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教导主任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便吩咐人清空了楼上所有的杂物,然后回来点头哈腰的送走了依安这位大爷。
如果紫阳当时在场,一定会这样说道:我勒个草泥马,真是活久见啊,第一次见唐唐老师对区区学生如此狗腿,不行,我一定要将这历史性的一刻拍照留恋发微博!
不过那位老师似乎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依安真的搬到楼顶,那么也自然会给他给学校省去不少麻烦,他对此自然乐见其成。
我想,大概这世上所有高处的风景都是美丽的,而喜欢立于高处俯视的人,终究是孤寂的。
依安是在屋内会见的我们,那天正值阴天,原本楼顶上的小屋采光和通风效果都不算好,再加上下雨便使得整个房间昏暗无比,只有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才有那么一小扇敞开的窗户,屋子里弥漫着青年男子的汗臭和烟酒味。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几个或长或短的沙发还算整齐的摆放在一起,剩余的地方落满了各式各样的老虎机,那上面屏幕的亮光似乎才是光线的主要缘来。
奈曼有着轻微的鼻炎,嗓子一向不好,从一进门便开始不停地咳嗽,尽管她极力的压制,可还是有低哑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
依安便是在这时笑出了声,阴暗狭小的房间里,我只能大概看到他半躺在一座松软的沙发上,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机,打开又关掉的重复着,那一突一突的明亮火光倒让我看清了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小苏莽,我知道你,风评很高啊。虽然都说不能小看了你,可是我从来不打女人的原则也不能因为规矩就不遵守了,是吧?”
原来这就是他萎靡不振的原因,我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坐在他右侧的沙发上,“那么,你想要怎么比?”
“爽快!既然是我提出的要求,至于比法嘛...你来定。”他倒
是慷慨。
我只是略一沉思,想起来时站在屋檐边俯视的场景,“你玩过跑酷吗?”
他拨弄火机的动作停了下来,一下来了兴致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满是玩味的看着我。
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的回视着他,“听说你把这附近的楼都玩转了,不知道有没有试过阴雨天呢?”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不只是他,就连奈曼的咳嗽声都瞬间骤然截止,所有人都一下倒吸了凉气。
依安起身朝我走来,他的脸陡然靠近,眼前是近在咫尺的鼻息,意外的没有沾染上这屋子里任何难闻的味道,反倒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清馨,到底是依兰的哥哥,也有着一副好皮囊。
他突然抓起我的脚踝,我差点没惊呼出声。他用手指拿捏着我的小腿,仔细揉捏后便马上松了手,“第一次玩跑酷的人,就敢选在阴雨天。”
到底还是青涩,只是被碰了下脚踝我却羞红了脸,好在光线暗淡,我不动神色的收回脚,“你-敢-吗?”
依安紧皱的眉头突然便苏展开来,“为了一个排位战,你居然想要跟我玩命,好!有胆识够刺激,我喜欢!”
他爽朗的揽过我的肩,顺势将我从沙发上提起,并朝着众人宣布道:“这场比试结束之后,不管结果如何,小苏莽便是我依安的朋友了,你们以后见着她都给我放尊重点,听到没有!”
“是!”所有人整齐地答道。
那一秒,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可那点怜悯就在他朝我俯身耳语的时候转瞬即逝。
他说:“虽然你长得面黄肌瘦,可是刚刚那一瞬的酡红的脸颊还是很明媚动人的,如果我赢了,你就做我女朋友吧。”他的语气里带着笃定,似乎早已胜券在握。
真不愧是兄妹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深谷空灵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再引诱着我,诱惑着我看着他为之陨落的一刻。
于是我朝他明媚动人的笑,并不言语,眸子里却透着寒。
“哥。”依兰出现的时机,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你怎么来了?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依安毫不犹豫的松开我,疾步朝依兰走去,语气里难得的严厉。可我知道那是一种保护过度,是我曾几何时艳羡的存在。
“我好奇嘛,以前我从不参合哥哥的事,就这一次,求哥哥让我看看传闻中的小苏莽好不好?”依兰嘟着小嘴,就着依安抓着她的手轻轻地来回摇晃。
原来做一朵白莲花被人爱护感觉真好。
面对自己妹妹的要求,依安回过头来睥睨的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想不到你这么受女性欢迎。然后,他微昂首,那意思便是默许了。
于是,依兰早有预料的从包里拿出那把透明的雨伞,绵细的雨点蜂拥而上的迅速缀满了仐顶,她乖乖的立于一旁,脸上的表情略显复杂。
依安所占据的这栋楼是学校里最高的楼层,而它周围建筑物的分布还算密集,如果除开某些房檐边上所栽种的盆景,那这里还真是一个很适合跑酷的地方。
“小苏莽,等我跑完之后你便可以做出决定,你可以拒绝我,你如此聪明自是知道,有的危险没必要尝试,得不偿失这个道理你该比我懂的。”
我与依安并肩站在屋檐的边上,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因微仰着头而拉伸的颈项,有雨水顺势划过锁骨向胸口流去。
阴雨天的天空灰蒙蒙的笼罩着乌云,压得很低的云层和绵密的雨点像是给这座城市盖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看上去倒也唯美。
那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微一略首,朝他不明意味地笑。
有那么一瞬恍了心神,依安呆怔:该怎么形容那抹笑?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眼中,那种视万物如刍狗的孤冷。该怎么言语眼前这名女子,蜡黄的肌肤,瘦小的骨架,最奇怪的是那双眼睛,那样的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身上。
“可是怎么办。”我玩笑似的说着,看上去漫不经心,“我并不打算活太久。”
“你真不适合说笑。”他面朝着楼宇,开始热身运动的舒展着手脚,“我刚刚说的话依然作数。”然后他做了个缓冲的动作,跨开腿便从天台边一跃而下。
望着那在楼宇之间灵活自如,来回窜动的人影,我突然顿悟,原来这便是他被称之为猎豹的原因,就连身为对手的奈曼也一脸惊呆了的表情,还大喝了一声“好!”
