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我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慕齐总算吃完饭了。
我扭头看他一手背到身后,正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过来。
真是要死哦,这时候还在耍帅...
“九...”旁边的大哥开始结巴。
“公....公公子。”
公公子?
我哭着又想笑,只得咬牙强忍。
“你们什么人都抓吗?”慕齐问。
前面带队的大哥说:“这女妓带的簪子和画上一模一样,凶手应该是她。”
“这我今日刚给她的,凶手难不成是我?”慕齐倒是挺会摆架子,不怒自威表现的是淋漓尽致。
“当然不是!”旁边的大哥实相的放开了我,跪下紧皱着眉,十分歉意的说“小的抓错了人,还请公子责罚!”
“自去领罚。”慕齐拉着我便往前走去。
“是!”大哥们的声音掷地有声。
“你没事吧。”
我并没有听到,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说我是杀人凶手,我头上的簪子是慕齐送的没错,只是已经带了两年了,慕齐送我时还特别吹嘘的说这簪子绝不会有第二支。
“喂”慕齐晃了晃我的胳膊。
“哦,你说。”
“看来被吓傻了。”慕齐笑着说。
“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解释一下,我怎么成了杀人凶手。”
“他们搞错了吧”慕齐这样回答。
他很少说这类含含糊糊的句子,我看着他,却发现他似乎一直在忍着,而后开始狂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我只好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傻子笑完。
“对不起”他好不容易忍住“刚是我找人逗你玩呢。”
我“.....”
我拼命地在他小腿踹了一脚,他痛的叫起来。于是我又给了他胸口两拳。
气死我了,真是无聊透了,无聊透顶!
亏我还把他当兄弟,跟着他蹭吃蹭喝!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蹭吃蹭喝说的那么义正言辞,二皮脸的称号确实不假。但他平日里没事找我只为了解闷儿就算了,如今只让我觉得,我只是他的掌中之物。
一连几日,慕齐来找我,我都让佳莹挡了去。佳莹在旁边看着到手的银子硬生生没了,急得团团转。
可也架不住我的倔脾气,只能团团转。
林梅妹的伤似乎好了不少,这几日能下地走动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抬起眼看着我,眼中有种说不出的疏离:“容我再待两日。”
“行吧。”我也没说一定要赶他走,只是有些不方便罢了,还好这里男客众多,来来往往的,佳莹也没察觉什么。
“你到底怎么受伤的?”这句话都快成我每日一问了。
这人始终绷着个脸:“我也不知道,被人打晕了,醒了就受了伤。”
“你当时去哪了?”
“就前面一个茶馆,准备喝口茶。”
茶馆??
我和洛阳对视了一眼。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高马大的胡人?”
他似乎有些犹疑,摇了摇头。
“算了。”看他嘴这么严,问什么估计都问不出来了。
“你准备怎么走?”
他看了我一眼,说:“没伤到腿,直立行走。”
我:“....”
好个直立行走。
“有人接你吗?”
此人又是摇头。
半晌,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出来一个像狗又像老虎的小玩意儿来,他把这个东西给了我:“送你。”
“啊,谢谢!”我当然是厚脸皮的接下“不过这有什么用?”
他又不说话了。
我实在被他这样半天憋出一个字的高尚品格堵得心烦,就打算出去了,临走又听到他说:“等以后再见我会告诉你。”
我没有回答。
刚出门又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慕齐倚在走廊的栏杆看着我,这次他皱着眉头。
很明显,来者不善。
我扫了他一眼,准备当没看见走过去,却被他拉住了:“你怎么又从洛阳房间里出来?”
“您管的真宽。”我拼命的甩他的手,这人抓的也太有劲儿了,怎么都甩不开。
他的手又紧了紧,似乎惹上恼意,拉着我的胳膊凑近他,有些阴鸷的语气:“我说过,阿常,最后一次了。”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额头被他吻了下,只是轻轻地,蜻蜓点水一般。
“你...”
