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新月脸色惨白,看到我立刻抱住我哭了起来,我拍着她的背,只觉得她也许一时换了新环境吓着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新环境不适应啊?”我仔细的看着新月,却感觉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衣襟扣子也扣错了。
新月还是哭着,眼睛红通通的,我觉得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正想问她,只听“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他身量不高,穿着考究,只是衣服上尽是灰尘,像是在地上滚了几滚一样脏,银色的长袍上尽是泥点,脚上踩着双黑筒高靴,他看着我们,一脸不屑,总觉得他翻白眼要翻过去了。
“你”他拿手指着我,毫无教养可言“会跳舞啊?”
我没有说话。
“把鞋脱了,跳一支舞给我瞧瞧。”他吊儿郎当的抱着臂瞧着我。
“是慕齐让我跳的么?”我问。
“慕齐?谁是慕齐?”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让你跳你就跳,哪那么多废话,他妈的一个妓女还敢跟这么我说话。”
新月似乎有些颤抖,她拉了拉我的衣服。虽是青楼女子,可我也知道女子的脚代表我们的贞洁,唯有在夫家面前才能露脚。如今他这般要求,不但是种冒犯,也是对我的侮辱。
我正想怎么办时,突然听到一人大声的叫喊声。
“公子!”一个奴仆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还被门槛绊住,踉跄了一下。
“慌什么?想死啊!”少年瞪着他。
奴仆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死了,那人死了!”
“死就死了,一个奴才而已!你可以滚出去了!”
“可是他可是九殿下的...”
“九殿下如何?敢动我?我姐夫肯定饶不了他。”
“不是,您没见过九殿下,他...他”
少年看着奴仆那么害怕的样子,似乎也有些害怕了,仍旧凶道“怎么了?那个没娘养的还很厉害不成?”
厉害?这个形容词实在让我想笑,小孩就是小孩。
“九殿下做事很绝,从不考虑后果,前几天那个荣二爷和他比武的时候,他失手把人斩了...”
“斩了???”
“脑袋掉到地上还滚了几下.....”
容武,竟死了么?我有些惊讶。
少年似乎发现以前他对九殿下的狠毒一无所知。
“荣家没闹吗?这家平日多嚣张,竟能咽下这口气?”
“他们哪敢啊。”奴仆又说。
嗯,很直白。
“听说是容武碰了九殿下的人。”
“就一个奴才,他不会计较的,计较就显得很小气了,我姐夫肯定会拦着他。”那个少年说着,又扭头问奴仆“那个死人你们放哪了?”
“还没敢动。”
“拉到后林子随便埋了,这事还用我教?”
“是”奴仆的声音有些低,连头都不敢抬,向后迅速退走了。
那个少年又看向我和新月“这个哑巴性子烈,我喜欢,老子迟早睡了你。对了,你快跳舞啊,愣什么愣?”
“跳什么?”