我深知,这样的实力悬殊之下,我没有任何胜算。
烟雨蒙蒙中,依安的身影在渐行渐远。我歪过脑袋,看了一眼依兰所在的方向,她举着伞炳的手微微颤抖着,注意到我向她投去的视线后,她才缓慢的向着天台移动,每一步都带着犹豫。
眼看依安正逐步向着我们所在的地方靠近,依兰终于下定决心的快步上前一步,那模样像是要迎接即将胜利的哥哥,可另一只手却从包里拿出一瓶液体悄然撒在天台的边缘。
事后奈曼曾问我:为什么仅凭依兰的一句空口承诺就那么轻易的相信了她?为什么就那么断定依安就一定会踩在依兰泼散了润滑油的地方,然后失足坠落?
当时,我正凝视着那块见证了夏如瘗玉埋香的石头发呆,缓了半天神才说道:“我并没有先见之明,其实很简单,只需要让依安看见依兰的动作,就算依兰撒下去的是水结果也是一样,那种来自身体的警备会让依安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这样的下意识便是依安注定失败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他亲爱的妹妹依兰。”我从兜里拿出一个瓶子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她只是做了我做的事。”
奈曼看着在空中旋转的瓶子,那上面的花纹总让觉得眼熟,疑惑半响才记起,依兰掏出的瓶子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只是,事实并不尽如我所料,依安本应踩在撒有润滑油的地方失足坠落到负一楼的阳台上,然后宣告失败,一切也正如预料中那样进行着。
可令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依安在坠落的时候会撞上一块青色的水泥砖瓦,还是人体当中最脆弱的头部,血液立刻染红了地面。
当时,所有人都傻了,我也呆愣的看着那些血液在和着雨水越汇越多....
是依兰一声尖叫唤醒了我,她疯了似的想要从这里一跃而下,手中的伞脱离掌控飘飘荡荡地向下落去。当时依兰的整个身体已伸出半边,是我一把将她从天台的边缘拽了回来,然后扑倒在地,我甚至无心惊讶于那一瞬间的爆发力。
被我压倒在地的依兰哭喊着使劲扯拽着我的衣服,拉扯之间她突然一口狠狠地咬在我的肩膀处,我任由她咬着,那种揪着肉的疼痛让我有些麻木。
当时,所有人上前来想要拉开我们,可是依兰就那样死死地咬着,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味。是奈曼站在我们中间,只俯身说了句,“你想让你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我捂着肩膀匍匐前行到阳台边,看到依兰的时候,她正抱着依安哭得泣血涟如。
原来还有人哭得比歇斯底里还让人心疼。
出神间,她突兀地抬头迎上我的视线里布满着恨意,“现在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不断被雨水冲刷,像八爪鱼似的趴在地面的依安,我一点也不伤心,更没有愧疚。
此刻依兰的表情好似一剂良药,使我异常平静,我反而勾唇轻笑,
“满意的人,难道不是作出决定的你吗?”
我知道那一刻的自己定是笑得异常邪魅,凌乱的头发被雨点淋湿后湿答答的贴在脸上,遮挡了大半视线,可我咧大了嘴笑得张牙舞爪,像只来自地底深处的魔鬼。
我一直以为,我们不过是一群不懂爱的孩子,拼尽全力地只为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现在看来,孩子一词,都是对我们自己莫大的赞誉。
“如今,我承诺过你的,我已做到,至于沐川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我亦不会再左右。但是依兰,遗憾的是我们再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若无其事的继续挽手逛街深夜谈心,我们已经回不到最初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再回归到我们还未相遇的状态而已,没有利诱平静的日常。”我每次不忍的前言便会滋生出更加罪恶的因子。
就像此刻,我笑着对地上的她说,“可是,已经以沐川女朋友这个你朝思暮想的身份存在过的你,真的还回得去吗?”
她如雷霹雳的倒坐在地,仿若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人儿,再也没有了生机可言。
可惜,我又玩坏了一个玩具。
下一个,紫阳,该轮到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