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平常舞妓而已,若您喜欢,常请来助兴便是。”慕齐笑着回答道,客客气气,礼数周到。
慕齐果真没让我失望。
我激动地差点要锤打地板,却听到身后一个女声响起:“父亲,你没看到我吗?”我稍稍扭头看向身后,原来是之前告诉我她是我伴舞的女孩子,父亲?叫的谁?
“原来是我女儿”他登时大笑起来,略有骄傲的说:“我说是谁跳的那么好,赏!”
我看着他身居高堂,潇洒的一掷千金。感慨将军活得好生潇洒,不仅有了贺兰云平和长允好两个好儿子,还有一个女儿,或许,今日未在席上的儿女还有更多,儿孙满堂,妻妾成群,每日玉盘珍馐,无事便歌舞升平,受封着将军尊位,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
如果当年我师父不救他,如果不是我师父拿命去换,牺牲了自己的...那他,今日还能活着坐在这里看我跳舞么!
我知道恨意之火已将我燃烧,只等着我去烧毁他,烧毁他拥有的一切。
托将军女儿的福,我们每人得了很多银子和首饰,我们一直跪在那里,直到有人说你们起来吧,我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刚站起身,又看见他看着我,我顺势低下头去。
“你叫什么?”
我抬头看向他,确保他问的是我后,答道:“阿常。”
“姓什么?”
我不明白他非要问一个舞妓的名字干嘛,我从小就是这个名字。我向他摇了摇头
:“奴不知。”便随着队伍退下了。
我不知道慕齐让我来跳这场舞用意何在?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的仇人是谁,也许我仅仅被利用,是他手下的一颗棋子,但是我也要谢谢他,感激他带我来这里,让我见到我的执念,这个我做梦都要杀他千次万次的人。
我一定会再来,我看着堂上端坐的贺兰将军笑了笑。
我正和新月在那里收拾将军府赏赐的东西时,听到一小厮说对我低声说:“阿常姑娘,我送你们出府。”
我和新月随他出去,看到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我拉着新月准备上第一辆马车时,那小厮说,这辆只能阿常姑娘坐,我和新月相互看了眼,我问他:“为什么?”
那小厮说:“您放心,王爷都交代好了,新月姑娘算是侍女,是不能和姑娘同坐的。”
我看着那个小厮,生怕我没克制住就打爆他的头。
我说:“什么侍女?我还是妓女呢,哪有这么多规矩。”说完,也不顾那小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便拉上新月上了马车。
可谁知,我刚坐下就看到了慕齐,他正坐在里面,闭着眼睛。一听到我进去便睁开了眼,我刻意不去瞧他。他却开了口,他说:“你若是有话想问我,你就应该听话,让新月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你放心,现在她对我没什么用。”
真有你的,又拿新月威胁我!
我下车对新月说:“新月你去后面那辆吧。”新月给我打了手势要我不要冲动,我点了头就坐进了马车里。
慕齐把他穿着的那件银色暗花斗篷解下递给了我。
我没有接下,对他说道:“不用麻烦,我不冷。”
他像是没有听到,挨着我十分耐心的给我披上斗篷,还给我系了带子,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下巴,温热,我们离的很近,他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他低头系的很认真,褐色的眼珠像晴朗黑夜中的星星一般闪亮,除他之外,我从未见过眼里有星光的人,而慕齐温和的时候,脸上的五官也顷刻变得柔和温润,眸子里星河满天,身后像有一片旷野。慕齐还把带子挽成了个蝴蝶结,我刻意的拉远躲开这有些暧昧的距离,眼前人倒是微微好笑的挑眉看我。
“我在席上听到你咳嗽,想必你忍了很久吧。”
“还好。”我往旁边坐了坐。
“呵,就知道逞强。”他见怪不怪似得笑了笑。
慕齐...真的很奇怪,有时候很自我,总爱拿我寻开心,但有时候却很周到,很细致,很...温柔。
我有好几次都被他的温柔所迷惑,不知不觉的贪恋他柔情似水的眼睛,不自觉对他的细致产生依赖,可我知道,我们二人两个人生来就是为了复仇,注定不能拥有感情,感情多一寸,软肋有了,优柔寡断就多一尺。
所以,看着表面这样美好的慕齐,我时常告诉自己,要清醒!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哪天我杀了你,你也不知道。”
“你也别以为你很了解我,我卖了你,你还得给我数钱呢。”慕齐像看傻子一样的回怼我。
半晌,两个人对视又笑。看来相处日久,颇有默契,真有点像天造地设的俩祸害。
“我兑现承诺,为你讨了卖身契,这礼,如何?”
“真是多谢九殿下。”我客气的笑,又说:“不过,你用新月试探我?”
“看来,新月在你心里地位很高啊。”慕齐好奇的盯着我的脸。
“你不必用她来试探我,无所谓的,她如果死了,我就再多杀一个人。”我把背倚在车厢上,整个人放松不少。
“杀谁?我吗?”他挑眉。
我也学他的样子挑眉笑道:“你说呢?”
慕齐笑了笑没再说话。
“慕齐,好戏开始了吗?”我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愣了一瞬,不过转眼如常“什么意思?”
“我找到那个人了。”
“是么,是谁?”他懒洋洋的问我。
“你不知?”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便端坐在那里。
过了半天,他问我:“怕吗?”
