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思绪纷纷。忽然门外有人唱名,姜琅过来拜访。
姜琅至屋内,见姜琥面色不虞。她看了一眼,行礼道:“主礼官姜琅,见过冢宰大人。”姜琥请她免礼入座。
入座后,姜琅觑着他脸色,道:“听说今日您见过大母了。出使吕良一事,可有定论?”
姜琥尽力和缓神色,道:“大母尚在考虑中,想来不日便有定论。”
姜琅见姜琥神色难看,也只能点点头。想了想,道:“听说,昨日司马拜见大母,被大母大骂一顿。”
姜琥心道何况司马,他今日不也被大母羞辱一番?思及此,不由自嘲一笑,没有说话。
姜琅见他如此,心中之猜想有几分确定,心中不由涌起几分同情。她低声道:“师兄,如今情势之下,你千万要撑住啊。”
姜琥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我知晓。”
明台之上这些人,自他往下,皆由大母亲自选于凤凰台毕业学子之中。大母在位既久,隆威日重。他们这些人,既蒙大母提拔,虽名为三公,实则与家臣无异……
就在明台冢宰姜琥忧心忡忡,欲寻求机会再劝说大母关于派使节出使吕良时,次日,母珌便传出敕令,命礼官准备出使吕良事宜。
大母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实令姜琥意想不到。出使准备事宜完成得极快,不过两日功夫,一应人选,日程等安排俱报了上来。报上之后,母珌当即同意。
次日,使节与一队黑甲及工匠等人即从南门出发,往吕良而去。
使者出发当日,姜琥站在公门院中,看着南方。大母同意出使吕良后,他将使节,随从直至工匠的底细仔细摸查了一遍,未发现有异常处。然而他心中始终隐隐不安,无法琢磨却又挥之不散。
然而人已经出发,无法再唤回。只盼天神保佑,这一趟出使顺顺利利,不要再起波澜。
姜寨王城使节一行到达举城时,羽昆正率领子弟驻扎在边境。
姜寨境内,先是遭灾,再起烽火,接着姜地之内谣言纷纷,人心惶惶。如此情势之下,不少姜人纷纷抛家舍地,往羌地境内逃荒。羽昆和子昆于是奉命领子弟驻扎巡视边境,以防有人趁势生乱。
王城使者到访后,举城守将他们安置在客舍之中,然后来报羽昆。羽昆问明了使者的来意后,道:“既然使者来访,该如何办自如何办。城守不必顾忌我。”
举城守道谢告辞而去,派道礼官前往吕良报信。后举城道礼官奉城台之允回到举城,于是姜寨使者一行告别羽昆及举城守,启程继续往吕良而去。
十数日后,王城使者一行到达了吕良。次日,大殿之上,使者道明了来意。她言辞虽和婉,意思却十分清楚。当然,以如今姜寨情势,便是要瞒也瞒不住的。而城台诸人对他们前来的用意,也是心知肚明。
虽然母昆刚过世不久,姜寨便派人来毁了会盟之玉。可此番面对姜寨使者,城台冢宰依然点头应允了他们的请求:顾念羌,姜两族手足情谊,对如今姜寨情势持中以观。对羌人的体谅与支持,使者深表谢意,当即依言将铜刀制作工艺,工匠,原料等一一奉上。
两族协议既妥,接下来便是当场试验工匠及材料。工匠言明试验所需条件,约定三日后共同前去观看。
三日之后,在羌人依言准备的熔炉下,果然流出了通红的金水。一番成型,冷却,锻打,最终果然炼出了一批铜刀。开刃之后,锋利异常,挥而舞之,刀刃生风。
次日两族共制会盟之契。第三日,使者留下工匠,携会盟之契告辞,返回王城复命。
姜寨使者离开后五日,这一日清早,城台冢宰翡于家中出发赴城台议事,刚出家门不久,忽然路边走出一人,向冢宰行礼。冢宰见此人面生,正要询问,情况忽然生变!
