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父亲来信，说让我给你拿过来。”
萧如卿接过，信封上洋洋洒洒写着，吾家老幺启。收到萧繁国的来信萧如卿并不意外，只是没有想到会通过萧如枫。
萧如枫手垫到脑后，顺势躺到了地上，“父亲一共来了两封信，却不是一同发出的，我看连寄信的驿站都是不同的。”
寄给他的是皇家驿站发的，给萧如卿这一封却是从京郊的一家小酒楼寄的。
萧如卿拆开信，没一秒钟就把信递给了萧如枫。萧如枫奇怪地看着萧如卿，信件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一派胡言。”
父亲让他亲自给萧如卿送到缅桑的信，就只是为了骂萧如卿一句吗？
“父亲给你的信里面说了什么？”萧如卿问一旁的萧如枫。
萧如枫掏出信，放到萧如卿手里，“比给你的信还是要复杂一些的。”
信里其实也没有讲什么重要的事，只说了家里一切都好。萧繁国让萧如峰去看一下萧如卿现在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困境，他不是很放心。
信里还讲到此前萧繁国去悬灵阁找了司莫，想请司莫帮着把萧如卿给救回来。但司莫让萧繁国不必担心，说萧如卿在祭雨身边不会有大碍。
于是萧繁国在信里特地交代道，勿为难祭公子，勿寻麻烦于他。
萧如卿不是很能理解萧繁国的思维，如果司莫是个骗子或者坏人，那她的小命不是就要完蛋了，她觉得萧繁国心可真大。
果然萧如枫接着说道，“我还收到了母亲的信。母亲说让我不要听父亲的，让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你是否一切安好，祭雨有没有欺负你，祭雨这个人到底可不可靠，她说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为了民族大爱就被妖给卷走了。”
萧如卿想象着戚莺飞温温柔柔却又满眼怒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还是娘最疼我。”
突然就想起最近一直忙着旁的事，似乎很久没有给戚莺飞专门写信了，暗骂自己混账。
萧如枫瞟了一眼身边时开心时忧愁的萧如卿，“你看起来过的还不错，能吃能喝，能惹麻烦能上房揭瓦的。”
萧如卿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原想还嘴骂回去，但还是闭上了嘴。
萧如枫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一年了，你掰着指头算算你往家里写过几次信，你知道爹娘还有祖父有多担心吗。”
越说越生气，声音拔了老高，“祖父天天在爹娘耳朵边念叨，说老幺年龄小脾气大脑袋傻，别让外边的人给卖了！老人家那么大年龄了还天天操心你你怎么忍心的！”
萧如卿被骂的心里面甚是委屈，还有些不服，“我怎么就脑袋傻了！再说了，怎么你们能出来，我就不能了吗？”
萧如枫一个指头戳到萧如卿脑门上，“你和我们一样吗？我们哪个人是跟着恶妖混的？我们哪个身边的人是吃人魂魄的？！”
声音大的萧如卿耳膜一震一震，她回头看了看，并没有瞧见祭雨，但她觉得他一定听见了。
她摸了摸额头上被萧如枫戳出来的红印，眼睛有些湿润，下一刻似乎就要有泪落下。
却不知是为了谁。
看萧如卿眼眶红红的，萧如枫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骂的有些过头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父亲为何要给你这样回信，你同他说了什么。”
萧如卿揉揉眼睛，吸了吸气，“并没有说什么。”
萧如枫不信，但看萧如卿低着头情绪低沉的样子，也不好再逼她。伸手拍拍她的头，“你也不要心里压力太大，若真的害怕，不想待了就同哥哥说，我一定去找司莫想办法，刀山火海也把你弄回家。”
从萧如枫眼里，她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关怀。他误会她了，她心里难过，却并不是因为想家或者害怕，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之前差点死在祭雨手里的时候，她确实是害怕的，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父母和哥哥姐姐们了，她以为她的人生即将结束在这个沙漠边缘的小镇上。
但祭雨身上有一些东西总是能让她的嚣张盖过恐慌，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觉支撑着她。
骨子里的放肆。
就像是她看着魏昭凌，便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哪怕他处于她的对立面，哪怕她知道他精于算计。
血液里的信任。
但她的理智也在帮她去抑制那些从内心深处渗出的非理智情绪，她对祭雨放肆，却也始终把握着度。她对魏昭凌信任，却也给自己留有退路。
抬头看着萧如枫，她眼里的难过已经不见了踪影，重新占据她眼神的是坚定和沉静，“二枫哥哥应该知道我的，我自小就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不认为这是优点，但我也不想去强制自己改变。”