我没有回答他,反问:“你呢?你怕吗?”
“我早死过一次了,如今不过是苟活,说是鬼也好,鬼还怕人不成?”慕齐笑着说,那笑恍惚晕着稍纵即逝的悲凉。
“那倒未必,人可比鬼可怕多了。”我说。
“小丫头。”慕齐无奈的拍了拍我的头。
我避闪不急,对他说“九殿下了,如今不比以前,行事还是注意些,免得引人诟病。”
他看着我,虽然四周很黑,我还是能看到他清澈的眼,突然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我听到他冷冰冰的语气却带着些孩子气,故意调笑似的对我说道:“我偏不。”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不知所措,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手脚冰冷,耳朵和脸却发热。
突然听到慕齐的笑声,我扭头去看他,他又如很多次捉弄得逞那般,眼中含笑,还嘲笑我“阿常,你的脸皮这么薄,以后怎么勾引别人,让人老老实实死在你的手里啊?”
我静静的看着他笑得快要拍大腿,真想把他一脚踹飞,我应该拉着寸心来看看,这就是她一直以为的公事公办,不偏不倚,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九殿下!
不知道寸心又会摆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吓晕也有可能。
我被他捉弄多次,如今倒不会恼羞成怒了。
我故意拉起他的手,凑到他的身边,和他几乎脸贴着脸,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但还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我把手慢慢伸开,与他的修长的手十指相扣,眼中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而慕齐的表情有些复杂,清澈的眼里如同涌动的潮水般泛起波澜。
我想这招对他还是有用,捉弄的很成功,我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笑嘻嘻的问他“这样,如何?”。
“不怎么样。”慕齐淡淡的说,避开我的眼神,有些紧绷的扭头坐了回去。
切,明明很成功啊!
我正沉浸在画个圈圈诅咒他的气恼中,却听到他突然问我:“你这一套都哪里学的?”
“还能哪里学的,跟着佳悦居的姐姐们学的啊。”
“好的不学,都学些什么?”竟是在责怪的语气。
“在青楼不学这些学什么?”我脱口而出,却觉得极为不妥,也没有发现身旁某人的脸红了红。
“以后不许对着旁人这样。”他低沉着嗓子说,末了又加上一句“对我也不行。”
刚刚我还在感叹我俩战友情深,现在他就又开始站在高地说我了,明明是你先开始的,结果你还生气了!
不过我早已习惯,也懒得跟他计较(主要是惹不起),余光瞥见他身边的一把剑,我想起来昨日倒在血泊的人来
“你没有被责罚吧。”
“没有”慕齐立刻知道我在问什么“就凭他?”冰冷的语气夹杂着一丝轻蔑。
“皇上找你说了什么吗?
”以往我俩对彼此的事大都是点到为止,并不过多试探对方底线,不过如今我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是想要知道他如今的境地。
“收回兵权。”
“啊?”我十分惊讶,皇上已经对他如此不信任了吗?
他倒是毫不在意,懒散的笑了笑:“无妨,趁这次机会,带你出去住些日子。”
“去哪?”
“到了便知。”
马车还在不徐不慢的走着,我才觉得我们已经走了很久。我看着慕齐,他已经闭上了眼,端坐在那里,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没事,毕竟对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而言,失去了兵权,就等于没了倚靠。
他看似瘦弱,却已经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那是用多少次残酷的战役换来的头衔,是要斩下多少血淋淋的头颅,受多少伤才可以练成人们口中的守护神,成为神一样的人物?
以前我总想着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同别人毫无二致,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爱插科打诨的公子哥,如今却觉得他早已历经万重,所以才能时常显得傲气懒散,似是什么都瞧不进眼里,他已将万事都掌握在手,运筹帷幄。
但我也明白,他的出身,已经胜过太多人。
我正想着,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响,我从早饭后就没再吃饭,这会儿确实是饿惨了,但是在马车这样小小的空间里,叫声这么大还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饿了吗?”慕齐听到动静睁开眼问我。
“还好还好。”我有些尴尬。
“再等等,就快到了。”
“嗯。”
我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外边下起了雨,毛毛雨飘在我的脸上,柔柔的,凉凉的,空气也很湿润清新,我总觉得闻到了花草的芳香:“下雨了!”我看着窗外说。
“嗯,我们就快到家了。”慕齐说的很温柔,这语气仿佛在安抚哭闹的小孩一样。
想起我这十几年,于浑浑噩噩中怀着复仇之心,似是浮萍一般,一直漂泊不定,今日却有人对我说,快到家了,心中不禁微微触动,看着窗外的秋雨,心中觉出了未曾有过得安稳。
马车终于停了,慕齐先下了马车,等我下马车时,他正站在旁边伸手等着扶我,我把手递到他的手里,踩着木梯下了马车。新月也走到了我的身边,不远处是个篱笆围着的乡间小院,灯火通明,篱笆很高,一圈被不知是什么花藤围绕着,木门上还挂着匾额,地上倒是铺了方砖,干干净净,看得出院子被主人用心修整了一番。
门口已经出来几个小厮来迎我们。
“进去吧。”慕齐向前走去,却仍拉着我的手。
我想把手悄悄抽走,而牵手的那人却拉的紧紧的,还回头对我说:“你手太凉,我给你暖暖。”
他说的十分无辜,语气也很自然,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脸红害臊,便不再挣扎,随着他一起走进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