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峡山道,处处鬼门关。
寻常百里,快马半日。这峡山百里,兜兜转转,曲折难行。忽上忽下,犹如上天入地。道旁多悬崖,望着令人毛骨悚然。时有乱石飞落,防不胜防。这峡山难走,单人匹马,一日也走不出三十里地,更别提商队辎重货物,那更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蠕行。
和尚如今已长出寸许短发,少了出家人的端庄。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珠子一转,更显得精明聪慧。只是那一身家仆的衣着,让他总是耿耿于怀。
“你以后能不能称我一声‘吴恤公子’,我可不是你的下人,好歹让我在旁人面前能抬起头来啊。”马上的和尚对吕公子抱怨。
“我没叫你‘和尚’已是给足你面子,不然让旁人见着你一个和尚整天的胡吃海喝,还不笑话死你。”吕公子一脸笑意。
“那好吧,吴恤就吴恤,以后我就是吴恤了。”和尚终于认命,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就叫吴恤。
吴恤和吕公子信马由缰的走着,前面过了一道山坡,有一处地势平缓之处。
已是日暮,却有两家镖局护送的商队车马聚集在此,搭起帐篷,生火做饭,也该也是准备在此过夜了。
之前让他们结伴的老汉一行人也在其中。此时,老汉正带着几个精干的大汉,在附近巡视,见着有两匹快马过来,面色紧张。
待到吴恤二人近了,见到是两个少年,一众人才松开握紧刀把子的手,各自忙活去了。老汉目光在吴恤二人胯下的马匹转溜了一圈,面带疑惑。
吴恤见到老汉,不敢大意,在马上微微欠身施礼,正要打马往前,就听老汉说道:“两位少年,前面可就要到‘野狼谷’了,天黑路险,还是听老汉一句劝,在此休息一宿,明日天亮再赶路吧。”
“野狼谷!”吕公子闻言一愣,招呼吴恤下马,说道:“天黑不走野王谷,日暮不进迷雾山。我们在此过夜。”
吴恤不解,下马问道“这话何解?”老汉在一边搭话道:“这两地过于凶险,天黑了多有古怪,不可靠近。这是我们走峡山这一行的规矩。”
老汉说完,又端详了吕公子几眼,问道:“你家里姓吕吧?”
吕公子一愣,连忙躬身拱手,恭敬说道:“晚辈正是姓吕,莫非前辈与我家长辈有旧,不敢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汉摆摆手,说道:“老朽名号,不值一提。”又指着不远处一架马车说道:“那边车上还有多余的帐篷,你们去支一个过夜吧。”说完不理吴恤二人,自走开了。
吕公子带着满心疑惑和吴恤二人搭好帐篷,正要钻进去休息,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万镖头,你们抓了这么多鱼!”“晚上可有新鲜烤鱼吃啦。”吴恤和吕公子望了过去,却是另一个镖局的镖师们去外抓了一大网兜鱼回来。
篝火正旺,大鱼鲜活蹦跳,确实令人垂涎欲滴。
万镖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虎背熊腰,神情彪悍,一看也是难惹的角色。此时万镖头正得意的炫耀着说道:“刚赶着马匹去喝水,那边有个小水潭,我见里面大鱼众多,刚好车上带着网,我和几个兄弟一网下去,却差点捞不动。来来来,各位自己来挑鱼,赶新鲜烤了吃。”
“你们要吃鱼可以,不许杀鱼放血!”老汉走了过去,对着众人冷冷说道,语气里带着严厉。
“老鲁,不把鱼杀干净了,烤出来的肉你吃啊!”万镖头见着老汉敌对的嘴脸,也有些恼怒。
叫老鲁的老汉瞥了万镖头一眼,依旧冰冷说道:“姓万的,三年前罗镖头那档子事你忘了吗!”
老鲁提起这件事,周围的人都不禁神色凝重起来,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良久,有新入行的镖师低声问旁边的人“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提起来都好像很有顾忌”?
“罗镖头死的惨啊!”旁边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镖师叹声说道:“罗镖头本来也是我们峡北镇上一个镖局的头。四年前送一批货过峡山道,就在前面两三里的地方出事了。他那镖局只有一人逃了出来,还是半夜闹肚子跑远了去解决才逃过一劫。”
“据说当日,他们镖局里有一匹马在路上摔断了腿,到了晚上宿营之时,镖局里的人杀马烤肉,血腥味太重了,半夜引来了大批狼群。”
“天亮的时候,逃出去的镖师回镇子叫来人手。罗镖头一行十几人二十几匹马,没一个留得全尸。全被啃得只剩一个骨头架子。现场那个惨状,就如人间地狱。那地方留下的血腥气,几年才散的干净。”说话的镖师一边说着话,一边望着罗镖头遇害的前方,眼光里满是恐惧。
老鲁等着那镖师说完话,才又望向万镖头,开口说道:“万镖头,你虽是这行的小辈,可这件事你总听说过吧。你现在还敢不敢吃鱼啦!”
万镖头兴许是被老鲁一声“小辈”激怒了,眼神一凛,脸色涨红,大声叫道:“老鲁,我尊你是长辈,可也没见过这么怕死的长辈。此地离那‘狼王谷’好几里路远,我杀几条鱼难不成还会引来狼群。今天你不敢吃,我姓万的就吃给你看。”转头对着他镖局的手下喊道:“弟兄们,烤鱼吃,不要理他们。”
老鲁正要发作,却被他手下一人拉住在他耳边说道:“镖头,人家非要吃鱼,难道我们还因为这一点小事跟他们干架啊。我们两家兄弟在镇上也是经常一起喝酒吃饭的,别伤了了和气。万镖头说的也不无道理,此地离着狼王谷尚远,几条鱼一点血,不会有事的。”老鲁听完,冷哼一声,转头走开了。
万镖头和一干手下拿着鱼,去到水塘边剖鱼肚刮鱼鳞,洗刷干净了又回来就着篝火烤鱼。
万镖头估计也是心里过意不去,烤完一条鱼,先送到老鲁面前,说道:“鲁老镖头,我年青不懂事,刚才说话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我和在峡山道上混生活的兄弟们一样,对你,那是打从心底敬重的。”
旁边几个镖师也帮腔着说着好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鲁脸色也就平缓了下来,把烤鱼接到手里。一边吃着,一边望着漆黑下来的荒山野岭,口中喃喃说着“希望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