“听说残阳好看,就这个吧。”
真不知道谁给他说的残阳好看。
“我们没有跳舞脱鞋一说。”
“你哪这么多废话啊?怎么,你想和那个死人一样的下场?”他粗鲁的瞪着我。
“新月,把琴给我搬来。”我不再去纠缠,在青楼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少惹是非的道理。和一些人,根本无理可讲,何况还都是有身份的人,你若较真,那最后的下场定会很惨。
要报仇,我这条贱命还是留着吧。
我把鞋脱了,我跳起舞,心中很生气,他肯定欺负了新月,不过没有得逞,没想到刚到这里就见到这么该死的人。
“不错,你一会可以到我房里来。”他走过来,色眯眯的看着我笑“这可是难得的机遇,把爷伺候舒服了,回头让你当了偏房也不是没可能。”说着还把手放在我的衣服上,想往里探。
我把他的手拍开,皮笑肉不笑的说:“走吧。”
新月紧紧的拉着我,我把她推开了,示意她留在这等我。
我跟着那人走出了门,他在前面走着,迈着大步,很是开心。而来往的丫鬟仆人看到我们就远远地绕开,他带着我七弯八拐走到了一个院子里。这院子也很大,树木都很粗,很高,看上去这个院子年龄不小了。
我低头看到一地的血,血已经有些干涸,发黑,再往前还有两道长长的被人拖着的血印。
“真他娘的恶心,也不知道把这些血处理干净了,死都死了,还要污我的眼。”他一副要吐的模样,就像刚刚那人不是他整死的一样,不一会过来几个仆役来泼水擦地。
“我给你说,那个,那个还有那个,”他拿手指着远处低头打扫的丫鬟,骄傲的说:“这都被我操过,活儿不行,这不还在这扫地。”
“你,过来。”他指着远处一个小丫鬟说道。
那小丫鬟似乎要哭了一样,低着头走到跟前。她的脖子上有一道乌青的印记,很显眼。
“这丫头片子不听话,老子差点把她弄死,操他妈的,你可别和她一样啊,不然那个一只眼就是你的下场。”
我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她坐在阳光底下绣花,她抬起头和我对视,右眼没有眼缝,坑坑洼洼的全是疤,她的眼睛被人挖了。
她冷漠的扫了我一眼,低头继续绣东西。
我不禁心中恶寒,这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些丫鬟都还很小,不到十六七,虽是被买了,在这么大的府里却也应该风刮不着,雨淋不到的,可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那里的女妓。
没有自由,没有钱财傍身,身上的每一处都属于主人。
我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畜生,他口中的脏话不停地向外蹦,这些丫鬟的清白,奴仆的性命,只是他口中的笑谈,不过是与人攀比和炫耀的谈资。
他一直清楚他不可能有这样的遭遇,他只知道这些丫鬟仆人天生低人一等,贱骨头,所有都是因为天生。
他只是觉得好玩,所以就睡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只是因为不顺心,所以就杀一个人,挖别人一只眼睛,更不耻的是,他生性如此,可更多的还是耳濡目染。
我们路过一口井,我突然看着这个畜生跳下了井,“扑通”一声响,发生的太快,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跑到井边,已经看不到人了,井中还是那么安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干嘛呢?”畜生问我。
我抬头,他竟好好地的在我前面走路。可是我刚明明亲眼看到他跳下去,他先踩在井口,手指紧紧抓住井沿,就连手指骨节泛白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能是我的幻觉呢?
“阿常?”我看到寸心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哦,原来是寸心姐。”这畜生竟然还能这么客气的对人。
“殿下让我找您过去!”
“九殿下回来了?”畜生问,九殿下这名讳他现在倒是说的恭恭敬敬。
“对,回来了。”寸心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他,笑着答。
“那行,我这也没什么事,就是带着她看看院子。”畜生笑了笑。
寸心伸手拉我走了,她走得很快,我也跟着她的脚步,走的飞快。
“吓死我了。”寸心紧紧的拉着我。
“你怎么招惹了他?”
“没有,他让我和他睡觉。”我说。
“睡觉?”寸心惊讶的看着我,许是被我的镇定吓到了。
“我刚骗他的,不然你就真的要完了,你完了,殿下不知道要怎么怪罪我。”寸心捂着胸口叹气。
“九殿下,很凶么?”我问。
“凶倒还好,就是不爱同人说话,我来这里也很多年了,基本没见他笑过,好像就笑过一次吧,对着谢...”她许是想到了什么,急忙住嘴了。
“慕齐,你认得吗?”
她摇头“可是一位名人?我从未出过府,消息闭塞。”
“没有,就一个普通人。”
“哦哦。”
我们又聊了几句,无非是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哪里可以随便走走,哪里不得入内之类的。
晚上吃完饭,我看着桌上的烛火发呆,慕齐怎么回事?转手就又把我卖了吗?
不不不,也不对,我一个舞妓,谁肯花这么大价钱买我啊?除了慕齐(我对他还有点用处)之外,应该再无二人。
九殿下应该是这个府的主人,长安府,顾长安?
