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瞪口呆,冷汗淋漓,都心有余悸。雪无痕道:“巧克力,谢谢你救我一命!”巧克力道:“现勿多说,吾等还未离这危险之地。此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危险至极。且先逃离此处,可再来叙话。以吾之见,左边山坡较缓,而且离平地较近,吾等从此下去,应较为便利。”雪无痕道:“好!”
此时黄昏已过,天渐渐暗了下来,还好四处都是白雪皑皑,视线倒也没有降低多少。两人手脚并用,慢慢挪动身子,向左边平地靠近。所到之处,积雪纷纷下坠,却不闻掉地之声,也不见所归何处。
等到两人下到平地,已累得精疲力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想说。雪无痕右肩受伤虽重,但血已凝结,只是右半身子变成暗红,不再雪中无痕。此时,已到深夜,狂风夹着鹅毛大雪呼啸肆虐。两人本来汗流浃背,寒风一激,冰冷刺骨,不由得都打起了寒颤。
雪无痕道:“巧克力,你有火折子吗?不烧堆火来烤烤,我们会冻死的。”
巧克力道:“吾身并无,但吾侍卫身上应有,可惜侍卫死在他处,吾等可去搜寻,应能寻见。”雪无痕奇道:“你还有侍卫?你带路,我们去找。”巧克力道:“可也。但吾不知现在何处,只知大概方位,吾等慢慢去寻。若迷路,还望恕罪。”雪无痕道:“那么客气做什么?若不是你,我早已摔死在悬崖下了,迷路怕什么?我们慢慢寻找好了。”
两人慢慢用雪洗净脸上手上血迹,挣扎起身。巧克力右手持断剑,杵在地上,借力站了起来,把断剑换了左手,右手用力将雪无痕拽起后,扶起雪无痕的腰。两人站起来,皆气喘如牛。
巧克力喘息道:“此剑虽孬,但现不能丢。吾等皆身受重伤,又精疲力竭,若遇猛兽,若无防身利器,只能坐以待毙。此剑断去一截,适才又在悬崖之上经砾石磨损,十分粗钝。但吾等现别无他物,有总较无好,只能用它勉强作为防身之物。”
雪无痕左手搭着巧克力肩上,右手无力的垂着,道:“巧克力,真是太谢谢你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风雪中迤逦而行。巧克力边走边说道:“不必言谢。若要言谢,也应是吾向君道谢。君多次救吾性命,若吾见君摔下悬崖而置之不理,岂是人哉?吾有疑惑,望君解之:君为何称吾为‘巧克力’?”
“你见过巧克力吗?一种黑乎乎的东西,味道有点苦,但吃起来非常香甜。你长得眉清目秀,脸上连一根胡须也没有,本该是一个小白脸的模样。但你却全身衣服都是黑色,脸色手掌也都是黢黑,不是巧克力做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吾自幼在外夷留学,夷人喜晒太阳,以肤色黝黑为荣。吾留学多年,也有如此陋习,常晒太阳,故肤色较常人黑了许多。吾虽黑似巧克力,但并非叫‘巧克力’。吾姓莫名涵,乃是血蝠族少主。君对巧克力恋恋不忘,想是极喜欢吃巧克力?他日,君来血蝠族,吾请君吃巧克力,让君尽兴,吃个痛快!时至如今,吾还不知君的姓名,请问君高姓大名?”
雪无痕吃了一惊,低头沉思:“血蝠族?那可是我们的世仇。我曾经暗中发誓:‘不报此仇,千刀万剐!’可是他刚才才救过我性命,我若杀他,不是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了?但如果不杀他,又愧对祖先!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浑身是伤,右手已经无法动弹。而他受伤比我轻得多,手中还有一把断剑。即使要杀他,也杀他不过。也罢,先看看情况,再见机行事!”巧克力连问几声,他才冷冷的道:“我叫雪无痕。你是血蝠族少主,怎么不呆在家里享清福,怎么跑到了这里来玩耍?还招惹了雪怪?”
