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0679500000002

第2章 苍烟落照

那时候,仲夏时节的呈贡柳林沙滩是昆明人最为着迷的所在。沁兰枕着松酥的细沙,眯缝着眼睛,嗅着清凉的海风,躺在一棵硬朗粗壮的柳树下。她悠然凝望着远方,在海天相接处,碧鸡山脉逶迤延绵,一如凌波仙子轻抚万顷碧波沉睡千年。穹庐淡雅、恬静似她的心胸;翡翠般的水波在微风中轻拥着她温柔晃动。美丽如斯使人无懈可击地感觉到,她的梦境是晶莹而甜美的。此情此景,使垂髫之年的沁兰刹那间明白了,凌波仙子将不再会恍然醒来。她定要守住自己美丽的笑容,一任风沙重重封锁最初的梦。

是年宣统二年,即公元1910年。酷暑燥热,沁兰跟随大姐沁芫,带着小妹沁茗和表妹小蕙到海边消夏。

“沁兰,快来!小螃蟹出来了,有趣!有趣!”

“来了!”沁兰听到叫她,收了神一跃而起,“大姐,来树荫下乘凉,我来照管妹妹!”

此刻已接近正午,日头渐高金光耀眼,天空云朵团团浮现,浪头也高起来了。沁兰接过大姐摘下的竹笠,迅速戴好系好飘带。小妹踏着浅滩浪花,两臂牢牢地搂着表妹小蕙的脖子,生怕三岁的表妹随着流沙滑到水波深处。

“来,抓紧姐姐的手,波浪来了我们就跳起来!”

三个小女孩跳跃着、踩踏着波浪,激动得呼叫着,水花溅湿了衣襟。又一个更高的浪头打来,沁兰蓦地心疼起今天身上穿着的新衣,于是下意识地拉着两个妹妹,一股脑退到浪头不及的沙滩上。

这件新衣可是姐姐沁芫千里迢迢从大上海带回来的。那种嫩嫩的粉色绵绸,绣了淡紫色花朵,几颗牡丹形的盘扣却是深紫色的。这样入时而雅致的姊妹装,在当今市面上绝对是少见的,沁兰也不曾拥有过。那日初试衣装,沁芫似乎也有些惊讶:“哎呀,哎呀!姐也没料想妹妹穿这衣裳那么出色!”她不禁为妹妹的清灵秀气而赞叹。得到新衣的当晚,沁兰眼前一直萦绕着“集燕堂”檐下那株念念不忘的紫藤花,在月光下蝶衣飘飘、顾影自怜,夜风吹拂便轻舞飞扬。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这么美丽的衣裳和淡雅的紫藤似乎有关,也许是“云想衣裳花想容”吧……

盛夏酷暑时节,高原湖泊滇池的风浪还是那么清冽凉爽,艳阳高照,在水里戏耍却倍感清凉。

脚跟才站稳,小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沁兰知道表妹尿急了,忙给她脱裤裤,才拉下一半,小孩子就忍不住尿了。她只有干脆帮她褪下裤子,拿到海水里搓洗。

沁茗用手指在表妹小脸上轻轻划了两下,打趣说:“羞!羞!尿裤裤!”

小蕙倔强,一时间不乐意了,胖乎乎的小手捂住红扑扑的圆脸蛋哭了起来。看到沁芫从树下的背囊里取出干帕子走过来,她就用圆溜溜的眼睛泪汪汪地瞪着沁芫,要讨个公道。

生长在海边的孩子,脸蛋被波光和海风涂抹了健康的玫瑰金色,两腮却透着熟透的苹果红。沁芫看她实在可爱逗乐,就一边给她擦着满头满脸的水珠,一边呵呵笑着说道:“宝贝三岁,尿裤才对!”

小蕙不甘地抽噎着问道:“大表姐,你先才说,宣统皇帝也三岁,他也尿裤裤吗?”

沁芫故作神秘:“嘘,此事不可声张!”

一旁的沁茗特精灵,也问道:“大姐,刚才你还没告诉我们呢,慈禧太后是宣统皇帝的外婆还是奶奶?”

沁芫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这时,沁兰给小蕙洗了裤子转回,不紧不慢地答道:“太后算是皇帝的外婆,皇帝的妈妈是太后的养女,叫做苏完瓜尔佳·幼兰。”

沁芫一向知道,比自己小十岁的二妹沁兰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却故作表白:“去学堂念了两年书,我妹可比她老姐强多了!”

