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项伯要了长孙苕的事在江南传了开。
江南地界不大,任何风吹草动,一经口口相传,就变得沸沸扬扬。
已经五日过去,楚项伯没有任何动静,倒是这一日传了她去,说是问话。
楚项伯一行宿在江南驿站,长孙苕进去时,那御史公正立在书案上写字。她小心翼翼行了礼,见他不理,便站在一旁替他研起了墨。
那楚项伯看她两眼,嘴角像是掩了笑去。
“见你如今模样,便知道这些年你过的辛苦,却也活的自在。”
“大人何处此言?”
“这几日,听人说起你从前往事,说你七年前投奔你舅父,为了活命担了许多苦楚。可我瞧你如今这般机灵,是不会叫自己受了旁人欺负,可见你啊,活的自在。”
“您这话,倒叫小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笑:“说的好像您从前就认识小女似的。”
楚项伯笑而不语,像是默认。
“老爷,其实小女今日见您,也是有一件事想问您。”她小心试探:“之前您说回販龜城的事……您可是随口一说?”
“御史公一言九鼎,怎么,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那楚项伯高她一头,真这般厉声一句,纵使长孙苕这顽劣脾性也难以消受。
她磨墨的手抖了抖:“不是小女不知道报恩,只是我那哥哥,他原是个强健的身子骨,谁知下了水牢一折腾,竟舍了半条命出去。小女此次若去了中原,岂不无人照料哥哥。我家命苦,如今只剩我二人兄妹相依为命,老爷可否体谅小女。”
“是吗?我见过你那兄长,他可不似你说的这般体弱,欺瞒御史,可是重罪。”他笑笑:“欺瞒御史,可是重罪。”
“小女不敢!”
他将一本名册递到长孙苕手里,上头记的是这江南贪污案的涉案人。
“你瞧瞧,这名册上没有你兄长,也没有你舅父。我查过,使司府上下的确与此案无关,但我若想叫他们有关,法子多得是。你说你不愿随我去中原,便是想要你兄长回那水牢?”
“我不是!”
“你自然不是。”那楚项伯像是都算计好了:“你随我回販龜城,我找人医治你兄长,待他伤好,我会派人将他接来中原,再给他安排一个闲差。你看如何?”
如何?
如今长孙苕被楚项伯算计的清楚,哪里能容的了她想?
“老爷……”长孙苕才想开口,看见楚项伯那双眸子,只得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笑笑:“你这丫头是个聪明人。”
他收回名册,将一盘橘子递到她手上。
“尝尝。”
长孙苕以为是那御史公赏赐,拿了一个才要吃,却听那御史公笑道:“丫头,这就要吃,你也不怕淬了毒。”
“老爷怎会无故害人,您才叫了我回中原。”
“是么。”他的眼眯成一条长缝:“你倒肯轻信旁人,我那这名册给了你,你也不细看,指不定我要了你回去,应你的话却一句不当真。”
“您不会。”长孙苕倒是斩钉截铁:“您可说了,御史公一言九鼎,您若是扯谎,可不是失了大人的威信?再者说了,小女是什么脾性,您也知道,您就不怕小女便会一把火烧了您的御史府,再一条绳子了结了自己,叫您人财两空。”
“你这妮子,心思倒多。”他笑笑:“我不过是叫你回去做添水丫头,你可别作怪。”
“自然不会。”长孙苕点点头,只单瞧着这御史公的面容,眉梢眼角,究竟是哪里似曾相识?如今,这人就立在她面前,却仿佛一个记忆中的少年。
“老爷。”她问:“是否何时,你我在哪里见过?”
“你我若见过,也是在販龜之城了。”他的眼里像是含了几分期待:“你我若真见过,你可能想的起来?”
记忆里,是有一个玄衣少年,与她一般年纪,冷言冷面,却热心热忱。
可年逾五十的御史公,怎会是那个少年?
面前的楚项伯的确年轻的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若没了胡须,他可与弱冠男子堪比一二。长孙苕痴痴的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望着楚项伯的眸子,说不出了话。
或许,日后,她自会知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