“雪无痕!此名真是妙绝!与君肤色穿着,甚是相符,真乃名副其实!吾并非来此地玩耍,是专门来此地猎杀雪怪也。
“君可知吾为何来猎杀雪怪?此事说来话长。君可是本地人乎?君既知晓雪怪,应是本地人氏,想必君也知晓雪怪的传说。想来君也知晓,本地原本气候暖和,冬天本来极少下雪。而今年极其奇怪,还未入冬就下雪不止,气温异常寒冷。吾族便有传言:极寒之处必有雪怪,雪怪暴虐凶残,无论是何种生灵,见之俱杀。人们恐慌万分。
“吾本自外夷归来不久,不信如此荒谬传言。但在庙堂之上,众人也竟如此说,纷纷向家父进言:‘族长,近来气候异常,未入冬就下雪不止,气温极其寒冷,恐有雪怪降世。现寒冷未久,雪怪未曾壮大,望族长派人去击杀雪怪,以保吾族安全。若置之不理,气温继续下降,雪怪愈加强大,恐怕无人能敌。雪怪势必侵入吾族领地,屠杀族人,吾族不复在世上矣!’家父竟也以为然,便派几员大将去猎杀雪怪。诸将却持有异议,进言:‘狼人部族正虎视眈眈,末将等若北上猎杀雪怪,吾族领地空虚,狼人必然乘虚而入,吾族必遭灭顶之灾!现虽传言雪怪现世,但无人见过其踪影,究竟是否真有雪怪,还未曾证实。为一虚幻传言而使吾族陷入灭族之祸,实为不智,望族长三思!’家父大怒曰:‘雪怪如何虚幻?吾族先祖为民除雪怪之英雄事迹也乃虚假?尔等皆数典忘祖!’众将叩头曰:‘族长息怒,末将等非是质疑祖先除雪怪之事为虚,末将等只是认为如今无人见过雪怪,不知是真是假。即使是真,雪怪又身在何处,末将等又到何处去击杀?若确要击杀雪怪,可先派斥候探清雪怪位置,再让末将等带兵击杀。若不探知清楚,贸然出击,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而狼人近在咫尺,随时会出兵攻打吾族,吾族将士皆在搜寻雪怪,何以御敌?望族长收回成命,还请先派斥候将雪怪探清为宜!’家父不许,曰:‘雪怪乃是活物,又岂能留在一处不动?即便有人探清位置,尔等能保证雪怪不徙于他处?若此时不杀雪怪,待到雪怪壮大侵入吾族领地,吾族岂不也面临灭族之祸?现积雪封路,狼人能带几人来攻?昔日祖先一人便可击杀雪怪,尔等竟需全族将士去击杀雪怪?如此不堪?尔等不必多言,可各带一部,去剿灭雪怪!’众将曰:‘昔日雪怪肆虐,生灵涂炭,无人能挡;百十勇士,前赴后继,皆身死魂灭。吾族祖先,乃天选之子,英明神武,方能击杀雪怪!吾辈俗人,岂能与之想较?若此次真是雪怪作祟,吾族应当全族齐心协力,方能诛杀雪怪;若只是派末将等区区几部,恐以卵击石耳!还望族长三思!’家父怒极,双目圆睁,胡须四散,曰:‘孤命尔等去剿灭雪怪,尔等推三阻四,是何用意?想必尔等贪生怕死,不敢对抗雪怪,简直辱没了吾族祖先英名,有何脸面再为吾族中人?来人,将他们扒去衣冠,交予按察院处理!’
