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军校邀约
病房中刺激的药水味儿，床前低声的窃窃私语，加上身体剧烈的痛楚，这些可不是让人安宁休息的好东西。脑袋里充满了那条狗的凶残模样，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从未想过会碰到这种事。这就是生活的真面目吧，你永远猜不到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刺激的事刺激着大脑，发出痛苦的警告，聪明的人这一刻应该懂得忘记。胡杨尽量想着过去那些值得高兴的回忆，尽量规划美好的未来，以此减轻肉体的疼痛。
“那头畜生真该死！”羊阴恻恻地说。
“喂，你有没有名字？”胡杨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开口却是这个。
羊沉默了许久:“没有，名字这种东西只有你们才会在乎。”它的沉默令胡杨有些伤感，名字或许不重要，但却是父母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找不到名字的滋味他比谁都了解。
“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胡杨提议道，“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
羊冷笑一下，道:“随你的便，反正没所谓。”
胡杨认真想了起来，不一会儿抬头道:“看你冷冷的样子，就叫‘烟火’吧，希望你多食人间烟火。”
羊面无表情，像一座没有灵魂的石羊，既没答应，又没反对。
“烟火，你怎么没离开？”尴尬了几分钟，胡杨慢慢开口问了早已想问的问题。
“我走不了了，你体内有特殊契约，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得留在这儿。”烟火徐徐说道。
胡杨说:“你家在哪里？”
“没有家。”
胡杨接着说:“那你从哪里来？”
“另一个世界！”
烟火的声音如一潭静水，不带一点感情的波澜，甚至连涟漪都没有。胡杨突然对它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情愫，都是游荡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浪子，他们的孤独又有谁能知道？
在他恍然之时，烟火早已不见，真的和烟火一样，风吹过，不留痕迹。
身上的痛感减轻不少，他知道是烟火的力量。现在虽然受伤，可身体比起前几天要强得多，从内到外都像是重铸了一般，从烟火出现以来，他都有这种感觉。
“叮～”手机铃声，胡杨脸色一下就变了。“完了，昨天就惹到了他，今天又忘了。”
他心里打着鼓，每一下心跳都是战马嘶鸣，战士在喊杀冲锋中倒下。也只能硬起头皮接通电话。
“胡少爷，您又睡过头了？”还没等胡杨开口，就传出了龙部长的声音。
“部长……”胡杨被吓傻了，因为部长的声音很冷静，没有愤怒，没有劈头盖脸的呵斥。这让人更加恐慌。
龙部长说:“不用找了，什么借口都没用了，你不用来了。”
这等于宣判死刑，没给胡杨任何反应的时间。他被开了！
人的霉运难道真的没底线吗？是的，真的没有底线，就像个无底洞一般，你不停的往下掉，却只能悬在空中，永远触不到底。你会发现之后发生的事永远比之前的事更加倒霉。
在医院休息了三天，父母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停地劝他:别想太多，我们再跑跑腿，再找一个工作就行了！
夜晚蒙上被子，他总是想哭，年迈的父母为了他到处奔波，他于心何忍！又怎能心甘情愿接受这种命运。
他没有哭，眼泪能解决很多问题，却偏偏解决不了现实的困难！就算判了死刑，他也得上诉！
第四天，晨光熹微，胡杨换了衣服，洗漱，刮了胡子，整理着装。
在人武部没上班的时候，他就到了武装大楼门口。上班时间到了，龙部长走进大楼，看到办公室前的胡杨，微笑了一下，道了声“早”。
胡杨更加紧张了，本来措辞就没想好，一下子全都忘了。
胡杨结结巴巴地说:“部长，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想到为他半世操劳的父母，鼻头倒有些酸了。
“恭喜你啊，小胡。”龙部长和善的笑着说。
“恭喜我？”胡杨怔住，他摸不清龙部长的意思，是反话吗？
“您的意思是？”胡杨问。
龙部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他，说道:“小胡啊，你可真行，居然不声不响地去考了军校，录取通知书都到了我这儿了，还想瞒着我？”
龙部长大笑，而胡杨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什么时候考过军校？他的确是像做一个兵人，成为有担当的军人，所以他才来到武装部谋一份差事。可是军校毕竟太过遥远了，他想都不敢想！
龙部长道:“赶紧看看吧，你回家写份报告交给我就行了，其他事再说。”
胡杨糊里糊涂地走了，心里五味杂陈，是欣喜吗，的确有点，忐忑吗？非常忐忑。
他拿着这个信封，既不愿松手，也不敢打开。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的的确确是一份通知书:
尊敬的胡杨先生，您已通过我校的招生考试，请您于九月九日前到第十军事学院报到。
最后的落款是侠城军校招生办事处。
