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继任向先生禀报后准备返回镇上。
来书院已经一旬有余,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这半个月来虽然在书院无所事事,看似清闲,但是他的内心一直有些怀揣不安。
不知隔壁的苗老汉病好了没,不知兰姨会不会担心。想到这他摇了摇头,赶出脑中的胡思乱想。
“你要回去,带我一个?”不用想也知道说话是曹振铎,不容余继任拒绝,拽着他出了书院。“先生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潜山依旧青山绿水,在茂密的丛林里摸索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熟悉的道路,余继任有些感慨。
回到和猛虎争斗的地方,几日的丰沛的雨水早已将这里的痕迹洗刷的一干二净。
余继任把黄狗安葬在这里,又想了想,取来那日发现的草药摘种在土包上。貌似自己现在也只能为它做这些了,我还会来看你的,余继任默默道。
“走吧走吧。”一旁不耐烦的曹振铎催促道。
两人回到镇上家里,浅浅的篱笆把小路与院内隔开,几只母鸡悠闲地在院内闲逛。
曹振铎来到后就没安生下来,东瞅西看,摆弄着院内的没见过的小玩意,对于余继任生活四年的小屋有着莫大的兴趣。
“没想到你这还挺干净。”最后或许折腾累的曹振铎惬意躺在吊床上,颇为意外的道。
“我去隔壁看看,你休息会吧。晚会我带你去镇上逛逛。”
没有睁眼的曹振铎冲余继任摆了摆手,示意别打扰自己的清净。
余继任出了门,越是靠近越是提心吊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苗老汉提起黄狗的事。短短的几米如同他第一次进山一样,内心充满抗拒和不安。
收拾思绪,余继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推开门后,院内一座小土堆映入眼帘,与这个院子格格不入。
余继任不禁百感交集,怀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土堆。
“苗大爷啊!我还没见您最后一面,你咋就走了啊!”余继任跪在土堆前声泪俱下。
破败的院子内充斥着悲恸的声音,凄凉在余继任心中蔓延。
吱嘎,一声推门声打断了余继任的哭喊。
“吵什么吵,老汉还没死呢!好好的午睡也不让人清净会。”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余继任的哭喊。
余继任长着嘴惊喜回头,只见苗老汉一脸惊愕,楞在原地。
苗老汉欣喜道:“孩子你没事就好,莫哭莫哭,起来。”
看到苗老汉安然无恙,余继任擦了擦脸,抽泣道:“苗大爷这是什么。我还以为您……”
苗老汉老脸一红,赧然道。“那是你的墓……你进山后我一直提心吊胆,以为我一把老骨头让你遭遇了不测。”
余继任向他说了前些天的经历,苗老汉又是一阵唏嘘。
“大黄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人没事就好。对了孩子,你这几日未归,林家几次派人询问,你快去给你兰姨报个平安。”
余继任辞行,带上曹振铎急匆匆赶往林家。
林家大门前很是热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余继任心想,这时上门不知打扰不打扰。
同行的曹振铎见他有些迟疑,推着他来到门前。
“找到了!继任在这!快去通知二爷!”一人欣喜喊道。一群人把两人围住。
“余小子你这几天去哪了,害的我们好找。”有人埋怨道。
余继任连忙拱手,口上惭愧抱歉,内心却暖暖的。
一行人拥簇着余继任来到林府前。林二爷得到消息,已经返回。
“好!这几日先谢过大家的帮忙,来日林某自有酬报。”林二爷拱手,声音洪亮。人群中一阵沸腾。
遣散众人口,林二爷带着两人进去。
“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曹振铎小声说道。
此时的林府并不安宁。
林太爷在中厅大发雷霆,林大爷林大娘坐在下面,眼观鼻鼻关心。兰姨暗自伤神抹泪。
“爹啊,为那一姓余得穷小子搞得我们家不得安宁……”林三不忿道。
林太爷闻言大怒,拿起拐杖便要教育出言不逊的儿子。
“当年若不是你,继任也不会搬出林家,也不会有今日。”
林大娘冲林三使了个眼色,又出言安抚盛怒的林太爷。
“爹,继任来了。”林二爷带着两人来到中厅。
余继任还没来及问安,兰姨冲来搂着余继任痛哭:“你这小孩子去哪了,连个信声也不留。”
余继任拍着兰姨后背,轻身安慰。他从有记忆时便是跟从世叔流浪,甚至不知父母的姓名,但是这个妇人给了他母亲的感觉。
等兰姨情绪安稳后,余继任便向林太爷请罪,感谢这几日林家对他的上心。
林太爷握住余继任双手,有些自责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向你世叔交代。你兰姨待你如子,你回林家吧。老二,你怎么看?”