“君可见扒去衣冠是何意?扒去衣冠乃是免去他们官职,交予按察院处理是要治罪之意。那几位大将皆是吾亲叔父。昔日,吾祖父与狼人争战时战死沙场,其时,家父年纪尚轻,有一手握重兵的将军欲犯上作乱,就是这几位叔父拼死杀了那将军,才让家父顺利继位。这几位叔父于吾家立有大功,吾不忍心见他们治罪,连忙向家父求情:‘父亲,这几位叔父有拥立之功,且多年来征战狼人,屡立战功。望父亲顾念亲情,让叔父们将功折罪。况且,儿子以为:叔父所言,并非全无道理。雪怪是真是假,确实还未证实,而狼人虎视眈眈却是真真切切。不如让儿子带人前去探察一番,若真有雪怪,儿子杀之;若无雪怪,便可全力对付狼人。’家父断然拒绝:‘正是因为他等劳苦功高,才赏赐他们高官厚禄。不想他等身居高位,却居功自傲,违上抗命。若不治罪,他等更是肆无忌惮,日后必然谋反作乱。尔年纪尚小,又才回来;乳臭未干,地形不熟,如何能找到雪怪?又如何能击杀雪怪?’又对几位叔父说:‘吾儿既然求情,孤若在固执己见,尔等在背后必骂孤一意孤行、冷酷无情。罢了罢了,孤暂不治尔等之罪,也不要尔等去杀雪怪,尔等明日速去搜寻雪怪,不见不归;若见之,速回禀报,孤亲带大军去剿,且算尔等戴罪立功,官复原职;尔等若能碰巧杀之,可赏千金,爵进一级!’此是斥候职责,岂能让将军施行?彼时,吾虽未亲见雪怪,但只听传言,也雪怪乃是妖魔,非平常人能敌。几位叔父,年近半百,带兵打仗尚可;若让他等寥寥几人去寻雪怪,恐未见雪怪,已冻死野外;若真见雪怪,雪怪迅猛,叔父体衰,必遭雪怪毒手,岂能逃回?吾与众人再三向家父求情,让吾代替几位叔父前去。家父只是不许,并说:‘孤已给尔等机会,休要再说。若尔等再三无理取闹,连同吾儿,一起立即治罪!’众人无法,只好领命退去。
“若真要那几位叔父去寻雪怪,必然有去无回。然家父生性固执,一旦决定便不再更改,若想让他收回成命,难于登天。吾思之再三,决定连夜出来,若真有雪怪,便在叔父之前杀之;若无雪怪,也可暗中保护叔父。故,当夜,吾带领四名心腹侍卫,相仿吾族先祖,皆穿黑衣黑裤——相传雪怪喜白不喜黑,若见黑色,必狂躁而击之,故,吾族先祖穿黑引诱雪怪现身而杀之。吾等也穿黑色,一路向北,搜寻十数日,到了此地附近,仍不见雪怪一丝身影。吾甚怀疑,这世上或本无雪怪,只是众人疑神疑鬼而已。吾遂与侍卫商议,若今日再未见雪怪,就去寻叔父报告,一起回去向家父禀告详情。吾等正商议间,忽听一声咆哮,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随即一阵暴风骤起,一个雪白怪物从雪堆中窜出,举起双拳砸下来,一拳一个,吾两名侍卫顿时倒地身亡。吾惊得手足失措,不知所然。一侍卫大叫:‘少主,快跑!’扑向雪怪,却被雪怪一拳打飞,挂在树上,垂头丧气,已然气绝。吾如梦惊醒,刚欲拔剑为吾侍卫报仇。雪怪却举拳向吾冲来,吾最后一位侍卫护在身前。雪怪一拳冲在他身,侍卫随即撞在吾身。雪怪之力,已被吾侍卫卸去不少,但撞在吾身,吾仍身不由己,飞了出去。吾在空中,看见吾侍卫为了救吾,紧紧抱住雪怪右臂,被雪怪用左拳砸在头上,鲜血四溅,将雪地染得绯红,吾永世不忘矣……吾落地之后,便听君出声警示了。”
“以前,雪怪真是你们族祖先杀死的?不是狼人部族的祖先杀死的吗?”
巧克力闻言,侧头注视雪无痕,问道:“足下何出此言?从何处听闻?”
