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良挪移到了一片明亮的地方，躺着任凭鲜血从伤口流淌，他累极，感受到附近再没有威胁后，缓缓闭上双眼。
仇良不知自己是睡还是昏，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魂念越来越弱。
鲜血越淌越多，道法玉轮上仿佛多出一个伤口。仇良濒死，微界石束缚能力削弱至几无。白光一闪，刘小乖从微界石里出来，同时看到倒在玉轮上的仇良。
仇良的手断了，就像曾经的刘承生那样。仇良的伤口不止淌出血液，就像曾经的刘承生那样。仇良的呼吸越来越弱，就像离世前的刘承生那样。
刘小乖的眼里充斥着恐惧，泪水很快夺眶而出，她走近仇良，颤抖着手轻轻摇晃他：“阿良哥哥……阿良哥哥……”
没有回应，仇良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阿良哥哥你怎么了？你……你也不要小乖了吗？”刘小乖泪如雨下，低声喃喃，“你也要像爹爹那样，睡着了吗？不要，不要再留下小乖一个人。小乖会听话，小乖不到处玩了，小乖不贪吃了。”
仇良依然没有动，他的生命之花将近枯萎。
“阿良哥哥……”刘小乖抱住手臂，“小乖好冷……好害怕，阿良哥哥……”
刘小乖不止呼唤，同时泪水落在仇良的脸上。
“好黑……看不清……”仇良喃喃，“我在哪里……小乖呢？”
仇良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空空。
“好累……想闭眼……我不想那么累了……”仇良躺着，缓缓闭上眼睛，“这样好像也不赖。”
“阿良。”
“良子。”
“阿良哥哥。”
仇良的耳边响起三个声音，是刘承生、黄丹颜、刘小乖，他猛然惊醒，看清了真正的世界，听清了耳边的哭声。仇良勉强转头，看向刘小乖。
“小乖不哭，阿良哥哥只是睡着了。”仇良颤抖着举起右手，抹去刘小乖脸上的泪。
刘小乖抱住仇良的右手，什么也不回答，只是嚎啕大哭。仇良听着小乖的哭声，心痛不已，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淌下。
“小乖，不哭……哥哥累了，再休息一会儿，好吗？”仇良眼中蕴藏着无限的疲惫。
刘小乖点点头，不肯放下仇良的手。
仇良闭上眼睛，呼吸再一次弱到难以察觉。刘小乖站了起来：“阿良哥哥受伤太重了，需要找些东西给他包扎一下。”
她抹干眼泪，在道法玉轮上奔跑起来。
玉轮不大，刘小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人。
刘小乖一步步靠近坐在玉轮边缘的背影，等到距离差不多时，她开口：“老爷爷，老爷爷！”
李道一头发雪白，身边放着一把雪色长剑，有鞘。他没有苏醒，背对着刘小乖双眼紧闭，以自己的意念洞察所有。
刘小乖走到李道一身边，侧头看他：“睡着了？”
刘小乖拉了拉李道一的衣服，依然没有动。她又踮起脚尖去探李道一的鼻子，气息绵长到难以置信。
“还活着，但是为什么不理我？”刘小乖离李道一很近，“而且，好舒服，感觉身体轻了好多。”
“不对不对……现在应该找些东西包扎伤口。”刘小乖摇摇头，脚下突然踢到李道一的雪色长剑。
道剑极长，几乎是刘小乖身高的两倍，剑柄处，白色布条细致缠绕。刘小乖看着李道一，轻轻扯了一下道剑。
“没有动。”刘小乖定了定神，有样学样地跪好，“老爷爷，你的东西我先急用了，等我用完，会洗干净还你的。”
她拜了几拜后坐好，皱着眉头半解半扯地把布条完整取下。刘小乖没有再耽误，赶紧跑回仇良所在的地方。
仇良虽然呼吸依然微弱，但伤口的出血已经有止势。刘小乖松了口气，抱起仇良的手，用道剑上沾满了道意的白布为仇良包扎。
虽然简陋，却有着难以预料的作用。道意是最具有创造力的世界规则，更何况这道意来自李道一。刘小乖趁着仇良恢复的这段时间到处跑动，试图寻找别的事物。但玉轮上除了她和仇良，就是李道一和他身边的玉轮。无奈，刘小乖坐回仇良身边，用手指和自己玩耍。不知多久，刘小乖枕着仇良的肚子睡着了。
“好奇怪的感觉……我好像，又能感觉到左手的存在了……好痒……肚子上有东西吗？好舒服的感觉，这里的气息为何这么温和？这里……是哪里？对了，好像想起来了，津环救了我……那个神魂没有阻止我……挪移……这里是……这里是境源！”仇良的意识渐渐清醒。
“阿良哥哥。”刘小乖的声音传来。
仇良精神一震，猛地坐起来：“小乖？你在哪里？”
刘小乖揉着眼睛看仇良，意识到后者恢复许多后，她爬起来抱住他：“阿良哥哥你醒了！”
仇良用双手抱住刘小乖。
“左手……”仇良站起来，“为什么会恢复？”
仇良看到夹在怀抱里的白布，眉头不展。他放下刘小乖，拿起白布问：“小乖，这布条是哪里来的？”
“老爷爷的。”刘小乖据实回答。
“李道一吗？”
仇良想到这个名字立刻警惕，魂念小心放出，慢慢地向四面八方扩张，而当他触及李道一所在的范围时，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那到底是什么……”在仇良的魂视里，一股魂念强大、刺眼到让他几乎崩溃。在这股魂念面前，仇良可探天穹的魂渺小如尘。
仇良的内心第一次生出绝望：“世间怎会有如此疯狂的存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便是李道一吗？这便是那个让津环都恐惧的存在……”
