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街道上，只有酒馆门口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现在是凌晨，街道上除了穆离和这个奇怪的少女之外，空无一人。
轰隆——
两人刚走出酒馆十几步，随着半空中一道闷雷，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在满是苔藓的石砖路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天本来就冷，雨一下，气温再降几度。
“倒霉……”
穆离回过头来：“这位叫什么小姐来着，希望你带了伞，诺曼医生可不怎么靠谱。”
死猫村的鸦嘴医生名叫诺曼，碰见病人不论对方生了什么病都只会两招：水蛭和汞。
水蛭用来给病人放血，汞则是直接吞服，每年被抬进诺曼医生治疗室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莉娅，嘉德莉娅。”莉娅看起来心事重重，没计较穆离没记住她名字的事，“去海湾遗迹的话，我们要准备什么？”
虽然她没有打伞，但那些雨滴落在她的长袍上，却就像被海绵吸收了一样消失不见，长袍本身却不见被打湿，仍旧保持着干燥的状态。
穆离对于这种现象没有多问：“现在太晚了，很多东西等天亮才能买得到，我们现在得找个地方躲雨。”
在这个疯狂的年代，法师、神秘学者和鸦嘴医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职业，当然，除了鸦嘴医生之外，另外两种人都很少在死猫村出现，穆离好歹也算当过七年佣兵，见怪不怪。
这种有防雨功能的斗篷或者大衣，要么是施加了附魔，要么就是被什么魔药浸泡过，总之绝对不是一般的物件。
加上她刚才阔绰的出手，就知道这姑娘非富即贵。
莉娅一愣：“避雨的话，我们不能回酒馆里么？”
“没听那死老头说吗？”穆离随手从一个路边的醉汉头顶摘下一顶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用来挡雨，“他的酒吧是给那些没活可干的佣兵准备的，我知道有个地方，跟我来吧。”
“你拿走了帽子，他怎么办？”
“他已经死了。”穆离继续往前走，“这么冷的天，在外面醉倒不用等天亮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死人不需要帽子。”
莉娅轻叹口气。
“你觉得他可怜？”穆离笑了，“他说不定觉得仍旧要活在这世界上的你我更可怜，习惯就好了。”
没过多久，两人就走到了死猫村的村口附近，这里站着两个穿着轻薄铠甲的守卫，旁边一个大钟，守卫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挡住来犯城镇的怪物，而是在那时候把钟敲响。
整个死猫村，都被坚硬且高耸的木栅栏围着，仅有两个口可以进出，门口亮着两个熊熊燃烧的火盆，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而在大门之外，则是无尽而黏稠的黑暗。
穆离朝莉娅比了个“嘘”的手势，大步走过去，朝着守卫们露出笑容：“沃森，埃迪，今天是你们两个啊？”
“穆离·霍尔？你又被赶出来了？”
守卫之一回头看了一眼来者，皱了皱眉，但当他看到莉娅的时候，眼中顿时闪起了异样的光芒。
“你身后这个外乡人是谁？”
作为守卫，整个死猫村的人他都认识，这里除了疾病和诅咒，很难找到别的东西，来到这儿的外来者是很少的，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外来者。
“哦，这是我的新雇主。”穆离伸手掏出一枚金币，在手上抛了几下，“借你们的地方过一夜，我们天一亮就走。”
“怎么，老爹肯给你钱了？”
“不是从哪个倒霉鬼身上偷来的吧？”
看到亮闪闪的金币，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贪婪或疑惑的眼神。
他们当一个月守卫，也就只能赚到几十个铜板，单从收入来讲，他们和佣兵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胜在安全。
“到底行不行？”穆离笑道，“一枚金币，都快够把你们那个狗窝给买下来了。”
“行，当然行，不过只有一夜。”
反正他们今晚都得在这里站岗，住处闲着也是闲着，赚上一枚金币再好不过。
“谢了。”穆离伸手一弹，把金币弹到守卫的手里，转过头来就朝村口边上的一间破房子走去。
守卫拿着金币，看了一眼穆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碰到一这么漂亮的小姐，看起来应该是扎哈尔城来的。”
“听说城里的那些小姐都天真烂漫，好哄得很……”
另一个把目光从金币上移开：“你有想法？”
“有个屁想法，这些佣兵都是疯子，穆离·霍尔更是疯子中的疯子，你忘了六年前那件事了？“他把金币收起来，“我还想多活两天……”
“别岔开话题，这金币我也有份……！”
“知道知道，等天亮去酒馆买两杯酒把它破开，一人一半！”
……
“看得出来你有很多问题想问。”
走进那间破房子之后，看着穆离点亮油灯，莉娅找了张破旧的椅子坐下，看着对方道：“我也有我的问题，你先问吧。”
这间房子里只有两张破窗和一张椅子，连桌子也没有，油灯是摆在地下的，好在并没什么破漏的地方，用来避雨刚好合适。
穆离接过很多委托，但见过的雇主很少，绝大多数都是从头到尾除了一纸契约连人影都见不到，剩下的那一部分也是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屁来。
听到对方这么说，他顿时也打起了几分精神。光是能聊上几句这个特点，就让莉娅在穆离眼中，比那些阴沉着脸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可爱太多了。
在这种阴郁的村庄里，没那么多人有心思聊天。
“要说问题的话，绝对够我问到后天早上的，只不过，我还是挑重要的讲吧。”
穆离点亮油灯，在一张破床上躺下，双手抱在脑后看着莉娅：“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觉得其他佣兵可能对我的安全会是更大的威胁，别说保护了。”
“这里的佣兵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回想了一下酒吧里的其他佣兵，穆离哈哈一笑：“所以我在你进门的时候就说了，那里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该去的地方。”
“你的问题结束了么？”莉娅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
“问题的话，还有一个。”穆离道，“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一个人是怎么到的这里？”
莉娅咬咬嘴唇，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本来我在离开扎哈尔城的时候，是有一队佣兵跟随的，但我们抵达海湾之后，被那里的异种袭击了，虽然战斗胜利了，但胜利比失败还要苦涩……所有我带来的佣兵几乎都死在了那里，最后一个人在保护我抵达这里之后，也因为精神受到冲击而陷入了疯狂，我救不了他。”
她顿了顿：“总之我必须要找到我要的东西，不然我的同伴就白死了，这次，我需要一个熟悉那里的人做向导，有时候人数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悲戚而坚决的神情，这种表情穆离在死猫村从没见过。
“原来扎哈尔城真的存在……”穆离摇头，“你们在海湾碰到了什么？”
“算上我，一共二十个人。”莉娅低下头，“我们在进入海湾之前一切正常，但当晚突然有两个人开始发疯，砸烂了篝火，那些异种就趁机扑了上来……”
“既然你去过海湾，那你已经比我还熟悉那个鬼地方了，我连接近都没有过。”
看着低着头的莉娅，穆离把目光转回天花板：“轮到你问。”
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传说中的扎哈尔城到底是什么样子，但等这些问题问完，恐怕能问到第二天晚上，所以只问了最重要的几个。
莉娅沉默了一会儿：“你和酒馆的老板，是什么关系？”
穆离听完问题愣了楞，但还是照常回答：“我是孤儿，他养我长大。”
这算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