雪无痕躲过巧克力目光,虚视右侧,说道:“哦,是这样的。我其实并不是本地人,只是路过这里。我在这片树林里遇到了一个人,正是狼人部落的。他告诉我这里有雪怪——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个怪物叫雪怪,他还说了他们祖先杀雪怪的传说,与你的说法不同。我很纳闷,不知道到底那个说法才是真的,所以才问你。”
“此人现在何处?”巧克力握紧剑柄,看看雪无痕目光所视之处,又警惕的望望四周。
“我先前并不相信世上有雪怪这个东西,所以没有相信他。他见我不信任他,就独自向南方走,我一个人向北方走,然后就遇到你和雪怪了。”
巧克力“嗯”了一声,道:“君有所不知,狼人部族最是可恶,彼等阴险狡诈,从其先祖便是如此。吾此前也不信有雪怪;在庙堂之上,众人皆言之凿凿,吾也是将信将疑;如今已确信无疑了。想来吾族传说也必然真实无虚了。
“相传,昔日雪怪现世,也是如此般光景——无处不是冰天雪地。原本天寒地冻,百姓生活已十分艰难;却不想还有雪怪作祟,四处残杀百姓。本地百姓无路可活,便推举了几十个勇士去击杀雪怪。不料雪怪十分厉害,几十个勇士竟无一生还。百姓人心惶惶,皆认为无人能杀雪怪,唯坐以待毙。此时,吾族先祖挺身而出,愿去杀雪怪。吾族先祖平素乐意助人,敬老爱幼,百姓甚爱之。百姓知其去杀雪怪,必然有去无回,不愿他只身犯险,皆痛哭流涕挽留。先祖曰:‘各位父老对吾爱之深重,吾已知矣。然吾无以为报,唯有除去雪怪,方能报答父老万一。吾知父老爱吾,不愿见吾犯险。然,不杀雪怪,雪怪早晚必侵入此地,彼时,吾与父老皆不得存于世上。吾死不足惜,然众位父老若是身故,吾难以心安,虽死不能瞑目。吾已定下计策,此去必杀雪怪,吾也也有脱身之法,父老不必过虑。’百姓以为只是安慰之言,再三挽留。先祖去意已决。百姓只好效仿易水送别荆轲故事,扶老携幼,皆穿白衣白裤,齐聚村口,与吾祖先把酒诀别。唯吾先祖身穿黑衣黑裤——你可知为何?传言雪怪喜白,故何处下雪,茫茫白色,雪怪便居于何处。若有出现他色,雪怪必暴跳如雷,击得粉碎,以积雪埋之,不见其它色彩,唯余白色。先祖穿黑色是以引诱雪怪现身,可省去搜寻时间也。
“与众人诀别时,先祖连饮酒三碗,掷碗于地上。其时,积雪足有三尺之厚,先祖掷酒碗于雪中,深入雪底,撞击硬地之声,酒碗破碎之声,皆清晰可闻,足见吾先祖武功高强。先祖朗声曰:‘众位父老,应知吾自幼习武,自诩尚可,且已设下计谋,此去必能杀死雪怪,吾也并无危险,请父老放心。然吾此去杀雪怪,不知何时可归。吾归来之前,还请父老多多照看家父家母!吾拜谢诸位了!’拜了三拜,转身离开。百姓抱头痛哭,只见先祖在风雪中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掩没在风雪之中。
“百姓皆以为吾先祖如同那几十位勇士一样,必死无疑。岂知过了几日,一个浑身鲜血之人俯躺在村口。百姓不知是人是鬼,虚围远观,不敢近前。百般无奈,推选了一个胆大之人前去察看。那人蹑手蹑脚,还未到跟前,血人挣扎翻了个身,雪地留下一个血红身影,如同凭空多出来一个血人一般。百姓顿时惊如鸟兽散,察看之人也俯倒在地,双手抱头埋入雪地,屁股露在外面,如筛糠一般抖动,雪花竟附着不住,口中直念:‘休要杀我,休要杀我……’又听到血人似有低语,便住嘴聆听,原是‘是我、是我’,声音甚熟。他便壮着胆子,匍匐上前,视之,正是吾先祖。
