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的事情王衔虎到底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回来之后也没有去问凌云子,不过凌云子回来之后过了些日子就把王衔虎叫到了身前。
“小虎,你在山上呆了这么久,有没有想着下山去看看啊?”
“哈哈,你看出来了。”
王衔虎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
“你一个大好青年,除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之外,整日与野兽为伍,那算这么回事,所幸你心性倒还过关,也没出什么叉子,你收拾收拾,这两日就下山去吧。”
“好呀,咱爷俩也是时候出去闯闯了,我跟你讲,在您老面前,好多B我都没办法装……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在您老面前,我怎么表现也是比不上你万分之一的,不过在别人面前就不一样了,嘿嘿,是时候展现我王衔虎真正的技术了!”
王衔虎时而冒出的奇言怪语凌云子也见怪不怪了。
“不是咱俩,是你自己去,为师年轻时也是出去闯过的,就不陪着你了。”
多年来王衔虎早已习惯凌云子陪在身边,如今一听凌云子说他不去,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这也就罢了,王衔虎两世为人,一点分离的苦楚原本算不得什么,不过凌云子对他来说,当真可以算是如师如父,想着这大山里本就清幽,自己又下山快活去了,留下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怕会越发的寂寞了。
“师父,你不跟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多寂寞呀,再说了,我如今才什么境界啊,咱九霄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报出我九霄门的身份,那个会把你当成道友对待,你不出去守着我,说不定哪天我就嗝屁了,您不担心啊?”
凌云子转过身不去看他。
“你既然自己知道,也省得我多说了,这桂州郡的郡守是我的故旧,是我早些年结识的,我已让他给你在阳绥书院挂了个学子的名头,你下山之后不妨先去那里挂靠熟悉一下,以你如今的修为、学识、年纪,一个学子的身份,恰恰符合。”
“要不我还是不走了,再陪你几年,等过个几年入了神境再下山不迟,山里清幽,正适合悟道。修道之人讲究清静无为,老是想着下山算怎么回事啊。”
王衔虎想了想说道。
凌云子那里不知道王衔虎活脱的性子,下山只怕是他早就期盼已久的想法,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说出这样一番话,但对方不说破,他也就不点破了。
“你呀,还是太过着相了,难道非要处在深山古刹才算作悟道修行吗,我说一谒与你听:无为无为无不为,在时在势在天公,一朝踏破樊笼去,修道原来非悟空。在山里是修行,出了山就不是修行了?”
“你的心既然不在这里,勉强留在这里也是枯燥无趣,还不如干脆出去那花花世界,免得时常挂着它。摒弃过多的欲望是合乎于道的,随心随性同样也是合乎于道的。”
“看吧,我就说不能在您面前装吧,您是真的牛,强行在您面前显摆,只能是自惭形秽。行了,明儿个一早我就下山,就不向你告别了。”
凌云子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嗯了一声,随后也不多说,径直回房间去了。
难道境界高了真的需要抛弃多余的情感?王衔虎见凌云子这番作态,暗自嘀咕道。
第二天,王衔虎早早的就起来了,出门一看,并没有瞧见凌云子的身影,又故意在茅屋前晃悠了几圈,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老头,千机我用惯了,带走了哈?”
“纳戒也挺方便的,我不客气了?”
“《风雷九变》我没记熟,你不看吧,一起带走了哈?”
他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动静,索性也不纠结了,转身走了。
出山的路他暗自里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只是这一次才觉得这趟路竟然异常的短,眼看着就要到山口了,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十分生气的说道:“不行,狗R的旺财,我都要走了也不知道來送送我,当真是人走茶凉吗,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回去收拾它一顿!”
说着他当真回头走了回去。
“旺财,出来!”
还没走到茅屋跟前,王衔虎就咋咋咧咧的吼道,不过四周静静的,哪里有半分回音。
“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我踹几脚屁股就算完事了,你要是强撑着躲在老头屋里不出来,我今天就宰了你打牙祭!”
