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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八卦门

拜师是学习技艺前的头等大事,武林中人向来重视。

黄云龙、崔剑鸣和霍山在一干竹屋前设立了一座香案,案上烛火莹莹,香烟袅袅。不多时,只见汪远洋从后堂走来,他已改换了行装,身上穿一件青色八卦道袍,头上盘了一个小髻,仪态威严,仙形道体,果然有一派宗匠的风姿。

汪远洋、黄云龙、崔剑鸣各捻起三柱香,对着里壁悬着的一副画相拜了下去。黄宜抬眼看去,见那画相上的人风神迥异,左手持一柄大刀,步下所踏是一副八卦图,刀尖指向东南,左脚微曲,右脚呈环绕之势,料想那人便是八卦刀的师祖。只不知姓甚名谁,是哪朝哪代的武林人物。

只见汪远洋、黄云龙、崔剑鸣对着那画相跪了下去。汪远洋祝祷道:“弟子汪远洋,今收黄宜为徒,授予八卦刀法,是为八卦刀第十四代传人。愿师祖在天之灵庇佑,教黄宜用功向学,洁身自爱,不致折堕了八卦刀的声誉。”拜了四拜,站起身来。俨然道:“黄宜,你今拜我为师,传习八卦刀法。须得恪守门归,如有违反,决不轻饶。”黄宜道:“弟子谨遵师令。”

汪远洋叹息一声。又道:“八卦门虽然人材凋零,弟子分散,但八卦刀法数百来始终能和其他门派的武功互争雄长,不遑多让。只要能学好本领,行走江湖当然不怕。但武功高低,又何足道哉,最要紧是懂得尊师重道,洁身自好。倘若道德高尚,持身正直,能以德服人,就算武功粗浅,又有何妨。黄宜,你可要记好了。”

黄宜道:“是,弟子谨记。”向汪远洋、黄云龙、崔剑鸣三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汪远洋道:“我知道,你心中自然有许多疑问,我们的师祖是什么人?为什么八卦门会人材凋零。这些事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但师祖的大号却务必要记得。”

他缓了缓。又道:“咱们八卦刀法的师祖名字已失落无可稽考,门人只知道他的大号,叫作‘不醉道人’。”

黄宜道:“不醉道人?”

汪远洋道:“这些事本来并无多大关系,但你既是我的弟子,又是八卦刀第十四代传人,原该让你知道。这不醉道人,原是唐朝天宝年间山东济宁府的一名武师。好饮酒,量如海。相传,有一次,不醉道人约了人在安徽采石矶旁的酒楼上比武。届期,不醉道人如约而至,去到约定的地点。只见那酒楼枕溪临江,前后三进,共有三层,高六丈余。道人登上第三层楼,俯瞰长江,但见脚下江流浩浩,奔腾不息,青山烟雨,尽收眼底,胸怀为之大畅,不禁豪兴勃发。当即便向酒家要了两坛美酒,若不是因与人约了比武,只怕道人非喝个酩酊大醉不可。道人向酒家说明来意,包了第三层楼,叫上一桌子好菜,自斟自饮,一面观览长江风景,一面等候相约之人。”

汪远洋缓了口气。道:“眼看日薄西山,夕阳渐没,等候之人却始终不见来。道人的两坛美酒早已喝完。他料想对方是大有来头之人,必不会爽约。又要了两坛酒,自斟自饮。那天来酒楼喝酒的人见他独自一人,非道非仙,竟包占了第三层酒楼,都大为好奇,不知这人要做什么,更有的则以为道人恐怕是脑袋有问题。两百多人喝完了酒,都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静静的等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看看会有什么奇事发生。”

“没多时,便有一人挤开人众,爬上了三楼。来人是个文士,头戴方巾,仙风道骨,醉态可掬,刚爬上楼来,不醉道人便已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那人自说他是与不醉道人约架的人的至交好友,因他的朋友喝醉了,不能赴约,又不敢失信于人,因此请那人代替。不醉道人心头有气,暗想老子等了半天,本来要好好大施拳脚,却等来个醉猫,这不是消遣老子吗?那代朋友赴约的人鼻子一竖,连称好酒,也不客气,过来坐在不醉道人的对面,斟了一碗酒,仰头而干,连称好酒,称一句,喝一碗,一人连尽四碗。不醉道人见他酒到杯干,痛饮烈酒,眉头都不皱一皱,不说别的,单是喝酒的这股豪气,就可称得人中丈夫。如此豪饮,可算遇到了同道中人。也不过问那人名姓,只说阁下一人独饮,未免寂寞,在下也颇能饮酒,不妨共谋一醉。那人便回答说,本是代替朋友来赴约,朋友约是的比武,我武功低微,比武是不敢比的,酒量虽然也浅,但勉强还能喝几杯,不如就比比喝酒,以比酒代替比武如何。不醉道人爽然答应。当下,两人要了两坛酒,你一碗,我一碗,酒到杯干,在酒楼上对喝起来。那人来到之前,已喝得微醺,不醉道人自己先喝了两坛,两人都先喝过,有了三五分酒意。算下来,谁也没占便宜。不大会儿,两坛酒便已被两人喝了个底朝天。两人除了肚子比平常鼓涨之外,竟都状态正佳,豪兴正浓。都暗赞对方酒量如海,棋逢敌手,谁也不肯示弱,酒意上涌,又要了两坛酒。两人你一碗、我一碗,抬手就干。先前不醉道人因约架之人没来,心头有气,又听那代友赴会之人胆敢跟自己斗酒,一口气都撒在酒上,存心要喝死他。但后来,见那人豪迈大气,谈吐不凡,见识卓然,不禁渐生惺惺相惜之念。给那人倒酒时,却只倒半碗,那人先时不觉,后来晓得不醉道人作了手脚。便不答应,只说‘如此美酒,你都不肯少喝,我怎舍得让多的给你喝?’说什么也要倒平,就这么又喝了两坛酒。其时已是深夜,但在酒楼下围观的人却谁都不肯先走,也没人感到疲困。那两百来人见两人如此豪饮,都大为倾倒,深感佩服,连瞌睡也赶跑了。都兴高采烈地看着两人斗酒,要看两人分出个胜负来。不醉道人见两坛酒又已喝干,向酒家要酒。可是那酒家却愁眉苦脸地说,酒窖中已没酒了,本来是预备着当月做生意用的美酒,全都给他们一天喝尽了,此后没了酒,必然来客稀少,生意凋敝。两人哈哈大笑。不醉道人便多付了二十两银子,店小二这才去了。那人说,白生平所识之人,所交之友,无一不饮酒,无一人不是海量,然实以兄台酒量最高,兄台可称不醉之人。不醉道人谦逊一番,回说兄台酒量之高,罕见罕闻,在下也十分佩服。两人以酒会友,斗了个不分胜败,相互佩服对方,大有好感,视为知己。不醉道人询及对方姓名,没想到这一问之下,才知那人竟然是大诗人李白。”