“先祖击杀了雪怪,凯旋归来。然雪怪异常厉害,先祖虽杀死它,自己也是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先祖深知,若不早回村里,必冻死于野外。故强撑精神,拖疲惫伤躯,迤逦归来。到了村口,终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也幸好已到村口,才能被百姓救回家去。百姓知吾先祖除掉雪怪,皆兴高采烈;唯独一人,竟如丧考妣,心生怨恨,此人便是狼人部族之先祖。此人素来争名夺利、好大喜功,却又本领低微、胆小如鼠。雪怪肆虐之时,不敢去杀;雪怪伏诛之后,却来嫉妒吾先祖击杀雪怪之荣誉。此人心中愤恨,竟思下一条毒计,遂撺掇百姓摆酒设宴为吾先祖庆功。吾先祖为民除害,百姓感激,本欲设宴庆功,但虑及吾先祖受伤未愈,故容后推迟。然经狼人先祖一再撺掇,便提前大排筵席,邀请吾先祖赴宴庆功。吾先祖伤未痊愈,但百姓盛情难却,只得带伤赴宴。狼人先祖,卑鄙无耻,竟于庆功宴上,在吾先祖酒中下毒。
“吾先祖一则有伤在身,二则对父老也无防范之心,一时不察,竟了那卑鄙小人的毒计。此毒厉害非常,当时并无异常——此则可迷惑百姓,不会怀疑是彼作祟——但到月圆之夜,便毒性发作。毒发之时,吾先祖浑身冰冷,如堕冰雪之中,冷汗淋淋,落地成冰,触其肌肤,如寒铁一般,屋里烧满火堆也无济于事。万幸吾先祖武功深厚,运功抗毒,竟让他抗过月夜。狼人先祖见吾先祖未被毒死,竟自来杀吾先祖。奸贼原本武功低微,本不是吾先祖对手。奈何吾先祖重伤未愈,又身中寒毒,竟被其杀死。狼人先祖无耻之极,杀死吾先祖之后,竟宣称雪怪乃是彼所杀。天日昭昭,众目睽睽。除与之同流合污者、及被其武力胁迫者,百姓皆不认同。奸贼狂性大发,在月圆之夜,假妆恶狼来袭,残杀不认同者。其子孙也仿此歹毒伎俩,常在月圆之夜,妆恶狼杀人,故被世人称为狼人。当时,正直之人非死即逃,怯懦之人违心认同。故,当时之人皆以为雪怪乃狼人先祖所杀也。
“吾先祖之妻,人称圣福夫人,其时初孕,外人尚不知。自知狼人先祖必不容吾先祖血脉在世,逃亡在外,经历无数苦难,诞下一子——即吾二世祖——带其遍访名师学艺,立下毒誓,为吾先祖报仇雪恨。然,岂知狼人先祖所下奇毒异常厉害:彼虽未向吾二世祖下毒,只因吾二世祖体内流有吾先祖血脉,竟也含有此奇毒。吾二世祖幼时尚未发作,但成年之后,每逢月圆之夜,寒毒便会发作,全身冰冷异常,血液似随时冻结一般。吾二世祖尚无祖先的深厚武功,无法运功抗衡,只能吸食人血,才能维持一时。吾二世祖生性善良,吸食人血,杀害无辜之人,违背其本性。他痛不欲生,每次吸血之后都想以死谢罪,然父仇未报、名誉未复,不敢死也,只得忍痛偷生,四处寻访名师,以期复仇。其无时无刻不痛苦煎熬,生不如死,皆是狼人先祖所害。狼人先祖探知吾先祖有血脉在世,知必找彼复仇,也时刻学武练功,不敢懈怠。故,吾二世祖一生也未能报仇,幸其子孙甚众,皆承其遗愿,愿报仇雪恨。但其子孙皆带有寒毒,不得不吸食人血,残害无数生灵,被冠以血蝠之恶名。此皆狼人先祖所害也。吾族乱杀无辜,自知罪孽深重,不配存于世上,然族仇未报,不敢死也。吾族所有子孙皆立下毒誓:‘屠尽狼人部族之后,吾族子孙皆自尽谢罪百姓。’直至吾辈,寒毒已稀,成年之后,月圆之夜虽会毒发,吸食动物之血便可缓解,可不再伤害无辜之人。然吾辈知祖先罪孽深重,宁愿身背血蝠恶名,牢记毒誓,必先屠尽狼人部族,后自杀为祖宗谢罪!”
