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应该甩他一记白眼后将他驱逐出去以解我心中的怨恨,可我还没来得及这样做,连想法都只是瞬间的一闪而过,他便将那张俊逸的帅脸贴到我的面前,真的是额头贴额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带丝毫防备的戒心,这些我们所认知的小小心机就从不在他的眼里出现过,你对他任何的怀疑和不真诚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和侮辱。
所以我并没有对这个纯挚的孩子做出避让,我感受着他凑过来带动的风里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希子阿姨?”
我一记棒槌砸到他的脸上,虽然我并没有自由活动的力气,但凭着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优势,我很客气微笑着将头尽量往后仰,仰到不能在仰的时候,然后毫不客气地狠狠撞到他的额头上。
哀嚎自然是两声。
护士被我们两个天然的警报器招来,场面是一目了然的,就如我们两个额上明显向外凸起的包。
诺溪闻讯赶来的时候,难得的见我哭丧着脸,“这是怎么了?你和一个孩子在一起,你也变孩子啦?”言语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
也许诺溪说的是对的,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嘲讽,真的像个孩子似的被人问起便越发哀怨的盯着那个自诺溪进门便一直贴在诺溪身上的小男孩,声痛发指的指责,“这个自以为长了个娃娃脸的人倚老卖小,一进门就喊我姐,这也就算了毕竟也长个张好脸,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突然凑近我,又喊我阿姨!难道离近了看,我反而更显老吗!你说这气不气人?!”
“所以你就引火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方式,最后自焚了?”
我....竟无言以对!
诺溪见我难得的吃瘪高兴得就差没开瓶香槟好好的庆祝一番了,然后还无比好心的在我耳边补上一句,“他十五岁,确实比你小....”
于是我便开始了一场思路混乱的过程:这算不算智商降为负数的前兆?我要不要看看医生,检查一下?不对啊,我现在就在医院检查着呢!对了,我检查的不是脑子,是什么来着?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一系列的烧脑构思后,我崩溃了。
“忘了告诉你,他就是桦南。”
那瞬间我结束了一切的自我否认,恢复正常的欢呼一声:上苍啊,你终于听见了我内心的祷告,赐我如此好的槽点!
我毫不掩饰地高傲着头,尽量用鼻孔对着诺溪,以示我对她的鄙夷,“哦,原来你就是桦南啊,诺溪常跟我说起你的,说你阳光开朗,体贴黏人,其实她对你也很喜欢的,就是老介意一些传统的姐弟恋啦,我已经劝过她很多次了,你继续努力,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桦南紧贴诺溪的身子一下转移到了我身上,脸绽放得像朵向日葵,“真的吗?诺溪真的这么觉得吗?我还想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我苦恼了好久呢,梓潼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以后诺溪去哪我都跟着。”
一旁的诺溪听到桦南说去哪都跟着,气得脸都绿了。
当事人却依旧笑得异常满足,“诺溪也老跟我说起梓潼姐呢,他跟我说得最多的便是你了,我对你一直很是崇拜呢。”
我翻着白眼:废话!难道诺溪会跟你说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还跟你分享她是如何爱着尤溪,如何从我身边将他剥离的吗?
我翻完白眼之后再看这张小白的脸,有些恻然,就那样平静的理解了诺溪,以她的性格明明有千万种方法脱离这层关系,却为什么偏偏对他无能为力。
笑意渐凉,像我们这样的人,在面对这个犹如生活在深谷,不带杂质,不染尘埃,未经世事的孩子时的那种苍凉,对自己的悲凉。
在这本充斥恶意和阴谋的故事中,唯有桦南是唯一的一股清泉,我想这本书是需要一个善意的,从头到脚,从内而外,从头至尾的善。我想恶与恶相交只会滋生出更加不堪的恶,但如果善与恶相遇,也许有什么会变得不一样呢?
“桦南啊,你梓潼姐饿了,去买点吃的来吧。”我实在受不了他一直在我耳旁的语如春风,大概是在黑暗的深渊中待得太久,我便捂着肚子装起可怜。
“好勒,我这就去。”桦南毫不怀疑,还热切的问我,“梓潼姐要吃什么?牛排好不好?我再给你泡杯虫草茶。”
我哭丧了脸,“你梓潼姐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试过一大早就吃这么高营养的地方,怕吸收不了流鼻血....”
