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持斧开天已不知几千万年。
日复一日顶天立地的盘古,天高一仗,道长一仗,身便随之长一仗。这一日,四方天地与平日一样,渐次而生的日月星辰同时点缀在天幕之中莹莹闪光。
这一日又与平日不同,不同的是天地间本应只有初生盘古一个道生神圣生灵的天地,出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有一个生灵如同黑点一般悬空在盘古面前,堪堪浮空‘站’在盘古眼前。
理应全知全能的道生之子此时也不禁心生疑惑。
而本不应有疑惑、好奇心思的道子,一旦有了这般的心思,那就不再纯粹了。在混沌中早已虎视眈眈的一个黑影终于等到了破绽,就如同鸡蛋裂出一条缝,黑影顺着缝倏然而没,就这么钻进了‘鸡蛋’一般的天地之中。
平静的看着天空中骤然而现的电闪雷鸣,日月星辰绕着天幕旋转不休,大地之上裂纹四现,熔浆崩裂。
既然已成定局,道子盘古还是决定用最后的时间满足自己本不应有的好奇。
“你是谁?”
“不重要,你看到的我,是我又不全是我。我不忍用假名欺骗于你;但我说真名,凭着这方天地往后千万年的生灵日日赞颂,也说不完我的真名。因为他们的贫瘠言语,是无法完整念出这个字的。”
“你要干什么?”道子不知道的事很少,目前来看就只有眼前这个黑点一般的生灵罢了,不知他从何而来,不知他因何而生,不知他为何出现,不知他去往何处。他当然知道混沌外的黑影是什么,好几个宇宙纪都与道子相生相克的混沌子,或许也可以称为道子。
“我说些你听得懂的吧,时间长河从你降生之时在干流断了开来,我猜是至高之灵所为,我要找到祂们。”
“原来如此。”没有恍然大悟,没有喜怒哀乐,盘古由始至终都是一脸的平静,祂知道这时应该用这个词来应答。
他依稀看得到那条长河,或许眼前的黑点就是那条长河之上的生灵,又或者是七个宇宙纪一来所有混沌子追求的超脱终点。原本按照先前的宇宙纪,应由道子开天辟地,而后化道。天地间自生生灵,经历无尽的岁月之后,再在与混沌的征战中渐渐被混沌同化,最后天地寂灭,重归混沌,而后诞生混沌子。
“虽然你没有这些情感,不过你们听得懂的话还是要说。否则在后世天地真正超脱之后,寻着长河来到上游的他们,看到我今天这样对你,说不定会生气。你放心,我并不是要毁灭这方天地。只是这一截河流从主干断落在此,本应该有寂灭整条河流的动静,现在却无声无息的流落至此,还有了源头自成支流。主干却无声无息的接续上,我推测应该是至高之灵所为。我虽然身处祂们的世界,却连属于祂们的那条轴都还找不到。所以我才来到这里,看看这条支流最终是否流向了我期待的那个方向。”
盘古只是静静地看着黑点。
“从今天开始,这方天地已经稳固,日月星辰自有其序,四季自然轮转,万物在你死后亦会生发。”黑点说完这番话,紊乱的天幕、大地刹那间都停了下来,日升月落,星辰隐然,大地归静,熔岩也乖巧的沿着来路颓然而没。仿佛连天地大道都要听命眼前的黑点。
盘古点了点头,而后抬头看向天幕因为映照盘古的心神而生的一丝裂纹。
混沌子本应与道子互不相容,不可侵犯,只是不只眼前的生灵为何要助混沌子过早的侵袭这方天地。因为从来没有过先例之事,到底最终的结果会如何,这是道子不知道的第二件事。
知道盘古最后的时间还是拿来关心这一丝裂缝有没有闭合上。
只见黑点伸出右手,两指虚空一捏,天幕就这么被黑影捏了起来,这方天地也就此真正的与盘古分割开来。盘古还是那个盘古,天地还是那方天地,只是盘古不再是天地,天地也不再是盘古。
“好累啊。”盘古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就这么倒了下来,四肢化成了山峰,血脉化成了河流。双眼射出两道神光,一道融进了太阳,一道飞向了隐于天幕之中的月亮。身上的毛发变成了撑天巨树与青草,随着天地间第一缕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青草随风摆动。
蓦然间,草地里有一条手指大的游龙爬过;水里有一只长颈而背壳的幼兽在畅游;林间熊熊冒着烈火的巨木之上有一只幼鸟啄破了七彩斑斓的壳;闪闪发光着金光,将将露出地面的金石之处,凭空出现了一头巴掌大的黑斑白毛虎。
黑点看着这一切,静静浮空万年之久的他终于是点点头,倏然间就这么凭空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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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若你要强行突破天幕,必会引起天地紊乱,职分所系,我必须将你挡在外面。只要安心在天幕之外,你又不是混沌天魔,我不会扰你半分。”声音透着一股清亮宏大的是在混沌中虚浮的神祗,只见祂身形似盘古般巨大,也如盘古般有双手双脚。全身覆着由大道孕育,不知是何材质的铠甲,面无表情的对着眼前的黑点说到。
