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暮春三月,万物发生、草长莺飞。
卫城外的草坡上,卫天惬意的躺在清香青草的怀抱中,眯着眼看着山坡下一边奔跑一边扯着风筝线的幻梦丫头。
在卫天的身后、草坡山丘的顶端,是一座颇有格调的小庭院,背靠树林湖泊、俯视面对繁华卫城的庭院乃是不喜喧嚣的卫游早年特意修建,他本意是想在此隐居耕读、不问世事,做个逍遥的世外闲人,可由于某种缘故,立志不被俗务羁绊的卫游现在却是要天天埋在一堆版犊之后,这不得不令人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暮春午后的阳光并不炽热,带着股如母亲的手抚过面容般的温柔感,惬意躺在“林湖居”前的卫天本就有睡午觉的习惯,不过片刻他就昏沉睡去。
朦胧之间,冷月幻梦忽然摇醒了他。
“卫天哥哥!我风筝挂到树上去啦!”
“啊?”
迷糊的卫天睁开迷糊的睡眼,懵懂叫了一声。
“你快想想办法呀……都是你叫我穿什么裙子,现在我连树都爬不上去啦!”
一脸埋怨神情的小丫头却是依照卫天的意愿将头发留长了一些,而且还穿上了一袭银色长裙,此时发丝已过肩的小丫头看上去终于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样子了。
“嘿嘿,女孩总得有个女孩样啊。”
卫天轻笑,很快清醒过来。
他和幻梦儿跑下山坡,一眼就看到了风筝坠毁的事发现场,那棵树下还有只颇为憨萌喜人的黄狗在不停吠叫,想是和幻梦丫头一样焦急。
“要是再高点就可以踮脚够到了……”
卫天仰头看着挂在一根枝干上的风筝,喃喃低语。
那根枝干远远探出树干,且极为细弱,想是撑不住卫天踩上去,而即便是爬上树干摇动这条枝干,也不一定能够将风筝线牢牢拴住枝干的风筝晃下来。
“再回庭院拿竹竿太浪费时间了……”
卫天计较算定,已有办法。
“你坐在我肩上吧,梦儿。”
卫天蹲下身来,拍了拍肩头。
“嘻嘻,好!”
幻梦丫头喜笑颜开,穿着长裙的她利落的坐在了卫天肩头上。
“起!”
卫天缓缓起身,坐在他肩头的幻梦丫头刚好能够到风筝。
“汪汪!”
卫天脚边,那只毛色黄白相间的狗高兴的吠叫了几声。
“哎……卫天哥哥,风筝破了个洞呢。”
看到风筝破洞的小丫头神情有些低落,不过她马上就再度神采焕发起来。
“我们回去玩捉迷藏吧!”
卫天又是轻叹一声,心想自己这个午觉可算是泡汤了。
“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像个永动机一样的幻梦丫头的无穷活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叫做“林湖居”的清幽庭院中,侍女星夜正在熬煮着一罐药液。
额头渗出些许汗珠的侍女手中蒲扇已摇了一个中午了,但陶罐中深褐色的药液依旧未见丝毫沸腾。
这罐深褐色的药液,便是少年剑客煌列羽已喝了一年半的参汤,不过只怕连囚心都很难想到,这区区一碗参汤工序竟要如此复杂。
加了特殊药引的参汤先要以文火煮至沸腾,而后再以风箱猛火煮至澄澈无色,这工序恰好跟寻常煎药反了过来,待熬煮一个通宵过后,这一陶罐的药液才会在第二天清晨时变成一碗看似普通的参汤。
星夜呼出了一口气,停止摇扇休息了片刻,她面前陶罐里的参汤已有了些许沸腾的迹象,此时这深褐色的药液温度足有两百度以上。
待药液完全沸腾之后,便该是健壮侍卫抽风箱烧火的活了。
星夜看向屋外,脚边跟着一条狗的幻梦儿已在门口晃悠许久了。
“幻梦小姐……请问有什么事么?”