“那是因为‘集燕堂’的先生学问大!”沁兰忙由衷地说,“还有姐姐成全!”

沁茗一脸稚气也急急地说:“大姐!大姐!母亲日日讲,二姐和我可是托了你的福!逃脱了遭罪裹小脚!还可以进学堂念书了!”小妹沁茗才五岁,乖巧伶俐,说话有板有眼。

沁芫给沁兰抖落衣襟上的水珠子,不免端详起妹妹。在昆明念了两年书,沁兰的皮肤躲得细致嫩白,脸颊浅浅的晕红,愈发好看了。她便洋洋自得地说:“姐挑的衣服就是美吧,想着你穿上会漂亮,倒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

“姐姐,你何尝又不是美得让人羡慕呢!”沁芫今日那件长摆亮色蓝底绣花姊妹衫,做工考究、华丽时尚。姐姐浓密的睫毛把漆黑的大眼睛装点得有些魅惑,然齿白唇红并不做作。头上的发髻盘得时尚精巧,云鬓上插了朵珠花簪子,透露着娇艳和华美。

沁芫感念两个妹妹年纪不大却已明事理,觉得两年前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心下顿觉欣慰。

“沁茗、小蕙,为什么还不穿大姐买的新衣?”

“新衣太漂亮!我要待九月到学堂才舍得穿呢!”

“还舍不得呀!”

苏家在呈贡当地也算得上殷实人家,沁芫姐妹的父亲苏直卿虽说是屡试不举,但也秀才风范,加之精明能干。苏家祖业积蓄也有些家底,故称得上是有德有才的乡绅之辈。母亲袁氏出自书香。袁氏宗族中有俊杰袁嘉谷于1903年高中经济特科头名,成为滇省唯一的状元。袁氏胞弟嘉鸣与状元志趣相投,年少时师同经正书院,学成也属学富五车之流。

两年前,沁芫出阁在即。袁氏也着手为沁兰缠足,沁兰受苦暗自落泪,却不违父母之命。沁芫自小泼辣外向,回想起幼时缠足疼痛难耐,逃避无门遂大哭大闹与父母对抗。后父亲许诺送她上私塾读书习字为条件,沁芫才勉强就范。

待到沁芫十三岁时,苏氏家传的农副品土杂生意扩张。父亲和思茅茶商贩起茶叶,并在昆明东寺街租旺铺,大张旗鼓开设茶庄生意。因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尚幼,沁芫就开始帮父亲料理店铺买卖。沁芫容貌姣好、大方利落,稍加点拨便通晓茶艺。父亲做生意踏实和气,一时间苏氏茶庄顾客盈门、生意兴隆。沁芫也就深得父母器重,几年来历练颇多不乏主见,只是苦于脚似金莲,自感深受其害。

沁芫看妹妹又将遭受缠足之苦,便极力反对。而今大小姐为苏家撑门立户,说话自有底气。直言不讳,她向父母摆出缠足诸多弊端,说到痛处声泪俱下。父亲、母亲因循守旧却无奈拗不过她,嘴上答应心下顾虑。沁芫是一不做二不休,搬来大舅嘉鸣,开导父母移风易俗。

大舅在官场奉职多年,开明豁达,又经状元举荐,被青年得志的昆明军界新秀顾品珍视为心腹,在家族里说话举足轻重。沁芫才貌绝佳,大舅袁嘉鸣很以她为荣,更何况所求之事由又和他自己多年的主张相吻合。故而召来,义正词严一番阐述,说得姐姐、姐夫心服口服。沁芫就此索性也解放了自己的双脚,虽可惜为时已晚,倒也庆幸畸形脚掌有所恢复未成残障。

而说到日下,苏直卿已在昆明东寺街置办好房产,欲年内自呈贡乔迁昆明城内。袁嘉鸣就力荐沁兰适龄入学“集燕堂”就读,且沁茗亦应随其后。昆明临安会馆“集燕堂”系颇负名望的前任学政大人的嫡亲所创办的女子学堂,办学风生水起;自创办名师荟萃,昆明城内名媛云集于此,一时间声名鹊起。

