏喜欢大海，怎么看都看不够。只要张敏说想来，季若斌就陪着。那时候没有车，俩人就等着一个小时才发一班的观光车，观光车只开到半山腰，其余的路要自己走。为了轻装上阵，俩人通常只带一瓶水，一路说说笑笑的，就登上了山顶。
季若斌许诺说：等将来我有钱了，买辆车，天天开车带你来看海。
张敏总是腼腆的笑笑：天天来，不上班了？
季：不上了，就陪我媳妇儿跨高山，看大海。
如今，高山不改，大海犹在，海誓山盟仍徘徊。
只是，只有一个人在看海。
冬日的海风，除了凛冽，还有冷静。任凭呼呼的海风灌满脖子，季若斌也并不想把衣领拉紧，他需要这份冷静。
早上的时候，还在女儿房里，思考四十不惑的事儿，这会儿就遭遇了中年危机。倒退几年，凯伦业绩和口碑都不错的时候，大家难免会高看一眼他这个销售部经理。向他垂下橄榄枝的，也不在少数。那时候自己心气儿高，而且原来的老板很是信任他，季若斌放弃了所有的垂青，坚守凯伦。本想在这里，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没成想，却生生的被逼着炒了自己鱿鱼。
四十岁，失业了。眼下靠近年根，好多人一年到头的忙，好不容易等到年底的年终奖，轻易也不会跳槽。没人跳槽，也就没有空位，没有空位，季若斌也就没有机会。再说，自己当初那么大义凛然的拒绝人家，难不成现在自己送上门去问：还要我不？丢人不丢人。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工作肯定不是立时三刻能解决的。没有地方去，总不能天天撒谎说异常考勤吧。再说，张敏是多么敏感和聪慧，这一切，能瞒得了她几天？不行，不能让张敏知道自己失业了。本来这心里就有落差，这么一来，自己不是要彻底被碾压了吗？
驶离环海路，季若斌开着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穿梭。他觉得世界就像是一个局，而自己，就是个局外人，没有归处。回家？空荡荡；去医院看女儿？二老问起来怎么没去上班，没法回答；找朋友唠唠，这个时间大伙儿都在上班，谁会像他这么闲？
没有归处。
季就这样飘荡在马路上。城市的路，太多弯弯绕，没走几步，不是要礼让行人，就是等灯，开的憋屈，像极了现在的他，处处受阻，四下碰壁；他多希望眼前有一条笔直的大道，就这样心无旁骛的开下去，没有终点，也看不到障碍。
又是一个红灯。
叹了口气的季若斌，无意间余光横扫，看到了旁边一家酒吧——“心向”。
特耳熟的感觉。
在哪里听过呢？
翻翻朋友圈里的中学同学群，还真是。季若斌苦笑一下。方向盘一打，走进“心向”的大门。
酒吧老板叫杨琪，是季若斌的初中同学。前些日子在同学群里说自己开了这个酒吧，请大家有空来捧场，季若斌当时并未在意，不想，今天却阴错阳差的遇见了。说起这个杨琪，和季若斌还有过一个小故事。当然，并不是爱情故事。
当初，杨琪和季若斌学习成绩都挺好。班级选举班长，俩人也都参选了。季若斌的成绩要更优秀一些，而且平时班级里的活动也挑了很多大梁，同学们也认可他。所以，季若斌以为，自己肯定会当选。可不知为什么，说好的全班选举，变成了老师的直接任命，这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老师竟然宣布，杨琪是班长，季若斌是副班长。这让季若斌百思不得其解。不甘趋于一个比自己综合能力弱的丫头片子之后，不服的季若斌请辞副班长一职，没想到被老师一通批评，最后还是赶鸭子上架，当了三年“千年老二”。
很多年后才知道，杨琪的爸爸给班主任家送了台彩色遥控电视机，一个小红包班主任也许会推辞，彩色电视机在那时候是奢侈品，还是遥控的，更是镶了金边的奢侈品。一个重磅，直接把班主任砸晕。
同学们虽然一开始不喜欢杨琪，可杨琪上任第一天，就送全班每人一个美国大叔的汉堡包，要知道，那时候大叔的汉堡刚进入这个城市，在大家眼里，那就是现在的法式大餐。裹着糖衣炮弹的汉堡，直接把敌对阵营炸的稀碎，初中的孩子，谁还会在乎那么多呢？
杨琪做的这些，都是季若斌和他的家庭做不到的。
季若斌刚刚一个苦笑，不为别的，只为历史惊人的相似。
二十八年前，杨琪的糖衣炮弹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班长之位，二十八年后，贾嘉宇的万劫不复夺走了本以为固若金汤的部门经理之位。
都是女人搞的鬼，而目标，都是他自己。
走进“心向”，灯光还不是那么明亮。季若斌一直不喜欢暗的地方。听到有人进来，服务生殷勤的跑来：“您好，先生，我们下午两点才营业，现在是一点半，还有半小时，您要不要等一下？”
还没有营业，怪不得灯都没开几盏。季若斌本来就是心血来潮走进来，这么一听，就打算离开。
“季若斌？”
刚要转身，听到有人叫他。应该是杨琪吧？季若斌猜想。
一回头，嚯，百闻不如一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