哟呵,一头坐骑,给你脸了是吧!王衔虎直接向着凌云子的房间走去,推开门吼道:“没良心的,我问你,我下山你为什么不去送我?”
谁知道里面根本没人,旺财不在,凌云子同样不在。
“奇怪,会去哪儿了,送我去了,也没见着人啊?”
王衔虎觉得自己是非要找到旺财出这口气不可的,果然在山的绝顶看见了这一人一兽的身影。
凌云子如同那日一样站在悬崖边上,王衔虎一靠近,凌云子就转过身来,额头前的几缕白发随风飞扬,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他一看见王衔虎吃了一惊。
“你怎的又回来了?”
”我都要走了,作为我的坐骑,这头老虎居然毫无留恋,我是回来收拾它的!”
王衔虎瞪着旺财说到。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王衔虎想了想说道:“还有,我一个修道的,去学院跟学生玩什么呀,根本不是一个圈子,师父是不是搞错了呀?”
凌云子闻言颇感无语,却也松了口气。
“你说当初俗世王朝凭什么把权力从修真界夺回去的,到如今又是靠什么保证皇权的独立性,书院就真的只是教文章?”
这一下可把王衔虎问愣住了,对呀,是这么一个道理呀。
“还有事什么事吗?”
“没了……”
凌云子又身子转回去了。
“那我就又走了呗!”
王衔虎看见凌云子这副作态,没好气的说道。
凌云子没说话,王衔虎转身就要走,突然又看见了凌云子那日刻在石礕上的诗,当初没有细看,如今一看之下竟惊出一身冷汗。
九宵门向来一师一徒,都是师父在察觉寿数将尽时才择一徒弟,自己当初就有猜想,只是过了这许多年渐渐忘记了,虽然凌云子年复一年的逐渐老态,但他的行动举止那里像一个行将旧木之人。
“师父,我留下来送你一程吧。”
凌云子听到身体一僵,但他也不准备隐瞒了。
“我原以为你那日就能猜到的,你既然如今才反应过来,何必又来做小儿女姿态,就此走开多好。”
“师父看得开,徒儿却看不开,死生契阔,几人能够看淡,况且这本就是人之天性,随心随性不违天道。”
“”痴儿,既是如此,我随后火解,你就在旁边观礼吧。”
“现……现在吗?”
“自然是现在,因为你年幼、修行又没有踏入正轨,我才强撑到现在。当初以为只要悟了雷印就可以修复体内的暗伤,谁知道并非如此,我撑不了多久了,也不想在苟延残喘了。”
“师父,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王衔虎哽咽着说道。
“自然是有的,只是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王衔虎听完瘫坐在地上,心里一片冰凉。
“你把《风雷九变》的总诀再背一遍与我听吧。”
凌云子说完,身上燃起了青紫色的火焰。
王衔虎抹去了眼泪,当即跪在地上背了起来:“风者,五行之气也,气流而生风,雷者,阴阳之变也,阴阳相激是为雷。阴阳五行,万物之本也,阴阳相激化为雷,雷散五行气而渐生万物,是故雷霆主死亦主生……”
念到此处凌云子的身体已经渐渐虚化,王衔虎不忍去看,强忍着悲痛闭上眼睛继续背诵。
“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是故风雷九变,其首在变。风表五行,雷代阴阳,以八卦手印驱之,乃成神通。风数九,雷数九,九九八十一,数合乎道而归为一,何也?概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万物而又归于一,周而循环以观其复,九变之道,尽在此耶。”
王衔虎睁开眼时,凌云子早已随风飞散,见此情景,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师父——师父——”
王衔虎站起身来,又看见了凌云子当初刻下的诗句,他取出千机抽搐着歪歪斜斜的刻了几个字——恩师凌云子自挽。
悬崖边上,旺财声声低吟,红日落摇空山,霞云疏尽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