“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狼人部落的人,你们都要杀吗?”
巧克力咬牙切齿道:“然也。并非吾族不分青红皂白,此乃狼人先祖太过作恶多端。吾族所受痛苦挣扎,吾族所害无辜之人,皆狼人先祖之过也!且狼人部族继承其先祖的凶残恶毒,常在月圆之夜,假妆恶狼残杀异己,时至今日,也时常闻之,故有狼人恶名。况且,狼人部族杀吾族民,何曾区分老弱妇孺,又何曾心慈手软?可知之,狼人皆罪该万死,并无一个无辜之人,其族人无论老弱妇孺,见则必杀之。”
雪无痕心中暗想:“罢罢罢,我若放过这人,这人以后必然会杀我族人。就让我来背负这忘恩负义的恶名,我恶名太多,也不少这一个。不过,我现在身受重伤,远不是他对手。让我来想个办法,把他的断剑骗到手,或许有机会杀了他。”打定主意,转头看着巧克力说道:“原来如此,你们两族的恩怨真是深远。对了,你手中断剑是哪里得来的?很像我丢失的那柄,能给我看看吗?”
“吾族与狼人部族只有怨恨,有何恩情可言?此剑是吾在山顶所得。适才山顶之上,君为救吾,将雪怪撞下悬崖,君也不慎摔下悬崖。吾欲救君,但不知如何施救。后瞧见乱木条之间有物体明亮泛光,料想是刀剑之类,可插进陡壁以稳定身形。等吾抄起在手,才发现仅是一断剑。情急之下,吾不及多想,只能听天由命,连忙翻身跳下悬崖,一手抓住足下,一手将断剑插进陡壁。未曾料想,居然奏效。现在细想,此剑应是足下之剑,被雪怪射入树干,此树干又被雪怪拔出当作武器,在山顶被其砸裂,掉了出来。足下可仔细查看,若真是足下之剑,可回家供之:吾与君两条性命,皆由他所救!”巧克力举起断剑,欲递给雪无痕。此时,天色渐明。巧克力忽见剑身斑驳,隐隐约约露出一个恶狼头像,吃了一惊,问道:“君是狼人族人?”
雪无痕故作镇定,道:“我不是狼人族人,看来这柄断剑并不是我的,让我仔细看看……”说话间,雪无痕乘巧克力不在意,左手反握剑格,夺过断剑,乘机一剑扎在巧克力的胸膛。
巧克力又惊又怒,右手屈肘,用力在雪无痕胸口砸了两肘。雪无痕强忍疼痛,左手握剑用尽全力欲戳进巧克力胸膛,却纹丝不动。巧克力转动身子,与雪无痕面对面,左拳用劲砸在雪无痕右肩上。雪无痕右肩本来血已凝固,被巧克力重重一击,血如泉涌。雪无痕难忍疼痛,连忙退了几步,左手舞动断剑,护着自己。只见巧克力黑衣被划开,露出金黄软甲。
巧克力恨道:“狼人部族阴险狡诈,果然如此!尔掉下悬崖,吾舍命救尔,尔竟然乘吾疏忽夺剑杀吾,良知何在?幸好吾有黄金软甲护身,不然必中尔奸计也!尔现身受重伤,右手已废,虽有断剑,吾身着黄金软甲,却能奈何吾分毫?尔现在右肩流血不止,若还与吾周旋,必流尽血而亡。何不速速扔掉断剑,束手就擒,吾可赐尔痛快!”