沁芫在树荫下铺好油纸,拿出背篮里备好的食品,一切摆布就绪,待三个小妹衣服、头发上的水滴基本晒干,沁芫才招呼她们过来吃起。

三个女孩玩得饿了,早就往树底下瞅了多少眼,咽了无数次口水,只是苦等姐姐召唤。听到喊声就像三只欢快的小雏鸡,扑腾抖落身上细沙,飞一样跑过来。拾起筷子,迫不及待就开吃。

沁芫此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这几天有些害口,只是稍微吃了两块豌豆粉,便打住了。就夹些卤鸡蛋喂给妹妹们吃。

“茗儿、小蕙慢些吃,小心噎着!”

沁兰埋着头吃了几大口豆粉,见姐姐不吃了,忙夹了块莲子蒸糕递给姐姐:“姐,你多吃点儿,小宝宝需要营养。”

小蕙听了抬起大眼睛盯着沁芫,眼珠子叽里咕噜转着,沁茗使劲咽下口中满满食物,用小手背抹着下巴上的污渍,骄傲地对着小蕙说:“我大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就你什么都知道?却是不会用手帕擦嘴。”沁芫似笑似嗔。

沁茗还想争辩,沁兰已掏出自己衣襟里的手帕,立起身、半跪在沙上,赶紧替小妹仔细擦着下巴和小手。手帕被海水打湿过,又晒得半干,这会儿特别好用。然后又翻出手帕干净的地方也替小蕙抹了小下巴。“姐姐洗干净又来,别再用手乱抹啦!”这才跑到水边把手帕洗净。

返回时两个女孩已吃得半饱,就斯文起来了,姐妹四人慢慢地品着莲子糕。沁芫在沁兰对面,见她盘着腿坐得端端正正,腰杆挺着直直的,就扑哧笑了起来:“沁兰,咋出落得这么淑女!学堂里规矩很多吗?”

沁芫洒脱不拘一格,模样酷似母亲袁氏艳丽妩媚。两个妹妹则更像父亲,眉清目秀,尖鼻秀脸,面容清丽。只是沁兰较沁茗眉目间更带几分英气。

“姐,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率性而为不违天命。”沁兰一本正经有条不紊答道:“只是孟子曰:不依规矩不能成方圆。现今‘集燕堂’师姐师妹已逾百人,有序方可循,故先生终日告诫须循规蹈矩!”

“别那么文绉绉的,我们可听不懂。”沁芫看沁兰认真的样子着实好笑,对着沁茗和小蕙直挤眼睛;

“大姐,二姐说在学堂不守规矩是要受责罚的!”

“是吗?那沁兰给我们说说怎样责罚,楞把你们这些嫩生生的小娃娃弄成硬僵僵的。那还好当初我不是进‘集燕堂’念的书!”

沁兰知姐姐拿她打趣却不恼火,接着说:“不爱读书,不守规矩,荒废了时日、浪费了钱财,辜负爹娘的心愿,责罚是应该的!”

“先生或是训斥,或是累教不改就以戒尺打手心。”

“进餐不雅、睡觉不守时也要罚!”

沁茗听了似心存惧惮,伸了伸舌头;小蕙似懂非懂,眨眨大眼睛。沁芫回想当年私塾先生言传身教点到为止,忤逆不羁者也就听之任之了。当初自己不太拘礼,先生多念及父母情面也加以迁就。眼下妹妹所受管束颇严亦深感难为。

吃好午餐,姐妹四人沿着芒草萋萋的缓坡向东面走,经过灌木丛生的湿地,不多时就来到了一片果树林。看守果林的老大爹坐在茅草屋旁的荫凉地里,抬着一个足有两尺高的水烟筒,身边缭绕着辛辣的呛烟味。老人认得苏家姐妹,放下水烟筒,笑眯眯地打招呼,给沁芫、沁兰指点哪几棵树上的果子熟一些。

见一棵梨树下的小草特别厚实柔顺,沁芫就在此铺上油布,沁茗和小蕙迫不及待躺倒就睡。沁茗揉着眼打着哈欠,还嘀咕着:“夏日炎炎正好眠”。不一会儿,两个女孩就睡着了。沁芫、沁兰把脱下的外衣给两个妹妹盖上,两姐妹就坐在旁边的石坎上乘凉。果树林中鸟鸣悠扬,身前身后蝴蝶翻飞。

