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爷叔,终于等到您了。”
兴武堂一行人刚刚下船,码头上几个大汉就大步朝他们迎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出头年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
“季云卿的开香弟子吴四宝。”
天爷低声跟刀爷介绍了一句,接着朝那魁梧壮汉指了指刀爷道:
“我们兴武堂的区一刀刀爷,和你师父也是平香。”
那吴四宝连忙左手盖在右手上抱拳,左手拇指微微翘起,这是青帮弟子面对长辈时的抱拳礼。
“悟字辈弟子吴四宝见过区爷叔。”
天爷又指了指王满虎道:
“我们兴武堂上一任舵把子李福海海爷的开香弟子王满虎,阿虎,这是你的同辈平香师兄吴四宝。”
这一次,是王满虎先行礼,右手盖在左手上抱拳道:
“吴平香好。”
那吴四宝打量了一下王满虎,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似乎对王满虎那比他还要雄壮,有如狮虎般充满力量感的身躯颇为惊异,接着也以同样的抱拳姿势回礼:
“王平香好。”
然后对天爷讪讪笑了一下道:
“天爷,你们松江兴武堂……还一直讲究这些老规矩呢。”
刚才双方见面这套流程,是青帮同门之间见面时的礼节,青帮规矩,不论何帮何处码头同门见面,大一辈者,均以某师父称之或爷叔称之;未开法大一辈之长者,则不论男女,均称为师叔;大二辈者不论为哪一帮头及是否开法,均统称为某师爷;大三辈者则不论何帮及是否开法,均称为师太;大四辈则不论何帮及是否开法,统称为太师太;大五辈本帮几乎没有,若真有那便称为祖爷。
而同辈之间,同参一师者称为亲同参,同一师爷之分系同辈,则称为同参,引进或传道帮头之同辈弟子则称为同山,其他非三帮九代帮头之同辈,称为平香。
当初青帮一共立了廿四代辈分,传到现在,基本上用的都是最后的“大通悟觉”四个字,像王满虎的师傅李福海就是通字辈,而王满虎则是悟字辈。
只不过现在青帮中人,还遵守这些老辈分规矩的人已经不多了,像在上海地下世界一手遮天的大亨黄金荣,尽管他从未拜过老头子、开过香堂,是个“空子”,他却凭借着势大力大而自称为“天字辈”青帮老大,其他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认了。
“好了,我师父已经在家中等着诸位兄弟了,我们先过去吧。”
双方见礼之后,吴四宝挥了挥手,后边一大群早就候着的黄包车夫就呼啦啦地围了过来,一人一辆黄包车,载着刀爷,天爷,王满虎他们朝码头外跑去。
上车之前,天爷跟众人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
这次他们来上海买军火,军火舵把子秦花晴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付钱交货就行,但如何把这些军火运回松江,却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毕竟除了枪支之外,还有一大批弹药。
军火走私当然是不合法的,但是法不法的,如今早已没人在乎,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正因为大家都不把法纪当回事,有人眼红这批军火,在码头上被人扣了怎么办,虽然青龙队全员出动护送,但上海不是松江,不是他们兴武堂的地盘,总归不怎么保险,所以必须要找一个本地势力帮他们疏通关系。
天爷找的是上海青帮大头目季云卿,上海滩青帮中最有名,势力最大的自然是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这三个人,不过黄金荣只是个空子,发迹之后挂了个青帮名份而已,跟松江这边的青帮以前没有任何交集,至于杜月笙,张啸林两人,则属于客帮,和身为本帮的松江青帮之间终究隔了一层。
而这个季云卿,是黄金荣的拜把兄弟,在上海青帮中的势力地位仅次于上面那三人,他的师傅曹劝珊是大字辈的青帮耆老,和松江青帮多有交往,以前李福海还专门来上海拜会过曹劝珊,所以这次天爷才联系了季云卿,季云卿也一口答应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他就行了。
黄包车拉着王满虎众人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穿梭,一群乡下来的流氓看着这个城市种种光怪陆离的风景,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街头随处可见巨大的广告牌,上面那些精美的广告画,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的汽车,车身后扬起的烟尘间,隐隐透露着一股趾高气昂的意味,行走在路上的青年女子,都穿着漂亮的连衣裙,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小腿,烫着波浪卷,穿着高跟鞋,走路一扭一扭地,看得癞痢头这些人一阵阵眼热心跳,这要在松江,女人敢这样穿,可是要在身后被人指指点点的。
街巷间回荡着“买茉莉花伐,买香烟伐”清脆叫卖声,初夏的上海,整个城市都弥漫着茉莉花的清香。
黄包车队最后停在了上海城南的一栋大宅子前,大门上头刻着季府两字。
进门之后,然后吴四宝先让人带其他兄弟去休息,陪着刀爷,天爷还有王满虎进了一间装饰地富丽堂皇的堂屋。
季云卿是个五十出头年纪,长的白白胖胖,面目和善的老头,很难看出这是一位以心狠手辣闻名上海滩的道上枭雄,此时正躺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抽着大烟。
身后一名穿着旗袍,体态风流,容貌美艳的年青女子正轻轻帮他揉着肩膀,王满虎几人走进来时,那女子轻轻抬首往这边瞟了一眼,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女子的视线在三人身上绕了一圈,在王满虎那远比常人雄健的身躯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后,旋即收回了目光。