众人听到这时,都惊讶莫名,激动莫名。李白诗名传天下,又因喜好饮酒,江湖中人大多引为酒国前辈。自唐以降,武林豪杰聚会喝酒之时,往往便会吟咏几句李白的酒诗,大增酒兴。

黄宜道:“原来不醉道人竟和李白斗过酒。”

汪远洋道:“不醉道人醉心武学,李白醉心诗酒,两人多有相通之处,真是一对挚友。后来,李白亡故,不醉道人闻知噩耗,大是悲痛。不醉道人遥祭李白时,想起和李白斗酒的盛概,不胜伤怀,又去那酒楼游玩,但景物依旧,人事已非。那酒楼已更换了招牌,叫作摘仙酒楼。李白有诗仙之称,取摘仙为名,用意旨在纪念李白。不醉道人在酒楼上痛饮一顿,便将自己的大号改作不醉道人,以此来纪念那场斗酒,他知李白生平好道,便也潜心道学,过后八年,创制出八卦刀法来。”

黄云龙道:“不醉道人便是八卦刀法的祖师爷,八卦门徒人人知晓。其实不醉道人创制的武功远不止八卦刀法,另外八卦游龙神掌,八卦开天笔,醉八卦拳,八卦神剑,都是不醉道人所创。不醉道人后来在山西大同府西效开宗立派,传扬八卦武学。这一门武功繁多,暗合阴阳五行,又与风水神学互融互济,功夫大有可观,八卦门原本人才济济,十分强盛。可叹的是,到了今天,八卦门早已名存实亡。”

崔剑鸣道:“我们三人的师傅原本是山西八卦门的霍老拳师,想当年拜师之时,八卦门中英才济济,恩师一死,大家为了争夺掌门人,伤害了同门的情谊。我们看不惯同门间勾心斗角,相互迫害,便赌气离开了八卦门,浪荡江湖,行侠仗义。听说我们走后,很多师兄弟也都走了。山西八卦门祖庭也日渐凋敝,无复昔年辉煌盛况。”

汪远洋道:“小宜,今后你行走江湖之时,若遇到同使八卦刀法的人,当要留意。或是你的师叔,或是和你同辈的师兄弟。大家虽然各自分散,但毕竟同门之情仍在,能团结则团结,不能团结的,最多不相交便是,却不可跟他们动刀舞剑,免伤同门之情,这是为师的第一个要求。”

黄宜道:“是,师傅。”心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当然不会跟人为难。但若有人一定要来杀我,就算是我的同门,我也不能任人宰割啊。”

只听汪远洋又道:“我退出八卦门后,在江湖上闯荡。当年和我一起退出八卦门的是师兄弟四人,除了我们三个,另有一人名叫狂战。你今后要是能遇到他,将拜师之事跟他说了,可称他为你的二师傅。名义上,虽是我一人做你师傅,但我们兄弟都会传你武艺。所以也都是你的师傅。”

黄宜道:“是,师傅。弟子得几位师傅传授武艺,那是弟子的福份。弟子自当谨记师傅们的教诲。”

汪远洋点点头。道:“从今天起,我们便传你武艺。”

黄宜心中却想:“学了武艺后,便可徒手捉大雁来玩玩。”

汪远洋思虑一阵。道:“你没有武学根基,得先从入门的马步开始练起。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很多人练武只求武技,轻视基本功夫,武技是易成之术,就算他练得很高明,若根基不稳,遇到功夫拙劣的人当然大占优势,但遇到真正的高手,却给人制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学武功,要学制人,而不是为人所制。”

又道:“你骨骼不凡,是练武的好苗子,更难得年纪幼小,咱们便从最起码的基本功练起,先把根基扎稳。再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黄宜心道:“一步一个脚印的来,不是太慢了吗,何时才能练成飞檐走壁的神功?”

汪远洋却两腿平开,身子下蹲,扎成马步之势,要黄宜跟着学。黄宜一蹲下去,两只腿上便酸溜溜地,如被针刺。只僵持得一刻,便熬不住,站起来歇气。

汪远洋喝道:“蹲下!”黄宜见他神威凛凛,不敢违抗,又得照做。蹲得一刻,双腿发颤,汗流浃背。脸露苦色,只盼汪远洋开口让自己站起来。汪远洋摆了姿势,要黄宜照做,自己坐在竹凳之上晒太阳,神情娴雅,却不叫黄宜站起来。见他累得满头大汗,才让他歇歇,歇得片刻,又继续扎马步。直到黄昏时分,霍山叫众人吃饭,这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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