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向傅羽卿,我还没有眨眼,就见他双手微动,一排长长的银针已经刺入薄琰风的脑部,直到后颈与肩下。
医者的手法异常纯熟,而且轻柔无比,有如行云流水,让我佩服不已。但薄琰风很快有了轻微的反应,他开始扭动身体,又似乎打算挥舞手臂,好像不受意识控制。
我慌忙再使劲捏住薄琰风的胳膊,不让他移动,生恐让傅羽卿刺入的针歪了,反而让这白痴有危险。
所幸薄琰风此刻虚弱,他的穴道又被封住,所以只是上半身对傅羽卿的施针有了一些小小的反应。
否则,以我这种弱得可怕的力气,怎么可能按得住他?
抬眼,瞥见薄琰风紧拧的眉头,布满汗水的俊脸,还有那苍白的脸与微微蠕动的唇,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非常不舒服。
明明,我只是想保住性命,然后找机会逃出皇宫;明明,我只是想拿变傻的薄琰风当盾牌,能利用就利用,谁让他之前那么可恶。
可这个傻子却是那么全心全意地信赖我,喜欢我,当他真的为我出生入死之后,我却觉得非常愧疚,更有些不愿细究的心痛与悸动。
思忖间,傅羽卿已经收回了所有的针。
“他这次虽然撞破了头,流了不少血,还受了些震荡,但没有弄断骨头,又承受了我新探索的这套疗法,应能对他的恢复有所帮助。嗯,这位三皇子殿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那他能完全恢复神智吗?”
“他头中的淤血没有完全清除,我怕再深入反而会弄得他更加胡涂。头部受伤,比较复杂,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我不能贸然深入下针。”
“上次你提过,血芝和白犀牛角可以治好他的这种病?”
“那两种珍稀之物可以缓缓化去三皇子头颅中的血块,疗效比较温和,他的记忆和理智也会随之恢复。但无论哪种疗法,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三皇子日后就算会复原,他也只能慢慢想起心智退化时,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
傅羽卿说完,示意我让开。
我想起身,哪知薄琰风之前还无力的手突然合了合,似乎想抓住我的手指。
不忍抽手离去,我便让薄琰风握住,配合傅羽卿毫不费劲提起这傻子的动作迈步,陪着他走向床边。
傅羽卿把薄琰风放在床上,又替他包扎好额角的伤口,开了张方子,这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几眼,告辞离去了。
琴儿送来热水与绢帕,我拧干了,用另一只手轻轻为薄琰风拭去了脸上的汗水与血渍,再将帕子交还给琴儿。
小丫头将染红的绢帕放在水中,我看着血丝与水融合,还有一些顽固地洗不掉时,心脏再一次紧紧地纠在一起。
我可做不到,为了一个不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如此拼命!
薄琰风撞得很重,如果不是他运气好,还有很强的武功底子,说不定之前就因救我死掉了。
他为什么在变傻之后,突然对我这样好?
手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能够继续厌恶这样的薄琰风吗?
“唔。”蓦然,我听到了薄琰风发出轻微的呻吟,连忙探过身,定定直视他的脸。
这个男人好像非常费力才睁开眼睛,他虽然还很疲累,但目光锁定我之后,满脸的欣慰,眼眸亮得惊人,让我几乎不敢与这双清澈的眼睛直接对视。
“你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我不知道,原来大大咧咧的我也可以用这么柔软的语气对一名异性说话。
“月,月隐,我,我害怕。”
现在的薄琰风,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望向我,哪里有之前的英勇模样,活像一只被人痛击后,打焉的大狗。
我不知他说的害怕,是畏惧他的亲生母亲,还是担心我死了,就会失去一个陪着他的玩伴。
有心想宽慰这个时候才露出惧怕神情的薄琰风,我张开嘴唇却说不出话。
我的手,还是被他那些没有力气的指尖努力握着。
隔了一会儿,这个傻瓜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一块紧紧合力,好像这样就抓住了我,才算保住了我,才算感觉我的存在,才算真正放下了心。
这表示,薄琰风果然是害怕我死了。他的这种担忧甚至超过了对皇后的恐惧。
胸口再一次发暖,我无法明白薄琰风为什么能为我做到这一步?
但这应该才是真正的他,是他善良的天性驱使他维护我,喜欢我;我们之间没有压迫,没有强占,更加没有算计。
像他这样保持着童真的人,怎么能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生存下去呢?
而我,还能再一次依靠他,幸运地逃过灾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