此人手中忽然变出一把利刃冲向冢宰。冢宰及随从防备不及,被此人两步逼至近前,手中突然伸出一把利刃直刺冢宰腹部。冢宰来不及躲避,当即剧痛伏身,血流不止。
行刺得手之后,此人又急步逃窜。随从又要护卫冢宰,又要抓捕凶手,稍作迟疑之时,竟令此人成功逃脱。
消息报到玉昆处时,玉昆亦正在准备出门往城台议事,接到消息后不禁震惊:吕良城中,城台之下,居然有人遇刺,刺杀的还是三公之首!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当即调转方向,匆匆往冢宰府中而去。
冢宰已被抬回府中。玉昆到时,巫医已过来救治。玉昆站在门外,见侍从一盆一盆端进热水,又一盆一盆端出来。盆内,擦拭下来的鲜血染得盆内一派通红,令人望之,只觉触目惊心。
玉昆面容沉肃,沉默不语地等在门外,直至巫医走出来,向玉昆道:“冢宰大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如今已不再流血。但其伤口颇深,能否挺过来,只看天命。”
玉昆身后,一同等候的冢宰家人闻言不由大悲。玉昆向巫医道了声有劳,请巫医就住在冢宰府中,方便及时医治。巫医自然答允,玉昆于是请冢宰府主事安排巫医住宿,又劝慰冢宰家人,然后步入房中看望冢宰。
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冢宰卧于床榻之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显然极为痛苦。玉昆双手握拳于身侧,好一时走出来。门外,冢宰府主事正候在门外。见她出来,将她引到了前院。
前堂院中,今日早间随同冢宰出府的随从被圈集起来,不许他们交头接耳,由玉昆带来的子弟看守。
玉昆向主事道:“这些人我要带往城台审讯。府中之下人,你需看管好,司马门下人亦可能过来审讯府中其他人。”
主事年不及四十,拱手应是,又悲道:“我家大人遇刺,还请大公主为我家大人讨个公道。”
玉昆道:“昭昭朗日之下,竟然敢公然行刺,伤及冢宰,这件事城台定不会轻饶过去。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冢宰大人报仇。”
主事拱手深揖致谢。玉昆命子弟压随从一同往城台而去。
城台之上,司徒与司空得知冢宰遇刺,均大惊。司马门下亦掌管刑事,当即命人满城搜捕凶手,又命人分别审讯当时冢宰之随从,并调集子弟,加强对吕良城与城台及各城台之人的护卫,同时严密封锁冢宰遇刺之消息。
冢宰遇刺,不能理事,司徒于是代为接手,玉昆则守在冢宰府中,时时照应冢宰伤情。
然而,即便如此布置,冢宰遇刺的消息仍然在不到一日之内传遍了整个吕良。吕良建城百年来,城人从未听过行刺一说,更别说三公之首遇刺,一时城内议论纷纷,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言语纷纷,则易造成人心浮动,尤其在当前情形下,更需将冢宰遇刺消息保密,不至外泄他族,于是城台之上又派人安抚城人,令其勿信谣传。然而,这种亘古未闻之事,如何是城台一句不要相信谣传便能禁止的?
冢宰仍在昏迷之中,不见醒转。一边是谣言纷纷,一边是卧床无法清醒的冢宰,玉昆虽日日守在冢宰府中,仍逐渐感觉到压力加身。而此时消息已传至八部长老处,八部长老纷派使者前来吕良慰问。
使者们来得很快,不过几日既到达了吕良城。玉昆代表城台亲至南门迎接,又将使者送至客舍安顿。使者过来,除慰问冢宰之外,另一个重要事项是弄清楚冢宰为何遇刺,又是何人前来行刺。
而此时城台仍一无所获。行刺之人好似消失了一般,不见半点踪迹。虽然遇刺当日,司马即命守住各城门,不许随意进出。但至今已过了五日了,仍未找到半点线索。
就在此时,羽昆从边境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