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鹄见她如此,不免有些担忧,道:“子昆府中铜刀之结果尚未出来,一切尚未可知。你不必如此。”
羽昆笑着摇头,道:“不碍。事已至此,我心中倒有些安定下来了。”
玉昆亦接到了子弟报来的消息,听到后,她犹自不敢相信,反复向子弟确认了两次。子弟笃定道囚房之中犯人确是自杀身亡了。
确认消息无误,玉昆不由有些怔忪:正要当众审讯,凶手却于此时自杀了,凶器又出自子昆府中,刺杀冢宰一事,如今竟有成无法辩说之势。
她慢慢走回后院,坐在堂上良久不语。成玉与齐玉两姐妹前来给父母请安,玉昆强自和颜悦色的问了她们几句,便打发她们下去了。等她们走后,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又凝重起来。姜瑜坐在她身旁,握着的她的手,久久未松。
城台之上,等着今日当众审讯凶手的八部长老刚上城台,就得知了凶手自杀去世的消息。八部长老相互而视,没有说话。
终于,角部长老向司徒与司马道:“前大母去世,由冢宰代政三年,不及数月,冢宰却为小人持刀所伤,此乃亘古未闻之事。且如今这凶手却又畏罪自杀,其中种种关由,城台可有说法?”
司徒拱手道:“冢宰为小人所伤,我等皆骇然。大母逝,冢宰代掌政三年,此制自古有之。如今冢宰骤然倒下,于我族,直如天塌一角,又遇地裂。城台上下,皆痛心不已。受伤之后,当即封锁城门,搜捕凶犯,并于八日后将凶手抓获。凶手当场供认,乃是因恨寻仇,故而当街刺杀冢宰。
司马门下将凶手之背景仔细筛查数遍,未发现异常,以为可以结案,故而将告于各部使者。岂料次日二公主探望冢宰,在冢宰府中偶然听闻二小人于墙角私语,言及冢宰大人伤口似铜刀所伤。二公主心细如发,发觉异常,当即提审二人,又审讯凶手。凶手至此时才吐露当时确实手持铜刀刺伤冢宰,后又搜查凶器来源,如今已查到此凶器为三公子府中所丢失之铜刀。如今,门下正在一一提审三公子府中人,想来铜刀丢失一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石部长老道:“凶器出于三公子府中,恰巧凶手此时又畏罪自杀,此点,殊为异常。”
大殿之内一时安静。羽昆拱手道:“诸位长老在前,我有一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鸟部长老道:“二公主请言。”
羽昆谢过长老,然后道:“冢宰遇刺,城台上下无人不想手刃凶手。然而,此事如今想来,颇为曲折。自冢宰遇刺后,吕良城门封锁,城内城外,挨家挨户搜查,直至八日之后方才将凶手抓获。
凶手其人,好相貌而性浮浪。故而得以进冢宰府任洒扫之责,也因此犯错而被逐出冢宰府。抓获此人后,经审讯,此人供认不讳,坦言因当年被逐出冢宰府而心怀仇恨,伺机报仇。
观此人言行心性,实一浮浪小人。出府之后。流落于街巷之间,猥琐困顿,故而心生褊狭,终至铤而走险。审讯之后,虽诧异如此小人,何敢刺杀三公之首?但观其人,又觉合理。故而当时以小人怀恨寻仇报与各位长老。”
鸟部长老与角部长老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羽昆接着道:“然则,当日在冢宰府中所偶听二侍从之言,恰暗合我心中疑虑:一个偏僻村邑之人,纵然生活困顿,又是如何起心大胆刺杀冢宰?故而当即将二侍从提审。
其中,内侍女因当日城台分赏铜刀,冢宰大人在其府中试刀,内侍女得以见铜刀所致伤口之状,后冢宰遇刺,其于内服侍,见冢宰腹中伤口,似与当日试刀之伤口同,故而有此语。此为各部使者离开吕良之后第二日之情形。得此消息后,我当即重新提审凶手。
经拷打,凶手交代确是手持铜刀刺伤冢宰,但拒不交代铜刀从何而来,咬定是偶然拾得,见其锋利,故而以此刀伤人。因凶手不肯告知铜刀来历,而吕良城内,或我羌地境内,铜刀之来历分明,故而想到追查铜刀下落,因此查出子昆府中那把铜刀丢失,故而才一一提审子昆府中人。而此时,正要当众提审凶手之时,凶手却又忽然自杀……”
石部长老道;“二公主所说,向才司徒大人已尽言。二公主扬扬其言,却无一语能回答我刚才之问。”
羽昆拱手道:“石长老莫急,此事细想来颇有可疑处,还请石长老听我往下说。”
说罢,她故意忽略石部长老面上之不满,接着道:“凶手捡得铜刀,以此伤人。此事乍看合理,但其实颇有可怀疑处。凶手为何伤人?因其流落困顿,衣食无着,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可是,铜刀之状,金光灿然。诸位长老请看这把凶器,纵使经染血丢弃,仍不掩其光。凶手这样一个穷厄困顿之人,果如其言,偶然拾得铜刀,为何不将其售卖,换取衣物吃食,反而要拿去杀人?此为疑点一。”
“疑点二,便是这凶手的突然自杀。其自被抓捕到昨日,如此多时日。且其中为逼问凶器及铜刀来历,囚房之中亦曾用刑。此人瘦骨嶙峋,如此用刑之下,尚且挨过这许多时日。为何偏偏要在各位长老公审之时自杀?且接获其自杀消息后,我曾遍询门下众人及囚房看守,皆言无人曾在凶犯面前提过今日要公审之事。而凶手偏偏就在这时自杀了。这时机,太巧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又道:“如此巧合,倒似要钉实凶手就是受子昆指使一般。”
此言一出,殿上之人顿时无言,石部长老亦平复神情。
风部长老道:“结果未弄清之前,无人能断言三公子与此事之关系。”
玉昆拱手道:“多谢风长老之言。如今,司马门下正在追查此事,想来不日定有结果。还请诸位长老多给与些时间,我们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冢宰大人报仇,给各位长老及全体族人一个交代。”
说到此,她顿了顿,又道:“若此事最终查得由子昆指使,我定让他以死谢罪。”
“好!”风部长老道,“那我们便静待城台调查之结果。”说罢,他又道:“如今三公子尚领兵在外,司徒与司马大人是否考虑先将其调回?”
司马点头道:“如今既查得铜刀出自三公子府,三公子自然也该回来接受调查。今日我便会安排他人过去接替三公子驻扎边境。”
八部长老互视一眼,各自暗暗点头,然后告辞各自归府。
长老走后,殿上一时寂静无声。最终司徒道:“司马大人,大公主,二公主,铜刀一事,还需尽快查出结果。不然人心思动,于城台于全族皆无益。”
司徒话中之意殿上之人皆心知。走出大殿,司徒告辞自回公门,玉昆亦先回公门而后再去冢宰府。司马向羽昆道:“还请二公主随我一同再商议商议吧。”羽昆拱手领命,随司马而去。
冢宰的情况仍未好转,期间她曾有短暂的清醒,但很快又昏迷过去。巫医日日守在她身边,查伤换药,然而也在私底下向玉昆摇头,直言冢宰之伤其实非常严重,之所以现在还在苦苦支撑,全凭其心智坚定。玉昆亦无言,只能请巫医务必尽力医治。
五日后,子昆携四名子弟回到吕良。到达吕良当日既入城台接受调差,而后返回家中,关闭了府中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