桦南早已走到门口,压根没听见我后面的话,“我很快就回来,梓潼姐要等着我哦。”话落人已不见。
我与诺溪相视而望,不约而同的表示叹息。
桦南一走,诺溪表示也想要溜之大吉,虽然我与桦南的第一次相处并不算和谐,但其实我对这个孩子,这个真正称得上孩子的人还算喜欢,所以为此我好意的替他拖延。
“诺溪,我突然很好奇你妈妈是怎么想的,你看上去很愁嫁吗?”说着玩笑的话,我的脸上一定掺杂着戏谑。
我无意伤害她,可她迈出的步伐确实变得沉重了,她幽幽望向我的那一眼使我如遭雷击。“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和你是一样的。”
那真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普通问候,可我们的周围布满了伤害。
“我们都没有妈妈。”
哦,原来,我们之间从不存在普通,所以你会以为这是有意为之吗?
我张了张嘴,面对那样一双我曾几何时展露过的神情,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突然开始厌恶起我这卧病在床的状态,目之所及心之向往的安宁景致也变得索之无味,连傀儡都算不上的形同虚设。
厌恶过后我如梦初醒,从什么时候起诺溪在我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为一个眼神我何以如此在意?
“梓潼姐,这一路我跑得可快了,来,快趁热。”桦南怀里护着一个塑料袋子,雨点微沁,一点一点染湿了他深蓝的外套。
“哎,诺溪呢?我买的是两份。”桦南捧着袋子,环顾一圈后看向我。
“走了。”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假装满腹的心事,始终低着头。
“怎么这么快又走了啊。”桦南深表哀怨,失落的情绪是那么的明显,就连眸子里那跳跃闪烁的青春的光芒也在瞬间黯淡。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去了哪里?”说着我轻轻在你旁边耳语几句。
桦南一听,立马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的跑开了。
拥有一个人的爱并不是一件幸不幸运,这样简单的一道问答题,无奈的是,我与你之间,你与他之间都没有对等的箭头。
回忆一幕幕闪现,自打三年前那夜以后,每个午夜时分我一直会做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原本都是惟愿唯美的动人场景,却不过是换了一个颜色便成了我极致的恶与悲。
那是个灰黑的世界,一条轨道横卧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没有一丝鲜艳的颜色,漫天黑色的蒲公英好似时光停滞般漂浮在半空中,这个世界的尽头上演着一幕一幕我内心所有的阴暗。那些卑微又刀剑无眼的时光,最后都被焚烧在一场炽热的熊熊烈火中,而我的善良只能像一个局外人的站在不远处,无动于衷的看着我怎样步步为营的将所有深爱我的人伤害,一个两个……
我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尽是可怜人的姿态。转身的那一瞬那我终于看清自己脸上的神情,干净如初,无喜无悲。
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小孩。
所以,这个故事从来无谓我的悲喜。
我从不相信鬼魅之说,只是一直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像是一缕游魂,永不超生,永无安宁。
永无二字,如同诅咒般。
我想起了过去那些红色的记忆,我的生命中总是布满血色的可怖往事,在那场资县之王的争夺战中,诺溪向我刺来的剑。
她说,“我从未想过朝你刀刃相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看见了奈曼欲意伤害你的动作,我本意,是想救的你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身边所有说着爱我的人们啊,却总是在我的成长中一直源源不断地给予我伤害。
诺溪是,奈曼是,尤溪亦是。
如果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达方式的话,那么,我也这样爱吧…
我还想起了安雀,那个曾经明媚无比的女子,在那场大火之前,在我生病期间,我不知道安雀是什么时候来的,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还尚躺在病床上度过这漫漫的失眠夜。她悄无声息的站在我的床前,披散着头发,简洁而凌乱的属于安雀的短发,白衣之上尚有血迹,犹如厉鬼。
她说:“苏莽,这几年以来,每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雨滴顺着窗沿滴答滴答的响着,我便知道是夏如来找我了。”说着,她苍白的脸颊上咧开一丝笑意。
“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我甚至期待着每个雨夜的到来,我竭尽全力的调查当年的真相,努力的接近那个人!”安雀说着,情绪逐渐激动。
我隐隐预感她似要对我说什么惊天的秘密。
安雀站在夜里,她颤动的肩已经慢慢平复。她伸出双手,环抱住我,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好似一个长辈给予关怀,可我知道,这更像是一种告别。
末了,她走了出去,晃晃悠悠,如同幽灵。
我追出去,唤她:“安雀!”
她仿若未闻,嘴里喃喃自语的叨念:“苏莽,我拔掉了那根一直扎在我心底的刺,却又有根骨卡在喉咙,如鲠在喉。”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喉结,锋利的指尖刺穿娇嫩的肌肤。“今天是夏如的祭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