“不用了,余继任要跟随我先生读书。”不等林二爷回答,有人替余继任拒绝。曹振铎早已把刚才闹剧看在眼里,也明白余继任的难处。
“哦?这位小哥是?”林太爷这才注意到曹振铎。
“陈留,曹振铎。”曹振铎有些自傲。
林太爷肃然沉思。
曹姓是世家大姓,九州分支多不胜数,但是陈留曹家有且仅有一家,曹国国姓。
林太爷打量一番曹振铎,见其衣冠华丽,仪容富贵,心里信了八分。还是有些担忧道:“不知你先生是何人,在何处授课?”
“先生徐植,在潜山书院。”曹振铎淡淡道。
“潜山也有书院?”
林二爷接过话,点了点头道:“我听伙计曾说过,有人曾在潜山见过一座书院。若是继任在潜山读书,那也不算远。”
林太爷这才放下心中疑惑,通知下人做饭,又让林常青带着两人在林府游览。
“兰姨,做饭让下人就好。”余继任心疼道,想必这几天她也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安危。
“无妨,难得你来,”兰姨温和道,想起这么大的孩子进山面对猛虎,眼泪又止不住流下,“这么小小的人,懂事又听话,为什么过得这么惨……”
余继任轻轻擦拭兰姨两行清泪,宽慰道:“兰姨不哭,小子过的很好呢,你看连兰姨和我非亲非故都会挂念我,我怎么会苦呢?”
兰姨抱着余继任哭的更凶了。少年在兰姨怀中手足无措。
“继任,要不不去山里读书吧,跟着二哥做事,就算没什么大富大贵,安安稳稳一生也好。”兰姨泪眼婆娑。
看着兰姨红肿的双眼哀求,余继任心有不忍想答应时,林二爷进来抱过自己妻子道:“妇人说什么傻话,读书也不是体力活,也不用进山冒险,等继任学成归来,能帮上我更大的忙!”
兰姨这才醒悟,自己先前关心则乱,妄自替少年作主,慌乱抹了把脸出声道:“兰姨胡乱说的你别放心上,读书用度让二哥给你出。先别拒绝兰姨心意,这算你二叔聘用你的订金,免得你之后学成归来不认账了。”
这是兰姨知道自己不喜欢受人恩惠,害怕自己推辞。余继任为了让兰姨宽心,欣然接受。
餐桌上林家人待客热情,想必是知道了曹振铎的来历。一向口无遮拦的林三也熟络说着镇上趣事,并且旁敲侧击曹振铎和余继任的关系。
曹振铎熟练应对。看得一旁的余继任有些诧异,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曹振铎也对人情世故这么老练。
“哎,真是无趣。”辞行林家后,曹振铎老气横秋,又恢复成那个放荡不羁的跋扈少年。
余继任笑了笑道:“不装了?”
“我这不是给小弟装门面嘛,你还挖苦我?”
“是是。没大哥样子的大哥。”“你这没小弟样子的小弟。”
余继任回头,兰姨带着林常青两兄弟站在门前冲着他挥手。
余继任也挥手回应。
少年不懂世故,出门远游,回首不忘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