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是在夏日的午后,那时白陌正在帮吴奶奶做着从镇里书包厂子里拿回来来的小手工活。吴奶奶和白陌并不缺钱,只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总得找点事情做。
活很简单,就是将小坠子穿进书包拉链中,白陌笔直的坐在小方凳上,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一旁的老奶奶正在念念叨叨的说着一些白陌小时候的事。
老人口中的自己让白陌感到陌生。
她说白陌小时候很闹,那时候附近的人还没有搬到镇里去,白陌总是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笑着喊每个路过的人。别人和她说话她总是会扯着牙笑,然后甜甜唤人“叔叔”“婶婶”。
尽管白陌对奶奶说的事没有半点印象,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来都是不爱说话的,哪怕是在父亲面前,但白陌还是认认真真地听着。
有时候老人需要的不是与别人的交谈,而是一个适合聆听的陪伴者。
白陌八岁时妈妈林青青就去世了,白陌没有哭,只是静静地跪在灵堂前,她知道对于妈妈来说,死是一种解脱。
白陌记得她在死前跟她说过的话。
“陌陌,他来了,他容不下你们的。“所以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放过你们,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允许你们和我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妈妈心里藏了很多事,白陌从来都知道。
可能是受妈妈的影响,白陌总是不爱说话。
白陌是知道为什么妈妈会死的,别人都以为林青青是意外出车祸死亡,但其实不是。
那天白陌刚放学回家,发现家门口守了许多黑衣人,她不敢闯进去,悄悄的从吴奶奶家爬窗进了家里。白陌家和吴奶奶家连在一起,是一排只有两层楼的小洋房。
白陌蹑手蹑脚地从走廊中走到自己家楼上,妈妈经常不在家,白陌有时候会把钥匙忘在家里,两家人的房子是连在一块的,白陌轻易地到了楼门。
然后白陌从门缝里看见了妈妈对着她使劲的摇头,她看见妈妈在哭,无声的那种。她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和羞愧。
里面不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青青,我的青青,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要生那个杂种”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青青,你看,你还是有感觉的。”
“青青,你说,你女儿看见了你在我身下会不会讨厌你?”
“青青,给我生个孩子吧。那”
白陌想闯进去,但是妈妈突然哭出了声,妈妈看见她了,她知道她在让她走!她知道那个男人很恐怖!门口的黑衣人甚至拿着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枪。
白陌爬了出去,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言不语,不哭不闹。
她想起从记事起妈妈就拿那个人的照片给她看。
妈妈说:看到那个人就跑,他是魔鬼,他会杀了你的。
妈妈说:如果有一天妈妈死了,你不要哭,我只是想让你平平安安。
………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的黑衣人准备离开了。
她偷偷地探出头,看见妈妈在送那个男人离开,那个男人在笑,但是她看见了妈妈眼里的异样表情,她的脸上却带着笑,他们俩在商量着什么事。后来白陌才知道那个异样的表情是死寂,一种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死寂。
那群人走后,林青青跟白陌说了很多话,像是要交代后事一样。白陌以为妈妈是要抛弃她和爸爸了,推开林青青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
几天后,妈妈出车祸了,白陌看见了那辆车朝着她开过去,白陌喊她,让她快躲,但是林青青好像听不见一样,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放弃和命运挣扎了一样。那条路很陡,很多赛车手喜欢到小镇里比赛赛车,司机刚从转弯处出来,车直直的朝着林青青所在的位置开了过去。
林青青死了,那个司机明显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好解决,见白陌爸爸没有报警,给了张支票,就怀着诧异又惊喜的心情离开了。
白陌爸爸看了眼支票,没有拒绝,这个憨厚的老实人明显是知道自己的妻子的想法的,但是这些钱可以让女儿过的更好。那个人看上去好像并不差钱,更何况他确实在拐弯口超速了,不少人都看见了的。
只是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并非真正的自杀,那个司机是故意超速的。
林青青的葬礼很简单,让人意外的是那个恐怖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白陌知道妈妈肯定是做了什么的。
然而没过几年,白陌的爸爸也去世了。白陌知道爸爸爱惨了妈妈,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去冰冷的地下。可是她爸爸却忘了那时白陌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明明她们都是害怕孤独的人为什么爸爸会舍得抛下她呢?
接过快递员递过来的通知书时,白陌终于还是笑了,她心里藏了很多事,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她要去北方了,去看看妈妈长大的地方,去体验一下妈妈口中的雪飘如絮,想要忘掉一些人与事。可是,好像很难呀。
想想,她似乎没有继续呆在H省的理由了。留在这里只会是让伤口继续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