“你这个脑袋长瘤的家伙还真是个榆木疙瘩,不过说起来,你们这些‘土著’都是榆木疙瘩,不奇怪。当年我放‘她’进去,怎么连这件小事都办不好,虽然我早就看到了结果,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只见黑点摊开手掌,从虚空中便不知抓了什么东西,最后渐渐凝成暗紫色的暗暗光球,漂浮在黑点的手掌之上。
浑身冒着金光,神躯几乎有天幕般巨大的神祗本能的觉得危险,于是抢先出手,那有着星辰环绕其中的手臂握紧,‘缓缓’挥动拳头,划过天幕,欲将黑点一拳打死。
只见黑点只轻轻一推,就将暗紫光球推向神祗,随着愈接近巨大的拳头,光球也随着变大。在光球如巨大的拳头般大小,刚触及神祗的拳头之时,光球便一闪而没。
说时迟那时快,在光球消失之后不过瞬间,那星辰随着摆动的手臂也刚好触及黑点,却只见黑点就这么让拳头透体而过,他却在原地未动分毫。
而那巨大神祗此时却金光紫光交相辉映,那神祗跟着捂住脑袋,似乎痛苦不堪,这样的感觉身为神祗的祂本就不应该有,此时却是自然而然的感觉到了。
不理神祗如何,黑点便像一颗流行一般,向着天幕倏然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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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一切的光影和物质都不存在,不辩上下,难分左右,就如同闭上眼睛,感受到的是一种虚无,万物不存的虚无,在这样的虚无中就连黑色也不存在。身处这样的虚无之中,唯一迫切的需要就是穷尽目力去寻找哪怕一点点光亮。
若是足够幸运的话,或许在目力极尽处会有一丝微光在彻底消散前能刺入你的瞳孔。
这丝如风中残烛一般的光亮,明灭不定,似乎一阵稍微大一些的呵气都能吹灭。当你怀着满腔欣喜,用尽任何方式奔向它,迈腿狂奔、凫水般划动四肢……或是飞。如果足够靠近,你会看到发出闪光的是一团(或许团这个字不够准确,假如你如万丈高山一般巍峨,那就是‘一团’)不停翻滚奔涌的雷云。伴随雷云翻涌的是如人粗细的雷电闪耀不止。片刻不歇的雷电,有的在云里窜动,有的在云外远伸,就好像神灵在放肆的宣泄着怒火。
而当你在雷电映照下看清四周的景象,雷云带给你的心悸、敬畏之感将被深深的恐惧所代替,而且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情绪,只有恐惧。
那是三座与雷云一般高大的巍峨王座。
雷电断断续续的映照,将王座的呈现在你眼前。你会看到有不停蠕动的无皮血肉身躯;你还会看到刀枪剑戟以及各种甚至名字都叫不出的兵器强行粘合在一起,它们兵器颜色各一,形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饱饮鲜血所带来的摄人寒光;最后你会看到一方‘墓碑’,巨大的‘墓碑’,仿佛在告诉世人,是怎样一个恶鬼才有资格坐在其上。
与王座并排的雷云,让人猜度雷云里是否也存在一座这样的“高山”王座。
在闪耀不止的雷光中,依稀还可以看到王座前站立的三个刚刚适合落座其上的,有着巨大身形的虚影。
虚影矗立,亘古不变。
顺着虚影所面对的方向看去,一块如山脉倒悬的巨石,即便如此巨大,还是不及虚影巍峨。
巨石“缓慢”飘来,似慢实快,眨眼便至。
倒立山脉的‘山脚’处,如月宫所在的月面一般,凹凸不平,却又起伏不大。‘月面’中心,站立着一个披袍敞胸,赤足散发,垂须及腹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巨石上。幽深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虚影,又或者是望着王座。这个在虚影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大小的人就这么在如虚影脑袋大小的巨石上一动不动,似乎再无生机。直至靠近虚影近前,漂浮的‘山脉’渐渐停下,浮空在虚影应该算是脑袋位置的地方,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的眼神才渐渐收拢,清楚的告诉虚影以及看着他的人,
他还活着。
眼神清澈,一如当年的大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