他看着我不说话,半晌,唇角勾了勾。
“你在做什么?”我看着他,说不出何种感受。
他只是用他漆黑的眸子看着我:“做我该做的事。”
我的心跳前所未有的狼狈,我勉强压制了胸口的狂跳,对他说:“真心实意,你就输了。”
他皱起眉,看着我。后又懒散起来,眉间似水,深不可测:“你又怎么知道我何时真心,何时假意?”
我们对峙良久,他终究是败下阵来,对我说“我只是不知道那天的玩笑,你会这么生气。”
“你是说哪个?”我问他:“是让我吓哭?还是让我被人当成凶手当街抓走啊?”
“算了,真心假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我就走了,不去看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生气,顶多是被他戏弄了一下,不过被他戏弄的次数还少么?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可是我总觉得如今的我老想蹬鼻子上脸,以前真的是拿他当贵人看的,他对我一点点的好,我都觉得特别感动,现在我却想和他平等,不想让他只是没事才来找我,仅仅是个消遣,无端端的情绪让我也很诧异。
而刚刚他亲了我一下,让我始料未及,我开始迷惑,正如他所说,虚情假意,真心实意,哪个是他?
我再一转身,身后已经没人了。慕齐还是这样,向来只有他开心就好,我如何,和他又有何所谓?
我十七岁生日就快到了,转眼已经深秋,自从上次慕齐走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除了时不时的有人送来药膳外,了无音信。整个汉城都因为秋天,萧然不少,满地都是落叶,虽偶有绿树,使人眼前一亮,却仍避免不了萧索之意。
每次在这个时节生日,我都觉得十分苦恼。我不只一次的怀疑是不是佳莹瞎编的生日,我这么开朗的人,怎么生日这么凄凉。佳莹倒是十分笃定的说,就是秋天,阳光很好,除了有风,有那么些萧索,但是不妨碍你是开朗的人啊。
我想想也对,生日什么也代表不了,就像死去的柳依依,在这个汉城里,什么也代表不了。
新月给我秀了一个漂亮的荷包,送我做生日礼物,我把它当做护身符,牢牢地系在衣服上,我准备长久的带在身边。
那天,我刚梳洗打扮好,就听到敲门声,我推开门,看到荣武站在门口,他身上全是酒气,大早上就喝了不少的酒,他一下倒在我身上,我和新月两人合力才把他扶到椅子那里坐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失态,他原来也是常客,常来看我跳舞,但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不曾逾矩。
他拉住我的胳膊,力道很大,我无法挣脱。他说:“阿常,你跟我走吧,我只想你为我跳舞。”
我不是没见过对我说这话的人,这两年,常常有男子这样对我说,让我一生只为他跳舞。可是,他们在我看来是很可笑,家里富有,有着丫鬟奴才伺候着,时不时地来这里寻欢作乐,一句话就能随便改变别人的一生,别人生或者死,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而我呢?
不过是个卑微的舞妓罢了,凭空消失也不会有人怀念三天的人。
我没法挣脱他,只好语气温柔地对他说:“公子你喝醉了。”
荣武摇了摇头:“我很清醒。”
“松手!”我寻声看到洛阳走了进来,不及我反应过来,洛阳就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他说:“我们佳悦居只找乐子,不找麻烦。”
“你好大的胆子!”荣武恼怒的站起身。
“呦,这不是武二哥吗”
荣武正要发作,就听见一声戏谑,我抬头看到贺兰长允走了进来,他邪邪的看着我们笑,手里还玩着一对水晶珠,他一身红袍,上绣着考究的蛇纹,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我觉得他应该是除了慕齐外第二好看的男子。
他是大将军的小儿子,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什么似乎也瞧不进眼里,当然除了妓院。
不过他玩归玩,人还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我眼睛向后无意一瞟,却看见了一个男子,眉眼英气,两道远山眉,脸庞棱角分明,竟然比贺兰长允好看几分,和慕齐比也丝毫不差,我心里又开始默默的排序了。
荣武本欲争辩,看到贺兰长允身后的男子却害怕的闭上了嘴。他急忙讨好的冲那男子点了点头“云平哥也来了,怎么会来妓院,真是新鲜,莫不是长允把你带坏了。”
贺兰长允直截了当的说:“我带我哥来看阿常姑娘跳舞,不想看到武二哥在这闹事。”
荣武看了眼我,笑着说“哪有闹事,只不过几句话没说清楚,起了争执,罢了,我还有事,就不扫了云平哥的雅兴了,先告辞了。”
我给洛阳使了眼色,洛阳便识趣的出去了,而新月也等荣武出门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贺兰长允笑着看着生气的新月开玩笑道:“这么爱生气,幸亏不会说话。不然,武二哥怕是要被新月姑娘骂惨了。”
新月有些难为情的转过脸拿琴去了。
我说:“我们新月脸皮薄,长允公子还老爱逗她。”
贺兰长允笑“阿常姐不觉新月很可爱吗?”
