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源今年十五岁，家中有三个孩，她排行第二。
作为次女，李源源既比不上长姐贴心长得明媚，也不比弟弟能讨父母欢心。很多时候，她在家里就是个透明人，只有下人长年会记着给二小姐多布一双碗筷。
李家的人没几个喜欢她。外面的人提及李家的小姐时，甚至很多人都不晓得李家还有这么一个二小姐。
但李源源乐的清闲，她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看着窗外的天空，整日整日地发呆。
十二岁时，李源源发现自己有一个常人没有的能力：她能从周围人的表情里读懂那个人的心思。
哪怕那人掩饰的很好，自己却依然能发现那人想要遮掩的是什么。
比如父亲一直喜欢的子侄，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肚子坏水，看着长姐时喜欢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其实总想着怎么成为长姐的第一个男人；又比如，母亲虽然很体贴父亲，但她其实早已跟管家有私情，当然父亲在外面也养了一个姘头.....
于是，李源源喜欢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她开始出席自己先前不喜欢的亲戚聚会，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地欣赏着一出又一出的人间喜剧。
但好景不长，自某一天起，李家二小姐能出席的聚会越来越少。
李家那时遭逢了一场变故，家道中落，不再显赫，自然没有人再邀请李家的小姐公子去参加什么聚会。
人情炎凉，不过如此。
…
李源源看的清醒，不觉得有什么，但李家别的人可不这样想。
十三岁的时候，她的弟弟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落差，有天夜里跳了湖，被捞起来后变得疯疯癫癫的了，整日说着胡话，实属可惜。
再后来，她的长姐出嫁了，嫁了个好人家，让李家的境地好了一点。但那一点很快便被沾染上“仙药”的父母给败光了。
长姐嫌弃这样的父母给自己丢脸，跟李家渐渐断了联系。母亲对这个女儿恨的牙痒痒，得空就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这块从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肉。
富贵时，李家的人不觉得多一张嘴吃饭有什么不好，落魄时，他们便嫌弃李源源这张嘴吃的太多，尤其看见长姐嫁了个还算有权有势的人家，过的很舒坦后，父亲跟母亲便把主意打到了李源源的头上。
可惜，李源源长相平平，没什么当官的看得上眼，于是缺钱用的李家老爷跟夫人将她卖进了宫里，让她去做那个恶名远扬的公主身边，当那人的侍女。
临行前，母亲抹了抹眼睛，神情悲凉。但李源源看得清楚，那里根本就没有一滴泪水。
抹完不存在的眼泪，妇人对李源源说：能当宫女是她李源源的福气，因为那是官家小姐才有的待遇。
可李源源心想，余国不过是一个弹丸之地，又不是大晋，没有哪个官家小姐以进宫当侍女为荣，更何况这都城里谁不知道：那小公主的宫殿可是会吃人的。
十四岁的李源源没说什么，只问了一句：“我卖了多少银子？”
这一句话将妇人接下来的话全堵在了嘴里，而李源源再也没看她，踏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
…
就这样，李源源头也不回地进了宫。
宫里的人比宫外的人更会遮掩，可依然瞒不过李源源的眼睛。
凭借这天赋，李源源在宫中如鱼得水，很快便成了小公主眼前的红人。
公主喜欢对她说：“李源源，你是我在这宫里的知己，没人能比你更懂我了。”
可李源源知道，公主看她时跟看别人没什么区别，像是在看蝼蚁。
后来，李源源才明白，公主跟她们这些人是不同的。
不是身份上的不同，而是另一种不同。
公主是能踏入登天路的人，以后会成为天上的仙人，青春永驻，而李源源这些人只是会老会死的凡人，注定只能在尘世间蹉跎一生。
李源源有时也会羡慕，但她更觉得，现在能舒坦地活着，在这宫里日日有戏可看，也挺不错的。
她是个知足的人。
但这样平静的生活还是被一个人打破了。
那人是公主的师父，听说是个仙人。
李源源站在宫女堆里看了公主的师父一眼，觉着那个男人长得就很不一般，白衣飘飘，十分俊朗，也难怪公主会偷偷爱慕着自己的师父。
李源源觉得公主这事儿应该不可能成。
因为她发现，那人看公主的眼神跟公主看自己是一样的。
都是在看蝼蚁。
...