雪无痕大叫一声:“好!我扔!”断剑脱手,直奔巧克力咽喉飞来。巧克力连忙低头侧脸避开。不料,断剑来势太快,在巧克力脸上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迸出,流了一脸。断剑去势未消,“夺”的一声,插在巧克力后面的树干上。
巧克力惊魂未定。雪无痕已经奔到眼前,挥起左拳正砸在巧克力鼻梁上。巧克力的鼻子歪在一边,鲜血直淌,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雪无痕又挥起一拳砸在巧克力太阳穴上。巧克力脑袋晕眩,摔倒在地,双手下意识抱着头,护住要害。雪无痕骑在巧克力身上,挥着左拳,不停的向巧克力头上砸。
巧克力稍稍清醒一点,瞥了个空子,一拳砸在雪无痕右肩。雪无痕吃痛,左手不由自主的按住右肩。巧克力左右开弓,又连续砸了几拳在雪无痕右肩上。雪无痕摔倒在地上。巧克力翻身起来,坐在雪无痕身上,拳头雨点般的砸在雪无痕右肩上。
良久,巧克力精疲力竭,提起双拳,火辣辣的痛;看那双拳,鲜血淋淋,也不知是雪无痕的血还是巧克力的血。再看雪无痕,气喘吁吁,左手按住右肩,鲜血随着呼吸一股股的往外涌,身后的白雪也染成粉红。巧克力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断剑处,颤巍巍伸出双手,紧握剑柄,大喝一声,拔出断剑。又摇晃回到雪无痕面前,举起断剑,大叫一声:“狼人狗贼,拿命来!”眼见雪无痕眼露惶恐,心下有些不忍,断剑向下刺出,忽觉背后一阵暴风大作,被某物重重击中后背,巧克力双手一软,拿捏不住,断剑脱手,整个身体飞了出去。
巧克力飞出三丈来远,摔倒雪地。巧克力翻身坐起,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正快步赶来,心下骇然——竟然是雪怪。只见雪怪三步并着两步,飞奔过来,一拳打在巧克力胸口上。巧克力身子一仰,整个身体陷入雪中;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正喷溅到雪怪手臂上,星星点点,犹如画家在其手臂上点上无数红梅。雪怪又砸了几拳,巧克力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双手护着头部,双眼从缝隙盯着雪怪拳头,看他打向哪里就向哪里运功抵抗。然而,雪怪拳头犹如千钧重,巧克力虽运功抵抗,仍觉得骨头似乎被砸得粉碎,血肉也被撕裂,搅在一起,如情人一般,永世不得分开。
雪怪每砸一拳,巧克力就下陷一寸。巧克力浑身肌肉撕裂般痛,已无法运功抵抗,自知已难逃一死,迟早会陷入地狱。但见雪怪一拳向自己脑袋砸来,巧克力已无法躲闪,无力抵抗,只有闭目等死。只听见雪怪咆哮一声,如晴天霹雳一般,拳头砸在头上,居然丝毫不痛。巧克力睁眼看时,只见雪怪右臂已断,仰天咆哮;雪无痕手持断剑,满脸不虞之色,目光呆滞的望着断剑,立在一旁。
原来巧克力断剑脱手时,正插入雪无痕右肩上的积雪中,距颈部仅余三分。雪无痕挣扎起身,看见雪怪用拳头雨点般的砸向巧克力,不及多想,左手抄起断剑,飞奔过来,正看见雪怪抡起右拳砸向巧克力头部。雪无痕知断剑粗钝,不易伤害雪怪,只能挥剑劈砍雪怪右臂,让其偏离准头,不至于打在巧克力头上,未曾想一剑居然把雪怪右臂劈断。雪怪吃痛咆哮,震耳欲聋,雪无痕也是吃了一惊。