“嘿嘿……我有个弹珠滚到这里来了。”
冷月幻梦鬼鬼祟祟、犹犹豫豫,似是有些羞涩不敢进来,在星夜搭话之后,幻梦丫头走到星夜面前,俯下身去。
“唉哟!”
小丫头忽然惊呼一声,好像是踩到了滚圆的弹珠失去平衡,她身躯骤然向后倾倒,一脚踢翻了星夜面前的药罐。
药罐盖子滴溜溜的飞起,虽未沸腾但蕴含恐怖温度的药液漫天飞溅……
星夜房中,坐在梳妆台前的卫天百无聊赖,又有些想睡觉。
身为卫族主母夏侯岚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身为少主卫天的半个奶娘,星夜在卫族的地位
颇为特殊,以丫鬟的身份可以号令总管,卫天长大后夏侯岚曾考虑过将星夜嫁出去,可是被少女跪在地上哭着拒绝了。
卫天环顾这少女的闺房,粉红色的床榻、帷幕,梳妆台前林林总总的唇红、胭脂、头饰、耳坠、手环……可见平时星夜因为劳作无暇打扮,但在她心中其实还是很爱美。
卫天想象着星夜总有一天要盛装出嫁……那时他牵着星夜姐的手走出卫府、走上水泄不通的大街,他要让整个卫城都知道卫族嫁女……
屋外忽然响起了踉跄的脚步声。
卫天一挑眉,心想应该是幻梦儿找了过来,他急忙起身躲在了床头处的帷幕后面。
但门开的那一瞬间,卫天身体骤然一震,他甚至震惊的一时忘了出声。
虽已用凉水应急处理过,但二十多岁的少女半边脸上依然可见大片可怖的燎泡,星夜容姿虽不像夏侯岚那么令人惊艳印象深刻,但从小跟在夏侯岚身旁的她自有一股小家碧玉般的灵秀,然而此时星夜对镜自照,心中却是一片凄惨死灰。
这么严重的烫伤可能治好么?治好之后可会留疤么……如果留疤的话,那么卫天小少爷会不会惧怕自己再不让自己侍候了?
想到此处,星夜妙目中不禁泛起泪花。
她小心翼翼的解开胸前衣扣,轻轻掀开和伤口黏在一起的丝绸薄衫。
床头后边,卫天依旧没有出声。
他静静看着脱去外衫的少女解下了最后的亵衣,一声压抑的痛苦嘶声过后,星夜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赫然有着大片大片的红黑色烫伤,突然临身的高温将星夜小心呵护、细腻如牛乳的肌肤表皮尽数破坏,肌肤之下露出的黑红色血肉似是都在痛苦嘶吼。
“嘿嘿!卫天哥哥看光了星夜姐姐身子,不知羞不知羞!”
一道戏谑笑声忽然响起,早在屋外窥伺良久的冷月幻梦跳进房中,刮了刮脸,笑着说道。
闻言的卫天在一瞬间想通原委,他一步从床头帷幕后面跨了出来,牙关紧咬,双拳紧握,任谁都能看出他在努力压抑着的滔天怒气。
梳妆台前的星夜受惊转头,急忙用被凉水润湿的手帕捂住胸脯。
“哎……竟有这么严重,我看着那水还没沸腾以为不热……”
幻梦丫头注意到了卫天阴云笼罩的脸色,急忙走到星夜身旁,待见到星夜俏脸、胸脯上的凄惨伤势之后,她也情知自己闯了大祸,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星夜姐姐……对不起了。”
冷月幻梦一边弯腰道歉,一边偷看着卫天的脸色。
“少爷,幻梦小姐,我没事的。”
脸色苍白的星夜抬手擦了擦眼泪,虚弱一笑。
“卫天哥哥……我知道错了。”
幻梦儿绞着裙角挪了两步,拽住卫天的衣袖。
“闭……嘴。”
卫天牙关紧绷,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坚硬冰冷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