胡杨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如何处理。他从没有考过这所学校，甚至听都没听过这所学校。可是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龙部长和人武部政委都发来信息，要他尽快处理好生活事务，抓紧去报到，政委的信息里带有非去不可的暗示。
他没有骑摩托，一个人走在繁华大道上，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注意他，他也没看见周遭的人。在心里很乱时，行走反而会使他安静下来。
一个人都没有通知，包括他的父母，一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火车，没有人来送他。不管是为了自己曾经的梦，还是其他人，他都决定去。
“这封信有古怪！”烟火冒出来说，火车上的人看不见他，胡杨戴上耳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不然被别人当作自言自语的傻子可不好。
“我也知道，这东西来得莫名其妙。”
烟火道:“我不是说这个，信件上有特殊的力量，没见过的力量！”
胡杨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些奇异的东西会找上他，人的直觉有时准的可怕。
在这段旅程中，他不再孤独，至少有一只羊在。
胡杨的父母找不到儿子，只能找到武装部龙部长这里。
“叔叔阿姨放心，小胡去上学了，是一所军校，所以联系不上。”龙部长再三保证，总算说服了他们。
送走老两口，回到办公室，早有一个年轻人等着他，他看见年轻人并不吃惊:“你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很好。”年轻人就是那晚使用雷法劈死妖狼的管氏大哥。
龙部长知道他，知道他和他不是一种人，即使他很想知道他要胡杨是为了什么，但他没问，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问不出来。
这时那晚的女子也出现了，正是管家小妹。
“哥，那边准备好了。”简练的话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管家大哥说道:“走。”他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
两人来时如雾，去时如风，龙部长没反应过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午时，烈阳。许多人待在空调的庇护下不敢上街，却偏偏有人喜欢在灼热的太阳下行走。在众多不得不在闷热的空气中忍受阳光直晒的劳动者中，他无疑是最为特殊的。因为他的全身只有眼睛。
八月火焰过境的天气，每个人恨不得脱光全身，而这个人没有露出任何一片肌肤，戴着礼帽，披着风衣，连手上都有手套遮住，就像藏身于无尽原始的大山森林，不愿被世人的眼光打扰。
一幢大厦，39层，在这个小城里是独一份儿。奇怪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这座独一无二的大厦，确定了一下位置，走进去。
一楼保卫处的小房间里，开着空调，三个人等着。没有人说话，连一丝一毫的动作都没有。其中就有管家兄妹二人，另外一人是个年轻小伙，看模样大概二十出头，像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一样。奇怪的人走进来，三人站了起来。
管家大哥说道：“居然是您，唐因大校。”口气很惊讶。
“我也没想到陈老师也来了。”奇怪的人脱下掩饰的衣物，竟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年纪绝不到三十，风华正茂，被遮住的肌肤像是天山之巅万古不化的雪，白得透亮，白得发光。
唐因大校的回答让在场三人大吃一惊，他们一直保持着警戒，从没感觉到第四个人的存在。
随着唐因的话音，简陋房间里唯一的会议桌上模糊地显出一个人影来，正是那个又瞎又残的陈老头。
陈老师说道：“真不愧是校尉组的人，居然能发现，难怪你年纪轻轻就拿到大校军衔。”
唐因说：“前辈抬举了，我在组里也只是个小卒子罢了。”
陈老师道：“那可真是卧虎藏龙啊！”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年纪大了，见识就不如年轻人了。”言语中不免有些感叹之意。
唐因没接茬，突然问管家大哥道：“管吾，你找到那个奇怪波动的源头了吗？”
管吾回答道：“已经可以确定。”
唐因问：“他在哪？”
管吾道：“本来没有十分把握，但陈老师几次出现，倒让我十分肯定就是此人。我已经安排他去了绝境军校。”
唐因接着问：“你查了他的底没？”
“查过，但是……”管吾欲言又止。
唐因有些奇怪，问道：“怎么？有问题？”
管家小妹管卿回答：“他是个孤儿，养父叫胡先，养母叫刘慧，两人是做生意的小商户，没有什么黑历史。但是他的亲生父母查不到，而且他二十多年来一直是个普通人，和我们的世界完全没有交集。”
“普通人？看来过去的生活已经和他彻底说再见了。”唐因说，不知为何，她的神色有些哀伤，是为了他人，还是为了自己？
此时久不说话的陈老头说：“他的命运从来不是一个平凡人的，他这一生注定不能普普通通过完。”大抵人类的悲哀也是如此。
唐因有了兴趣，“这么说，前辈有所发现？”