这萧如枫确实心里有数，他作为兄长，从小又是一个不爱出格的人，时常会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有些太过于跳脱了。
但他也知道，萧如卿不是一个不知道分寸一意孤行的人。
萧如卿看着眼前的桃花树，笑道，“哥哥放心，如卿虽说有时候脾气有些直，但也不是一个傻子，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天时间过的很快。萧如卿领着萧如枫逛了一下缅桑，但看萧如枫兴致并不算高。想来其实也正常，毕竟萧如枫骑着骆驼在沙漠里走了一夜，现在看见沙子就想吐。
在酒楼吃饭的时候萧如卿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张掖？”
萧如枫扒拉了两口米饭，“明日。”
“这么急啊。”萧如卿觉得有些遗憾，同家人一年未见，她其实还想要跟萧如枫多待几日呢。
萧如枫放下筷子，看向自己妹妹，“你心里面其实也是有担忧的，或许不算害怕，但终究要让自己神经紧绷着。见到我便觉得像是有了靠山，是吗？”
萧如卿紧抿双唇不说话，若说在祭雨没有差点掐死她之前，她是没有这种担忧的，她也算是放松。
可现如今确实像萧如枫说的那样，她算不得害怕，却还是心中有了一丝嫌隙。
忍不住吐出心中一口浊气，“我这样并不好，左右为难摇摆不定，一边放不下自己的许诺一边又不能踏实地执行，祖父以前骂的果真不错。”
萧如枫好奇道，“祖父骂什么。”
“祖父说从小教育我要行事利落，我却还是扭扭捏捏。”那时是因为安息香得罪了魏昭凌，萧平山骂了她。现在想来这么久了她却还是如此。
萧如卿陷入了自我怀疑与嫌弃之中，皱着眉头喝酒。萧如枫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方才你还说你不想让自己强制去改变，现在你又在这里检讨开自己了，祖父说的确实是不错。”
啪！萧如卿把刚刚啃完的骨头吐到了萧如枫的饭碗里，“你赶快给我找个嫂子吧，让嫂子好好教教你善变是女人的权利。”
萧如枫一脸不满地让小二又重新给他上了一碗米饭，“那你也什么时候赶快给我找个妹夫吧，让妹夫好好教教你不能理解女人是男人的权利。”
“……”萧如卿觉得萧如枫还不如赶快回去，在缅桑净是给她添堵。
喝口水顺顺气，萧如枫问，“你在缅桑这一年到底都干什么了，杨嫂之前来缅桑的时候说是要在缅桑待个十天半月的，怎得没几天就又回去了？”
萧如卿无辜道，“杨嫂行程有变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少跟我装糊涂，”萧如枫瞟了萧如卿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你怎可能就老老实实在缅桑待着。杨嫂的事情肯定同你有关。”
萧如卿看向四周，想起了一年之前她和萧如枫驱马前往祁连的场景。那时他们也曾辗转在一个又一个酒楼，听过一个又一个故事。
“你最近可知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萧如卿直视着萧如枫的眼睛问道。
果不其然，萧如枫不说话了。
她举起酒杯，萧如枫不知她欲做何事，但还是同她碰了杯，一饮而尽。
萧如卿说，“有些事你们不愿意同我说我便不去问，因我知晓你们不想我担心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萧如枫看着自己的妹妹，眼神里有疑惑。他印象里她并不是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在他脑海里，她还是那个天天只知道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乱跑贪吃贪玩的小孩子。
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只轻轻拍拍她的头，“无论何时，父母还有哥哥姐姐们都是你的后盾。”
喉间一哽，她差点要落下泪来。
一天时间过的很快，萧如枫和祭雨并没有再说话。第二日一早，萧如枫便要上路了，只不过这次他走的是官道。
萧如枫骑着祭雨给他寻的好马，交代萧如卿，“这个骆驼可是陪着我横穿了整个沙漠的，你切记要帮我照顾好它。”
萧如卿打了个哈哈，瞧着一旁还在嚼草的骆驼，甚是头疼。
而后萧如枫看向祭雨，“司莫说如卿跟着你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我虽信不过你，但是我信得过司莫。”
萧如卿扶额，司莫在他们萧府还真的算是个一言九鼎的大人物了。
最终萧如枫对萧如卿说，“他若是欺负你便回家，我们萧府也不是随便让人拿捏的。”
萧如卿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两步拍拍马屁股，“行行行，你怎的现在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快走吧。”
“不知好歹。”萧如枫瞪了她一眼，便骑马离开。
马背上的人依然是少年模样，其实萧如枫如今不过才二十二岁而已，却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那萧府的孩子或许早长大吧。
看着原去的二枫哥哥，萧如卿的双眼模糊了。
似有预感，下次再见时一切便都是天翻地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