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犹如经年的过往像一场走马灯的回放在眼前。
可还好?我细细咀嚼,不由轻笑。
“当然,如果我过得不好该得让你们多失望啊。”我巧笑着掀开蚊帐的帘幕,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颜焕发,反倒有些憔悴的苍白。
“不是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怎么,是这愿望实现得太过轻易,让你没有了成就感?”
“我....”诺溪未染脂粉的红唇动了动,娇小饱满,只是缺了莹润的光泽,“你非要和我这样说话吗?”
“梓潼,起来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和诺溪一起到来的还有商南,他随手扔来一件衣服,“化妆师正等着你呢。”他利落的交代完便转身连拉着诺溪一起,“请不要影响我的艺人。”
“那你又为什么偏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只不过是短暂的离别,你就那么怕我抢了你的尤溪?你太高看我在尤溪心中的位置了,你太低估这个家对于我来说的意义了。”
我并没有穿商南送来的那件礼服,尽管我知道那是他对于我这几日的离走和善的原谅,可是外面的空气实在太冷,这副娇柔的躯壳再也抵挡不了任何过于猛烈的严寒。
我推开房门,客厅里尤溪和沐川尚还坐在那里相谈甚欢的模样,早上起来的时候,床沿下方的被子还整齐的叠放在那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尤溪硬是拉着沐川聊了一个晚上。
而诺溪和沐川显然也在刚刚打过招呼,叙过旧,只是沐川看向诺溪的眼神里,我再也看不到当初的宠爱。
见我起来,沐川自然而然的问道,“今天早上想吃点什么?昨天的鱼汤拿来拌在面里应该会很鲜。”
商南走了进来,见我一身黑衣素裹沉了脸,“没时间了,化妆师去把衣服拿上车里换!”
“就吃面吧,不用下太多,照旧。”我躲开了商南伸过来拉我的手,“至少在家里,请让我活得自己一些。”
在我转身之际,商南望向我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这是这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产生分歧,他阴着脸走了出去。
“好,我这就去烧水。”沐川揉了揉双眼,拍了拍脸颊,原本还有些疲惫的倦容瞬间便精神许多的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端出两碗面。
我欣慰一笑,果然他懂我照旧的意思。
一碗清水挂面,下面铺盖的鲫鱼汤汁泛着浓郁的白,看上去寡淡异常,可是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有公公的味道。
自从得知我营养不良之后,公公便会拿起一杆鱼竿,省下他的休息时间去马路下方的河流旁垂钓,夏季里收获总是颇丰,还会时不时有麻辣螺蛳当作零食。
再抬头时,我泪眼朦胧,沐川了然的望着我,“这是我学得最像的一道。”演练了好多次。
谢谢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多余的。所以,我回以他暖心的一笑。在上车的时候,我轻轻地拥抱了这个披着神父外衣的恶魔,“我再没有过个像这般闲鹤的日子了,很好的一剂疗伤圣药。”
他轻轻地在我背上拍了几下,“这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归来,我随时都会等你。”
随时归来,随时等你。我该为这句话感动落泪的,可是我经历的悲伤已然太多,泪泉早已干枯。我在无数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告诉自己,哭是懦弱的表现,我踏上的是一条荆棘毁灭的道路,眼泪是最无用的行径。
“所以,放手去做吧,你早已为此踏出了沉重的步伐,为那些尚未明屈的尸骨。”
于是,原本只是干裂的泪泉彻底的尘封落锁。
在这个不大的小山村里,淤泥的马路上停满的豪车早已引来不少围观的群众,密密麻麻的占据了马路上方的斜坡。
在那些人群当中,都是记忆里熟知的面孔,连带着他们对我指手画脚的姿势都是那样的如出一辙。
“哎呀,这不是梓潼丫头嘛,我可是经常在电视上看见你。”
“是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越长越漂亮啦。”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啦?”
“现在这么出息成了明星,这下老爷子在地底下该骄傲了吧,连坟头都是我们这最好最大的,跟个小宫殿似的。”
......
头顶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叽喳抢食的麻雀,我一一扫过他们满脸堆笑的势力嘴脸,时光在他们脸上刻画出了岁月的痕迹,犹如那些记忆里的言语也曾刻印在当初那个我尚幼小的心里。
可那些令我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曾经,相较于身后的尤溪,一下便又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梓潼,这是家乡的一些土特产,都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你带上想家的时候就吃点吧。”村长提着一个竹篮子,有些拘谨的递到我面前,脸上讨好的笑容令人不悦。
我连正眼都没有看向他,径直走过,他尴尬的杵在那里,涨红了脸。
对于这些人,我虽无怨恨,却也没有半分的好感。
回到车里,我最后望了一眼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平板房,摇上了车窗,拉起的帘子隔绝了前座商南望来的视线。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再次拉开帘子时,我已换上那件白色礼服,妆容清丽。
“这不过才见了尤溪一面而已,就已经让你方寸大乱的选择了失踪这样低劣的手段来躲避他和诺溪订婚的事实,逃来这里与世隔绝了吗?”商南趣味的目光盯着车前的后视镜,灼灼的投向我。
商南说得没错,任何人看来,我这个曾经的暧昧对象的确有着逃来这里躲避的嫌疑。
我极其藐视的冷哼一声,对于如此表露于痕的试探我不屑一顾。
不解释向来是我孤寂的性格,只是,这次连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我来此的目的是逃离那场木已成舟的宴会,还是单纯的想给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自己一个放下的时间。
在这三年里我极力抑制自己不去细想那些曾经过于粲然又过于狰狞的过往。
可回归故里,那些脑海深处的人和景总能轻而易举的使我感触良深,好似被压制已久的情感终被得到释放。
与尤溪合作的项目是一场庆祝铕市集团独立的商演活动,商南在未询问过我的意愿下擅自替我接下的,事实上我也从来不会过问,这是三年里我们一直保持的默契。
“怎么,这可是你的机会啊,我只是替你做了原本你该做的决断而已。”
他这样略带挑衅的告诉我的时候,我连丝毫反应都未有。
一把黑色剪子剪断了我们握在手中的红色锦绸,刹时彩带飘飞掌声热烈,闪光灯和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即便适应许久,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白得晃眼的聚光灯和直直逼来的目光以及一大堆总能让你始料未及的犀利话题。
“梓潼小姐,从来不接商演的您参加这次活动果然是因为您和尤溪先生曾是同学的关系吗?”