另外还有一个英俊挺拔,眉眼间有极重的锐利之气的男青年,坐在季云卿的身边,小心地帮季云卿点着烟泡,同样淡淡地看了王满虎他们一眼,眼神中有些居高临下的不屑。
按照吴四宝的介绍,这对青年男女也是季云卿的弟子,女的名叫佘爱珍,同时还是季云卿的养女,男的叫李士群,刚刚从苏联留学回国,上个月才拜入季云卿的门下。
季云卿没有马上起身,直到抽完了那个点好的烟泡,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哈哈笑着朝刀爷天爷走了过来。
这样的场合,王满虎自然插不上话,只是站在后边静静地看着这些老大们寒暄招呼。
季云卿的态度很客气也很热情,表示大家都是青帮中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只是在听说兴武堂准备将一批军火运回松江的时候,却突然皱了皱眉头,连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师父,管码头的稽查署的陈队长,可是很难打交道的。”
那个名叫李士群的年青人,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
季云卿唔了一声。
天爷连忙表示疏通关节的这些费用,全部由兴武堂承担,另外不管事情成不成,都会给季云卿这边送上一笔酬谢。
然后季云卿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说着都是青帮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这事情就包在他身上了之类的话。
后面的王满虎撇了撇嘴,难怪这季云卿入帮时间最久,又拜在曹劝珊这样的青帮耆老门下,根子最正,却被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这几个后来者死死压在身下,这人的格局确实小了些。
双方谈完之后,季云卿表示这些日子有点麻烦事要处理,不能亲自陪着,让吴四宝代表他好好招待松江来的兄弟,刀爷天爷见状也就起身告辞。
走出门口的时候,几缕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了王满虎的耳中。
“只是几个乡巴佬而已,师父你何必这么客气,难道还真要为外人的事情去求陈队长啊!而且这段时间那些东瀛人逼得那么紧,我们自己的麻烦事还一大堆呢!”
这是那个李士群的声音。
“唉,算了,都是门里人,他们死掉的上一任舵把子李福海,跟我也算是故交,到时候你拿我的帖子到陈队长那里去打个招呼吧!不过花了多少钱,到时候跟他们一定要算清楚。”
“师父,他们现在那个新的舵把子是个女的吧,听说身手很厉害,号称江南胭脂豹来的,哼,有机会我倒是要和她交交手。”
柔柔媚媚的女子声音,应该是那个佘爱珍在说话。
“师姐,你的枪法整个上海滩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个什么胭脂豹怎么可能是你对手。”
……
这个时候,王满虎已经走出堂屋十几米远了,然而屋中交谈的声音依然丝丝缕缕异常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王满虎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刀爷天爷一眼,两位老大神情毫无异样地往前走着。
以刀爷那暴脾气,如果听到这些话,肯定当场发飙,不惜和对方撕破脸的。
所以应该只有自己听见了屋中人的交谈。
只是已经走的这么远了,为什么自己还能听得这么清楚……王满虎摸了摸耳朵,有些见怪不怪了。
吴四宝领着他们,在季云卿家不远处的保屯街上找了一家旅舍安顿了下来,这里往西边走几百米就是公共租界的地盘了,在上海城南华界也算是最繁华热闹的街区。
话说回来,虽然季云卿这边对他们的态度,没有原先期望中的那种同帮兄弟的热忱,但也是真帮了忙的,否则就他们兴武堂这一行二十来个大汉,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似的,要想在这上海找个地方落脚,也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安顿好了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刀爷直接让吴四宝派了个小弟带路,他自己先去了法租界,去联系那个军火商,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赶紧把事情办妥离开为上。
本来王满虎也想跟去的,刀爷却说这种事情最怕人多眼杂,他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离开前他吩咐王满虎看好兄弟们,没事别乱跑,这里毕竟不是松江,别惹出什么事来。
只是刀爷这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都没回来,而吴四宝招待大伙在旁边的馆子里胡吃海喝了一顿之后,笑吟吟地问大家要不要去玩几把消遣。
斜眼等几个好赌的,顿时眼睛都发亮了。
王满虎本来是不同意的,吴四宝却说那里是季爷自己开的场子,哪会出什么事。
最后喝了不少酒的天爷豪气地挥了挥手,那大家就都去玩玩,总不能白来一趟上海。
于是王满虎也就没有说话,但他自己没有去,因为有点担心刀爷,他一个人留在旅舍里等消息。
到了第二天快凌晨的时候,刀爷还是没有回来,但长腿斜眼几个兄弟扛着浑身是血的天爷回来了,另外……彪哥被人砍掉了一条腿!
PS:历史上的李士群这个时候还没有拜入季云卿门下,当然,这是一本玄幻架空小说,所以,史实什么的,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中,以后关于这一块,就不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