李源源垂下脑袋，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勿听勿言勿看，这才是能在宫里活的长久的秘诀。
可不幸的是，那男人察觉到了什么，冲着她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有趣。”
有趣，仅仅两个字，便让李源源在公主那失了宠。
往日那些奉承嫉妒她的人纷纷落尽下石，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欺负她。
李源源被他们惹烦了，就一次次地将那些人藏着的秘密给抖了出来。
于是，她又多了个“怪物”的名号。
…
人情冷暖，本就如此。
…
等到了十五岁，余国国都将破，公主终于想起了李源源这号人。
公主说，李源源你做我的替死鬼吧，这是你的荣幸。
可李源源不想死。
她从周边人的表情上提前猜到了公主的想法，于是假意答应，趁着公主不注意，用旁边的花瓶狠狠地砸向了公主的脑袋。
在场的那两个宫女吓坏了，她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源源。
一个说：“你疯了！”
另一个说：“你就这么杀了她，那可是公主！”
“别装了，”李源源不在乎地道：“公主死了，你们两个现在其实觉得很快意吧。”
“没有……”
“呵，反正公主殿下就快死了，皇后娘娘本就想让殿下去死，说不定会夸我做的好。再说了，国都破了，殿下又算哪国的公主？”
“至于殿下的布置……从现在起，我就是殿下。”
说罢，李源源不去看她们。因为不去看她也知道，她们在心底叫着：
“怪物。”
可李源源不在乎。
等公主咽了气儿，她换上了公主的衣服，戴上了帷帽，跟着公主的那些蠢奴才从密道逃出了宫。
她跟公主身形本就相似，还受宠时就曾假扮过公主去佛堂静思。
所以直到要登上满是权贵的渡船时，李源源的身份才被戳穿。
可李源源还是活了下来，在那艘船前，她用很多个秘密给自己换来了一线生机。
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活不长。
那个跟她交易的权贵打算秘密将她杀死，还没来得及动手，权贵便被闯入的刺客给杀了。
李源源趁乱逃走，一直逃到了白湖边儿的座山里。
然后，她在山脚看见了一个有些奇异的少年人。
那少年身形如鬼魅，还能同鸟兽对话。
李源源从这两点判断出对方或许是个仙家人，于是顺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因为她觉得，那少年是个好人。
虽然那少年对兽的善意要比对人的多，可总归是个好人。
后来，少年给了她吃的跟喝的，甚至给了她一个承诺。
李源源哭着想：少年果然是个好人。
当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周围空无一人时，她以为自己第一次看错了人。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连抱怨都未曾有一句，爬起来开始做竹筏。
可当她做完了一艘竹筏，一头巨大无比的野猪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知道那少年没有骗她。
野猪不知从哪唤来了一只巨鸟。
野猪说：“那位大人坐自己竹筏那是大人喜欢，但你要是坐竹筏过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对岸，说不定半路会被湖里的鱼给吃了......”
于是李源源便乘着巨鸟飞到了湖对岸。
可湖对岸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好，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写着绝望。
但幸运的是，李源源听到了流民中有人想要聚集人们一起破白湖城的城门，她还听说他们正在找一个口才不错去号召更多的人加入他们。
而那些人里，还有两个看上去不凡的少年。
李源源决定去那看看，意料之中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少年站在人群中央，高声问道：“可有人之前当过说书先生的？我们可以给先生一小块玉米面饼。”
“不是说书先生，但会说故事的行吗？”
李源源踮起脚大声喊，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少年循声望了过来，面上有些惊讶。
李源源笑得更灿烂了。
接着，她看见少年笑了笑，冲着自己道：“当然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