李道一的魂念悠悠荡荡，在这一方世界里平静。
“小乖，跟着阿良哥哥。”挣扎许久，仇良终于决定靠近李道一。
仇良动了，尽管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这是绝对高位对低位者的压制。
当仇良可以看到李道一的背影时，他颤抖着跪下，魂魄深处的恐惧被放大到顶点：“晚辈跪拜前辈。”
许久，没有回答，仇良亦不敢起身。
仇良抬起头，看到刘小乖坐在李道一身边，小小的背影和李道一高瘦的背影形成对比。
“小乖！”仇良冲上前，却在李道一三步外止住，再不能多进半厘。
“小乖！到哥哥这里来！”仇良大喊，却没有回应。那股强大到让仇良绝望的意念笼罩而下，身体的每一寸都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就连骨骼都有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崩溃。再凝视时，困兽的眼里闪过杀意。
魂念凝聚，掌中能量一触即发。
“不要反抗，他是你触及就会崩溃的强大。”
津环的这一句话突然回荡在耳边，仇良魂魄一震，紧绷的脸也松弛了下来。
“我刚才……是不是疯了？我居然……想攻击李道一……”仇良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他似乎笑了笑，接着将全部修为压制，走到刘小乖身边。
“阿良哥哥，老爷爷是好人。”刘小乖看眼前的无限虚空。
“嗯……”
“靠近老爷爷，小乖就觉得呼吸很轻松。”刘小乖认真的说。
“仅仅是身边之物，就能化世间一切于优……这便是李道一……”仇良不可否认，“我的魂力，也在精纯，并且快极……”
“你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了？”仇良心中的绝望化成苦涩，不自觉喃喃。
……
在仇良入境源的一年后，刘小乖的血脉缺陷彻底被治愈，成为了超越纯血人的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血脉？仇良回答不了，只是他越来越不敢与刘小乖对视。变种乱血人的后代本就充满变数，而李道一让这些异变全部向优，造就了现在的刘小乖。
……
入境源三年，刘小乖踏入触鸣巅峰，此等进度难以想象。
……
入境源五年，仇良踏入探天圆满，这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速度。
……
入境源六年，仇良做了一个决定。
……
入境源十年，刘小乖成魂阴，已凌驾于万万人之上。
……
入境源十二年，仇良半步探虚。在这之后，他彻底陷入假死状况，其一切意念都在触碰那无形的壁障。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
仇良在不知多少的岁月中圆满了魂穴的修，当他一次次试图冲击探虚时，他不曾感到恐惧，只有迷惘。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在某一刻、某一处虚无、某一眼的凝聚时，仇良看见了理之下的一光。
那是什么光？仇良不知，但那最接近的境界上的压迫令他神魂巨颤。
“我所恐惧的？也许便是这个了……”仇良的意念将那光的模样记忆，魂念与意念纠缠着，一遍又一遍地临摹，试图画出那一光的不可否认。
在几乎无尽的临摹中，仇良忘记了时间。不知第几次，他颤抖着神念，画出了那一光的神韵。画成的瞬间，仇良明白了这韵究竟是什么。
“理……”仇良喃喃。
……
“小乖，不要离开李道一的身边。”假死一百五十余年后，仇良第一次睁开双眼。
“阿良哥哥，你醒了！”刘小乖的成长还是缓慢，一百多年过去，仍然只是凡人的十二三岁姑娘的模样。
仇良笑了笑，揉刘小乖的脑袋，接着满脸严肃：“小乖，呆在李道一旁边，不要远离。”
“嗯。”刘小乖点头。
仇良站起来，探虚的能力挥手间爆发，只几息，他便看到了自己来时的那一处山洞。
仇良蹲下，双手触摸道法玉轮，魂念与魂力覆满每一寸：“挪移！！！”
仅仅一次，仇良便感到五感尽失。当仇良再次苏醒时，已经过去许久了。
道法玉轮漂浮在山洞上方，不曾被人察觉。
仇良盘膝坐下，将状态恢复到最佳。
“阿良哥哥，你要做什么？”刘小乖问。
“我要让乱血人不再被奴役、不再被圈养。”仇良低着头，看不见双眼，“小乖，第一次挪移没有跨界就几乎让我死去。第二次挪移不仅距离遥远，更跨界……所以，阿良哥哥也许不能再陪着你了。这么多年来，你也知晓了一切……阿良哥哥希望你回到我们的世界，让我们世界的人看到星空。不论……乱血、纯血！”
“这是阿良哥哥的坚持吗？”刘小乖没有把心中的悲伤表露出来。
“纯血、乱血，在我眼里都是人。我不愿再看到纯良被迫害、无辜被奴役、仁慈被虐杀。”仇良的眼凝聚着极致的光，与平病、刘承生有几分相似。
“看着老师死在眼前，是我一生的痛。杀了平病，是我一生的愧。”仇良双手触碰玉轮，“我曾经不理解，但现在我明白——人，本就不应该被固钉。”
“挪移！！！”
仇良不知道这一次的挪移成功了没有，只是回首时，看到了那飘落的泪水。
嘴角勾起，没有道别。仇良背对着刘小乖，向着道法主境跪下。
“我此生，终于有一件事成功了……”
光芒剧烈摇晃，仇良的身影淹没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