“梓潼小姐,既然您和尤溪先生这么要好,为何近日他的订婚派对上您却没有现身呢?”
“尤溪先生假借车祸的缘由迟到宴会,至今也未给未婚妻诺溪戴上戒指是不是因为您的原因呢?”
“梓潼小姐,你们是不是早已发展地下恋情,却无奈家族的阻拦呢?”
......
那些如炮弹般炸落在我耳旁的声音在我看见挤在那抹人群中,那熟悉的身影上时戛然而止。
我们的眼神在周围纷扰的人群中对视,手中的话筒不着痕迹的一点一点被我死死握住。
察觉到我的异样,尤溪也看见了人潮中的依兰,在沸反盈天的喧闹中,她盈盈伫立嘴角挂笑不显丝毫狼狈的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搅拌进我平静如湖的生活。
她朝我勾唇浅笑缓步而来,胸前挂着的工作证件伴随着她的走动一摇一摆的来回晃动,然后将话筒凑到我的面前,一字一句的开口。
“请问,你还爱尤溪吗?”
她望向我的眼神炙热,栩栩生辉的带着期盼,闪着星光,就像当初她印在沐川唇上的那一抹如蜻蜓点水的吻。
尤溪也如当初般站在我身旁,记忆再次重叠。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凝望着那对刺目的人儿,但我记得转身间,朦胧中我看见尤溪正站在不远处的前方。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却知道他在向我靠近,他看着我所看着的前方,并未多说什么,上前一把抓着我的手,将我这个多余的干扰者带走。
不同于沐川的温暖,他的手总是炽热的,炽热得好似要将我灼伤。可我却任由他拉着,并不反抗。
这样温情的场景不禁让我想起上个周末,也是在这样一个太阳高照的天气里,我慵懒的卧躺在床,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咪咪安然的躺在我身旁发出祥和的呼吸声。
我悄悄靠近它,在它耳边缓缓的吹了口气,它睡眼朦胧的眯着眼,伸出爪子拨弄着耳朵,那有些不耐烦的模样惹来我一阵轻笑,忍不住将它抱起在脸上使劲蹭了蹭。
然后,一番蹂躏之后才作罢的将它重新放回原处,懒懒地从另一侧起床,将锅里早已糊掉的面条用铲子一点点铲进碗里,一半倒给了一直贴在我脚边,仰着脑袋一脸馋相的毛毛,一半则自己默默的吃着。
我撇了一眼柴房里,那已然不再的竹篓,便知道公公已经挑着新鲜的蔬菜如往常般早早的便拿到了街上去卖。
他从来不会叫上我和他一起,即便是我主动要求,他总是认为我学习这么好是因为他给了足够多的学习时间,然后也正努力的给我更多的时间。
用他那年迈的身体,为这个家,这个村子,即将培育出第一个大学生,并是以状元名次入围的大学生而骄傲着,也默默的付出着。
而在这正值盛夏的季节里,走到哪都如火烤般,散发着炙热感。
我拎着桶儿从井边回来,抬起手臂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将洗好的衣服晾晒在屋顶,转身时,便看到了从床上挪到了屋顶上晒太阳的猫。
它蹲坐在地上,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舔过的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扒拉着耳朵,慢慢的进行着梳洗,好半天弄完后才悠悠的伸直了身体躺在地上,享受着停留在清晨最后那一丝丝凉意的时光。
我脱下鞋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它,在距离还剩五步的时候,它突然警觉的抬起脑袋睁开眼,看到来人后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在鄙夷了我的无聊后又继续睡下。
然后我不甘心于就这样轻易的被它发现,便倒退回去又重新开始,可每次都还没靠近便被它察觉,一次又一次。
它那懒洋洋的轻视的小眼神终于将我惹恼,于是我便报复性的用一根干枯的稻草在地上摆弄蛇形引诱它来抓,它惺忪的眼睛在看到来回晃动的稻草后慢慢恢复了神采,趴在地上做出随时扑捉猎物的姿势。
然后在它扑上来抓的时候又马上拿开,一连几回,我得意的笑得合不拢嘴。
它也终于在我愉悦的笑声中恼了,再次扑上来时,对准不再是稻草而是操纵稻草的我的手,毫不犹豫的将我的手禁锢在它的爪牙下又狠狠的,用以牙还牙的方式咬了一口后便迅速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