雪怪转身,抡起左拳,自下而上,砸向雪无痕腹部。雪无痕连忙用断剑去劈雪怪左拳,却如劈在镔铁之上,断剑反弹回来,直奔雪无痕面目。雪无痕连忙转动手腕,剑腊狠狠拍在雪无痕脸上。雪怪一拳重重打在雪无痕腹部,雪无痕像出膛的炮弹,飞出三四丈之遥,砸在地上。雪无痕腹内翻江倒海,“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全吐在断剑之上。
雪怪将右臂插进雪地,眼露凶光,盯着雪无痕。雪无痕知其会长出新的右臂,更难对付。连忙想挣扎起来,然而体内撕心裂肺的痛,竟使不出丝毫力气。雪怪抽出右臂,居然并未长出新臂。雪怪把残臂看了一回,仰天长啸,四周如起飓风一般,卷起风雪围绕着雪怪。雪无痕看他面目狰狞,近似发狂,自己却挣扎不起,已是无力再战,长叹一声,只能听天由命了。
忽见雪怪身后站起一个血人,原来是巧克力。巧克力自知已是必死无疑,但也不想再坐以待毙,便挣扎起身,抡起右拳,打在雪怪身上,不料却如击棉花,竟把雪怪身体打了一个洞。雪怪吃痛,连忙转身。巧克力收手不及,拳头还留在雪怪身体里面,被雪怪一扭,“咔嚓”一声,小臂生生的被折断。巧克力身不由己,踉踉跄跄,被带着转了一个半圈,连忙收回右手,转身就逃。雪怪转过身来,发现空无一人,上下左右都看遍了,没有半个身影。再一回身,却发现巧克力正在逃走,飞起一脚,正中巧克力臀部,将巧克力挺着踢飞出去,像弓一般。仿佛一个射手射箭,箭没射出去,弓倒扔出去了。巧克力正好脸对脸的摔在雪无痕身上,挣扎着想翻身从雪无痕身上下来,却发现屁股刺痛,想是髋骨已经骨折,双腿无力,只能左手撑着上身,却也移动不了半分。巧克力无奈,正想说句“对不起”,不料嘴巴一张,一口鲜血直喷雪无痕面目。雪无痕也只有左手能动,想遮挡,又不想丢掉唯一的防身武器。情急之下,只能用断剑遮挡。这哪挡得住?除了一道剑痕雪白,满脸都是红色的血迹。
雪无痕突然瞥见雪怪飞奔过来,自知也是在劫难逃,举起断剑,瞄准雪怪右眼,打定主意,即使自己丧命,也要让雪怪瞎掉一只眼。雪无痕见雪怪已近,飞剑出手。岂料重伤无力,断剑偏离目标,扎进了雪怪右胸,连柄没入。雪无痕长叹一声,怨恨自己太过心急,应迟点出手,必能刺中雪怪眼睛。不料却见雪怪跪倒在地,四肢着地,张口咆哮。只见雪怪右胸嗒嗒滴水,渐有小孔,变成涓涓流水,孔洞越来越大,流水也越来越多,犹如汩汩泉水从洞里喷出。
巧克力看雪无痕张口结舌,是笑非笑,便扭头望去,只见雪怪身体也越来越软,几个雪球融在一起,活像一座喇嘛白塔。巧克力不顾脖子酸痛,直看到雪怪完全融化,所处地上的积雪也完全融化。地上只余下一汪清水,水里带着淡淡血光,水中有两柄剑,一柄白亮的宝剑,一柄斑驳的断剑。
此时,风停雪止、云开雾散,久违的蓝天露了面,赫日展现了真颜,白云镶上了金边。和煦的阳光洒下来,雪无痕和巧克力倍感温暖,放松的心情无比舒坦,树上融雪滴答滴答的催眠,两人不知不觉进入了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