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杯盘狼藉,阴风吹过,把门外的木头招牌晃得嘎吱作响。
油灯在满是汗臭和酒精味的房间里摇晃闪烁,把人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刺耳嘶哑的吆喝和谩骂声,也一阵一阵从半掩着的木门里传了出来。
“昨天威尔他们在村口外头撞见一队半死不活的外乡人,好像是被异种追杀……嗝!!”
胡子黏成一坨的壮汉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的酒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脸上满是病态的酡红:“你们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碰见这么大块的肥肉谁能忍得住?进了村子有律法管着,村口可没这一说!”
“哎呦,我怎么听威尔说,他们小队碰到了异种,只剩他一个人逃了回来?”
“这么说来,威尔应该是从那些倒霉蛋身上捞了不少值钱玩意……”
一个帽檐压得极低的瘦高个阴笑两声,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疤脸大汉,完全不管对方的脸色早就冷了下来。
“是吧,威尔?”
“闭嘴。”
被人称作威尔的疤脸壮汉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机,他的手也按在了桌边靠着的刀把上,一颗豆大的汗珠,也从他油光发亮的额头上凝聚,不知是因为这里太过闷热潮湿,还是因为他太紧张。
明明已经杀了所有人,为什么消息还是走露出去了?
“别紧张别紧张,咱们都是兄弟,有机会还得一起出任务呢,放心喝酒!”
“是啊,能一个人做掉全部队友,谁敢动你?”
“……”
随着一阵短暂的沉寂,酒馆的气氛再次热闹了起来,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若有若无地飘向那个疤脸大汉,无数双贪婪目光在油灯下面闪烁,像是一只只奸恶的鼠目。
除了一个人。
那是个背对着所有人坐在吧台前的黑发青年,他穿着一件老旧的长风衣,一把长度将近一米五的钝刃大剑靠在木质吧台边上,在他的手边,还放着一把足有常人小臂长短的大型左轮手枪。
这么夸张的武器,绝不是为了对付同类而设计的。
这个酒吧,是给佣兵们接活、交活和拿钱的地方,也是佣兵行会在死猫村的分会所在,佣兵们常常居无定所,这里就是给他们休息的地方。
这些佣兵需要的也不多,甚至连床都不需要,一大杯麦芽酒和一张能趴下的桌子,就够他们过上一晚。
这世道,有个能让你一觉睡醒还能看到明天太阳的地方,就可以称之为安全了。
青年抬头,朝着吧台后面的那个小老头开口道:“老爹,你不厚道。”
像是听不到其他人的对话一样,穆离语气里充满了幽怨的气息。
“哪里不厚道?”老爹一边用脏抹布擦着脏酒杯,一对死鱼眼瞪着穆离。
光看外表的话,这个干瘦的老头就好像是从坟墓中刨出来的尸体,说话的时候除了嘴巴,脸上没有半点肌肉在动,他并不是酒保,而是佣兵行会分会的会长,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个酒吧的主人。
这个职位并没什么特殊要求,一般都由当地年龄最大的佣兵担任,而做佣兵这一行能活到老爹这个岁数的,寥寥无几。
穆离把木头酒杯在桌上一磕:“我就直说了吧,上上上上次的酬金,什么时候给我?”
“养你这二十年怎么算?”老爹仍旧面无表情。
“算了,当我没说。”穆离撇嘴,一口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光,“别擦了,这抹布比酒杯还脏。”
老爹没理他。
穆离对于自己被无视全不在意,悠哉悠哉地翘起了腿,手指有节奏地点着吧台。
百无聊赖了半天,穆离再次转身:“下一单活是什么时候?”
提到活儿,老爹僵尸一样的脸上才挤出几分嘲讽似的表情:“你这些年一不跟别人合作,二不接脏活,要不是看你没失手过,这酒吧早就没你的位置了。”
“拜托,失手的都死了好不好?”穆离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吧台后面那几桌人。
“再说了,这些人为了几个金币连自己人都杀,跟他们合作,我嫌命长了?”
这句话并没压低半点音量,整个酒吧里瞬间一片死寂,就连刚才那个威尔,也把目光投向了穆离的背影。
过了良久,那个帽檐极低的男人才阴阴笑了两声:“小穆离,你这么说话,才是嫌命长了。”
“本来老子不在乎你下一单活是什么,但现在,咱们可都很期待啊……”
在死猫村里有律法的存在。尤其是在这个酒馆里,他们并不敢拿穆离怎么样,但一旦在外面碰见,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鸦叔,看你这话说的。”穆离哈哈一笑,回头朝所有人举起已经空了的酒杯,“到天亮之前所有酒,都算我帐上!”
“好!!”
“谁敢动穆离,先过老子这关!”
“老鸦老鸦,给个面子,小孩子不懂事!”
“哈哈,老爹,再给这桌来三杯!”
“你干什么?!”
老爹像是没听见其他人的话,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死死盯着穆离:“你有钱吗?”
这些佣兵一个比一个油滑,穆离既然说了那句话,那不管穆离是不是真的付钱,反正今晚其他人的钱,肯定是半个子儿也收不到的了。
“我的钱在你那。”穆离耸肩,“反正欠了你养我这二十年,多欠几个金币算什么?”
嘎吱——
就在老爹准备发作的时候,随着一声门响,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随着屋外的冷风吹进。
下一秒,一道优雅中带了几分青涩的女声,也从门口传了过来。
“这儿就是佣兵会所?”
站在门口的是个窈窕纤细的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光是那一身方便活动又兼顾美观的衣裙,恐怕就够买下这一间小酒馆的。
“女人?”
“城里的……”
“嘶……”
在死猫村,女人并不罕见,但自从那场摧毁了所有秩序的灾难发生之后,这样的女人,就只有在那些最安全的堡垒中才会出现。
那场灾难,令这个世界与不知名的异空间瞬间重合,外神降临,空间的震荡令那些旧日邪神纷纷苏醒,而很多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也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之上,被人称之为异种。
如果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亵渎仪式”,世界早已不复存在。
亵渎仪式的庞大力量令星体移位,邪神再次陷入了沉睡,但那些异种却仍然存在。
仅存的一批人类在灾难之后,于世界上建立了十座堡垒,只有在那些传说中的堡垒里,才有着最后仅存的人类秩序和文明,那是死猫村这些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世界。
距离死猫村最近的堡垒应该是扎哈尔城,但没人知道具体要怎么去,就算是最胆大的佣兵也不会轻易冒这个险。
村外的世界,除了永远也杀不完的异种,还有无数残暴的强盗和窃贼。
一时间无数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道倩影。
至少在这间酒馆中,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就连穆离也看得微微一楞。
细碎而又污秽的议论和窃笑声过后,是死一样的静寂。
被这种目光注视着,女孩显然有些不适应,但她仍旧强作镇定,看向吧台后面的老爹深吸口气,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这里,到底是不是佣兵会所?”
“我有委托要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