一阵凉风吹过来,夹杂着海的气息和青草的味道。果树也就此舒展着躯干,枝叶沙沙作响,似在仲夏甜梦中絮絮低语。沁兰在风里深深地呼吸,享受着滇池湖畔乡野盛夏的清凉。树上的宝珠梨子还泛着青绿,果实轻盈地在微风中顽皮地晃荡着;桃子也还是涩涩的,极少几个丰润的,像羞于早熟的少女,晕红了脸颊;再远一些的李子却是熟透了,褐红色的、金黄色的,玲珑剔透坠得枝条弯了腰,还有的憋不住跳落在泥土、草丛里的,免不了摔得龇牙咧嘴。

沁兰向来就喜李子的清香酸甜,她站起身来,喜滋滋地对姐姐说:“姐姐你就坐这儿,我去摘些李子过来吃。”

“别急!我把竹竿、提篮拿来,你哪够得着摘果子。”

沁芫向老大爹要了根顶端带铁钩的竹竿,老大爹忙问是否需要他帮忙摘果子,沁兰赶紧抢上一步说:“不劳您了,大爹!那我岂不是没了采摘的乐趣!”拿了竹竿、提篮就快步来到李子树下。

沁兰平日里体谅父母奔忙,大姐两年前远嫁上海之后,母亲袁氏既要忙着经管茶叶生意,又要打理账务;两个哥哥放学后,也还去协助父亲打理店铺。沁兰下午放学回家就得帮着妈妈张罗好一家人的饭食,照顾年幼的三妹。她身型瘦削,话语温柔并不娇气,摘起果子来手脚灵便,不一会儿就摘了大半篮子。

沁芫看着差不多了,就帮着她把李子提过来。沁兰坐下先理了理短发、擦了擦手。沁芫伸手拿起一个李子夸张地嗅着,然后用手帕擦了擦粉尘,递给妹妹:“馋了吧,好香,快吃个!”

“嗯!姐姐,你也吃!”

沁兰撕开红褐色的李子外皮,见到金黄诱人的果肉,咬了一大口,酸甜的汁水带着玫瑰的香味,又脆又爽。沁芫也吃得开心,似是感慨地叹口气说着:“还是自己的家乡舒坦、自在啊!”

“姐姐,你不是要给我讲大上海的繁华吗?外白渡大桥举世无双吗?”

“那当然!十里洋场,心慌意乱!”

说到上海又牵起沁芫的心事,她轻轻吮着李子汁,悠悠地给妹妹说起这两年来未及打理的所见所闻。

1908年的清明桐始华,普洱新茶上市。苏氏茶庄花团锦簇、商贾贵胄盈门。沁芫着春衫、上了春妆以艺献茶,并以琴瑟伴与松吟、竹韵。少女烹、沏、斟举手投足娴熟精致,应酬礼让、笑语嫣然;宾客则啜英咀华、谈笑风生。

光绪末年,西南滇城民间贫苦,衣着简朴古风犹存,这般招徕过市实属夺人耳目、引领风骚。恰有春申诗书子弟游历至此堂前驻足,目睹佳人青衫绰约、举止婀娜。遂怜香惜玉,流连品茗;沁芫感少年温文尔雅、气质翩翩;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推杯过盏间眼波流转,芳心萌动。少年亦心醉神迷,灵犀相通。临行时吟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此后几日,沁芫失魂落魄,终日注视过往行人。果然少年并不曾离开昆明,三日后返回苏氏茶庄,欲与沁芫私订终身。沁芫谓之须明媒正娶,少年遂请当地远房叔父出面,和苏家谈婚论嫁。父母见女儿心意已决,未多加阻挠,邀请周边亲戚到场,为两人行过简约仪式,嘱咐女儿珍重珍惜。半月后沁芫拜别苏家老少,随夫君全雨霖千里迢迢去了上海。

全家在沪有些产业,且沁芫公婆属新派文化人,颇具远见卓识。十九世纪初,清政府引入日本资金、技术,在上海创办商务印书馆,全家便入股其中。沁芫夫婿全雨霖从京师大学堂毕业后,就入职印书馆从事编译工作。