他是这妓院里男客中唯一一个叫我姐的人。所以虽然他总爱开些拙劣的玩笑,虽然他总是挥霍无度,我也不至于讨厌他,总比那些视我们为草芥一般的人好些。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收了笑便向我介绍起身边的男子来,他叫贺兰云平,是他的大哥,从他的言谈里,似乎对这个大哥很敬爱,贺兰云平也朝我礼貌的点头致意,算是相识。他说他大哥一直喜欢抚琴,今天带他来,见见汉城第一舞妓,希望我同他大哥和曲一首。
我说:“公子这是过誉了,第一舞妓,恕我当不起。”
贺兰云平在他身边却一句话都不说,等新月把琴抱来给他,他却婉拒了。
贺兰长允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说:“我哥他有洁癖。”
我表面笑了笑,果然有钱人都有怪癖。
也对,我们这些妓女,对他们而言可不就是脏么?
“进来”贺兰长允对着门外说了声。进来两个小厮抬着一把长琴,轻手轻脚的放下后转身就离开了。
“阿常姐用准备一下吗?”贺兰长允问我。
我的肚子咕咕叫了声,幸好声音不大,只有我自己感受到了。
“我还没吃饭,先吃口东西,两位可否等我片刻?”
“无妨。”贺兰云平倒是语气极淡的开了口,他一直盯着我看,我总觉得他似笑非笑的脸上,别有深意。说完他便走了出去,贺兰长允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这样搞得我胃口全无。我随意的喝了几口粥就让新月收拾了。片刻开门就请他们进来,贺兰云平看着我问:“吃饱了?”
我总觉得他讽刺十足,可是我们初次见面,无冤无仇,况且大将军的长子,总不至于讽刺我这个小小的舞妓。我悻悻的点了点头。
贺兰云平坐下后,就抬手弹奏起来,没想到,他也会弹那首‘鸿飞’。
‘鸿飞’是慕齐第一个弹给我听的,后来听佳莹说,这首曲子是本朝太子所做,曲调哀怨,宛转悠扬,却是描绘塞外风光的凄凉。
于是我想,慕齐也许是皇家人,也可能是个不可或缺的太医。
我随曲调舞动起来,这次没有上次那般紧张,也许是更加熟练了,所有步调一个不落,舞的更加柔软,更加张扬大胆。
只是曲终之时,没有收好,没有站稳,就朝着地面倒去,我想也许又如许多次那样,摔个狗啃泥,谁料贺兰长允快步把我捞了起,我没有摔在地上,却差点闪了我的腰,我扶着我的腰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向他道谢。
他笑着说:“阿常姐,这次跳的舞更加动人,整个汉城,我还没见过跳的如此好看的女子。”
我谢过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贺兰云平,他也正看着我,眉眼舒展,他说:“长允说的不错,阿常姑娘跳的确实很好。”
贺兰云平临走前赏了我一锭银子和一盒的首饰,他说:“美物就应配美人,带些珠宝会更美些。”
我让新月替我收下,向他道谢。他又看了我一眼便走了。我总觉得心里惴惴,想不明白这个男子莫名其妙的眼神。
其实我的珠宝不少,但我不喜欢带着珠宝跳舞,一来很不方便,二来珠宝极易夺了跳舞主人的光彩。
慕齐就从不送我珠宝,他只会说给你银子自己买吃的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