听着寸心说,九殿下话极少,是个常年冰块脸,我又想起那个奴仆说,他曾一刀把荣二爷头给砍了,还真如传言那样。
荣家不是练武世家么,荣老爷子当年征战沙场,何等威风,有他参战,整支队伍无往而不胜,到后来,一听说有荣老爷子,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的跑。
这个九殿下把将军的儿子说杀就杀了,竟然还能安然无恙,朝中势力可见一斑。
“我说了别拦我!”门外,我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被人推开了。
这长安府的人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
我看到一个身影朝我走来,烛光随着她带动的风摇摆了几下,这女子身上的茉莉花味道还挺好闻,清清淡淡,只是她头上带的珠宝似乎都插满了,就像一个展品一样,她的脸圆圆的,五官我倒是看不太清楚。
她没好气的说“你就是那个舞妓?”
“是我。”我说。
“我是谢家二小姐,见到我为何不行礼?”
“见过二小姐。”我拿了个葡萄放进嘴里。
“果然是妓女,都说没皮没脸又下贱,一点规矩都不懂,今天真是让我见识到了。”她嘲讽。
不愧是小姐公子,语气都这么如出一辙,我真想给她鼓个掌。
“您大晚上不睡来推我房门,是有什么事么?”我笑呵呵的问。
“怎么,我想来就来,用得着你这个贱蹄子管我?”我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是那语气真是气急了。
“寸心!!!”她大声喊。
“二小姐。”寸心跑来行了礼。
“给我掌嘴。”她指着我,烛火中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咬牙切齿。
“这...”寸心十分为难。
“怎么?一个妓女,我还教训不得吗?”
“不是的,九殿下吩咐过,要是欺负阿常姑娘...”
“怎么?九殿下说了什么?”小姐语气弱了些。
这个九殿下实在有趣,哪个厉害的人一听到他都变成了软柿子。
“他只说杀。”
“当真这么说?没有例外?”
真是有趣,难不成这九殿下还得写个名单,某某某,可以除外。
“是的。”寸心点头。
“我看九殿下是被这狐狸精迷了心智了,他以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姐!现在怎么?我还以为他很痴情,还想着嫁给这样的男子一辈子都会幸福....”
她委屈的说了一大堆,我终于听懂了,九殿下以前喜欢她姐姐,而她喜欢九殿下,现在知道我被带到这里,吃醋了...
“我只是来跳舞的。”我阻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我也压根不认识九殿下,我说真的。”
“谁让你说话了?这里还轮不着一个妓女给我说话!”她生气的说“下贱东西,以后有你好看的,你等着!”她气急败坏,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无奈,九殿下不喜欢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九殿下喜不喜欢我,就算他喜欢我,这件事又为什么是我的错?跑到我这里给我脸色是什么意思呢?
我把葡萄皮吐了出来,无奈至极的叹了口气。
寸心有些为难的看着我,说“姑娘别计较,二小姐脾气差了点,不过人还是...可以的。”
“没事。”
“姑娘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是不会让人欺负姑娘的。”
“谢谢寸心姑娘了。”
“没事的。”寸心出去,小心的把房门关住了。
新月铺好被子,叫我去睡觉,我就和她在一张床上歇息了。
“你别怕,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了。”我躺在床上,对旁边的新月说。
新月抱了抱我。
“对不起”我说。
要知道就不带着新月了,或许她还能在佳悦居好好生活,有洛阳在那里,应该会安全。
新月抓了抓我的手,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安心。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慕齐,以后我要保护好新月,虽然烦心事还是不少,但是这一天舟车劳顿,身旁的新月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我也想着想着便入梦了。
我做了个梦,梦里洛阳死了,从一匹白马上摔了下来,耳边只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他生于此,长于此,终毁于此。我从梦里醒来,后背一层冷汗,一切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人害怕。
四周还是黑漆漆的,新月的呼吸声还在,我闭上眼,继续睡了。
我万万没有想过那个二小姐行动如此迅速。
大早上就跑来推门,不客气的对我说:“下贱东西,今天你去把我的院子打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