“哈哈，你不用试探我，关于这个人的过去，我只能推算到他的普通人生，其他的一片空白，好像不是这个世界。”陈老师故作神秘，“还有保护好他，对你们，会有大好处。”
说完，老头的身影渐渐变淡，随时都会消失。就看他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唐因望着他，问道：“对我们有大好处，对您呢？”她想知道老者想要得到什么。
陈老师没回答，可是逐渐消失的身体好像被定格在了这一刻，没有完全消失。双方沉默半晌，陈老师开口：“对我当然也有意义，只是不能和你们明说，要想知道，让你们老总来问我。”
撂下这句话，陈老师用腿走了出去，唐因没再追问，只是淡淡说道：“您是前辈，来这里我理应敬您一杯茶。”
话音未落，一个茶杯笔直地飞向老头，老头转脸刚好用嘴接下，一仰头喝了，“好茶。”
陈老师不见了，那茶杯空落落的留在桌上。
唐因岑寂好久，一直没有说话。管吾在一旁叹着气，看上去十分无奈、受伤，他家世显赫，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明日之星，他也没让家人失望，他是最优秀的。可是刚才，唐因和陈老师之间的过招让他的自尊心大受损伤。陈老师施展了“和光同尘”与“仙人之姿”两大神通，本是修真界常见的神通，却是极其的难练，因此没几人有所建树，但陈老师却已练得炉火纯青，他何时潜入这个房间并且让他们毫无察觉，甚至现出形来都没有丝毫气息，如果要取他们性命易如反掌，走时的飘渺仙姿他想不出任何办法能留下他。
如果只是陈老师一人让他感到挫折也就罢了，更让他绝望的是唐因居然把陈老硬留了下来，逼得他只能走出去，而且她掷出去的茶杯他自问没有把握接住。陈老师是前辈，早早修行的老道行，比不上是正常，可唐因和他年纪相仿，却已是大校军衔，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差距没那么大。可如今这么一看，和意料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仅察觉到和光同尘，更能强行留下陈老师的仙人之姿，这份修为在修真界小字辈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竟然让管吾生出望尘莫及的感觉。
管卿察觉到哥哥的情绪变化，她是他的“跟屁虫”，眼睛一转就知道他的想法，安慰他道:“哥，你修行天赋比他们高，不久你就能超过他们的。”
妹妹的安慰也弥补不了巨大差距带来的失落感，管吾一下子沉浸到无力自拔的泥沼里。
唐因忽然回头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年轻小伙回答:“胡杨。”
唐因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个胡杨的事上面会接手，你们的表现很好，组织会有嘉奖，还有近期灵气不太稳定，辖区内的工作要比平时更加谨慎仔细。明白了吗？”
三人回答:“是。”
这里发生的事，胡杨在远方自然不会知道，火车到站，怀揣着不安和兴奋向站外走去。
侠城站，一个小站，可却有广袤的土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黄土，绿油油的稻子在风中招摇，唯一幸运的事是他没带很多的东西，没有大件的重行李。和大学迎新不一样，这里没有人来接站，甚至没有任何人在这里。
“这里没有人。”烟火说。
他又强调:“一个人都没有！”
胡杨说道:“售票员不是人吗？”
烟火冷笑着说道:“你真的把那个叫作人？”
胡杨听出话里的其他意味，慢慢走近那个售票员，好家伙，仔细一看确实不是人，而是一个机器人。
高仿真的机器人，拥有人类相同的皮肤，不凑近点根本看不出来。
胡杨冷汗都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卷进了一起诡异的案情中，随时都会有不知名的东西从不起眼的地方钻出来，取他性命。
面对活生生的人，与面对毫无生气的机器人是完全相反的感觉，你也许会对陌生人带有警惕的善意，与之交谈甚欢，但你能对一个没有血、没有温度的机器人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吗？
他自问做不到，忽然很想回去，他出来的时候就像着了魔似的，现在想来真是荒谬！为了来历不明的一纸空文，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这种偏僻且诡异的地方，想想都觉得可笑。
“欢迎！”正在工作中的机器人突然开口，把胡杨吓了一跳。
身上的冷汗突然变成了热汗，浑身燃烧起来了一样。
机器人自然不会理会，“欢迎到侠城，请往这儿走！”
机器人指了一条通道，上面标写着军校的字样，前面的字模糊了。胡杨像是个木头人，直愣愣地往那里去。
走出通道，是一座小县城，县城围绕着一条大道沿两边分布着房屋，这里的楼起的不高，但屋子够多，家家开着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
这里是绿色的，绿色的草木繁茂，却听不见任何虫鸣鸟语，街道上的车整齐划一地排列在车位上，风卷起尘埃，胡杨自觉地拿手挡住眼帘，却也挡不住弥漫的恐惧。
这，竟是座死城！
在这里竟然有一个军校，而且莫名其妙的，他是这学校的学生。事情变得有趣，但有趣的事总是要有些代价的，而且这代价往往付不起，也得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