沁芫初到上海,公婆担心她来自穷乡僻壤,出不得厅堂;而后,识得沁芫泼辣练达,加之貌美,又唯恐她出格。公公、婆婆要求儿子、媳妇与之同居一宅,督促沁芫修身养性、操持家务、相夫生子。

沁芫擅长经营之道,目睹了大上海商贸繁荣、洋货充斥,便盘算起另辟蹊径,以家乡的物产与洋商做些买卖。对此公婆不答应,丈夫也反对。沁芫为此深感无聊失望。今年怀上孩子后,虽然合家欢喜,全雨霖却因为印书馆扩建图书馆,日夜奔忙,对沁芫呵护不周。沁芫更加思念父母弟妹,一个月前得知,在昆明生意交往上结拜的姐姐夫妇俩经沪返昆,就与之同行辗转回到昆明。她留下书信一封,告知公婆自己回娘家将养生孩,任性而为却对丈夫只字未留。

两个妹妹睡得够了,揉揉眼睛抓起李子就吃,像是酸了又甜了,咽着口水笑作一团。

姐妹们居高远眺,天光一色、鸥鹭翔集、万顷晴沙、杨柳依依。有诗赋云:“鸿雁集于沙渚,凫鹥翔于汀州。岸芷兮馥馥,汀兰兮青青”。此番良辰美景滋润着凡尘,曾几何时,却终归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再难寻。

由远而近传来“叮铃铛啷”的骡马声,沁兰立刻起身就要收拾东西,“想是二叔接我们来了!”

“哦,爹爹来了!”小蕙也一骨碌爬起来,沁茗赶紧穿好了鞋子就来帮着小蕙弄。

沁兰折好油布放入背篮里,拾了提篮里吃剩的李子放在油布上,背起背篮就去迎二叔:“二叔,你不歇会儿就忙着赶过来了吧?哥哥他们先回去了吗?”

看守园子的老大爹已请她二叔在茅屋旁的草墩上就座,并把水烟筒递上让他抽几口解解乏。沁兰二叔也就接了烟筒坐下歇息,一面应答着:“沁兰,你们玩得高兴吧?庆昊他们跟着三叔先回去宰鳝鱼!”小蕙也跑过来,叫声“爹”就钻到他怀里去了,沁茗咯咯笑着拨弄起大烟筒来,“二叔、只抓了鳝鱼吗?我还想吃大螺蛳肉呢!”

“有,都有!你爹和你舅今晚都要赶过来呢,热闹了吧!”

“是啊!爷爷奶奶就是说,大姐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就算再忙吧,全家人也要聚聚的!”沁兰兴高采烈地附和。

沁芫拾了竹篮和竹竿来归还,照例付给几文铜钱,大爹推辞不下才勉强收下。他一面念叨着:“果子都还不熟,咋好意思收钱。”遂转身又摘了满满一篮李子,让沁兰把背篮放下装上,还把那几个早熟的桃子摘了放李子上面堆了个尖儿。这才抢着抱起背篮稳稳地放在马车兜里。

四姐妹谢过果园大爹,就上了马车坐稳当了。二叔驾起车,知道照顾沁芫,时间也还早,就悠悠闲闲地赶着马,一路说笑往家走。

“沁芫,大上海那些饮食不如我们这边的爽口吧?”

“当然了,二叔,那边的菜肴太清淡。不过菜品精致些,还有甜点糕饼做得讲究些。”

“哦,那找机会你照着弄给大家尝尝,换换口味!那个全雨霖真是人又清爽本事又大,让他来辅助辅助我们蛮夷之地,把他那个图书馆开到云南来!”

沁芫不搭腔,沁兰小声在姐姐耳边说道:“姐,娘说姐夫对你可是真好。为了大哥去书馆做学徒之事,全力以赴。姐夫写信告诉爹娘,书馆现已同意姐夫九月初告假来昆明探望你,返程正好把大哥带过去。”

沁芫回道:“爹娘为了弟弟妹妹,干脆把我卖了得了!”

沁兰咯咯笑起来:“姐倒打一耙,娘说要是当初不成全,恐怕姐姐自己也跟着人家逃之夭夭了。”

沁芫被妹妹说得难为情,用指头戳了戳沁兰的脑门:“好你个伶牙俐齿,姐就等着看你青出于蓝胜于蓝!”

沁兰得天独厚,心下明了却不接茬,她抿抿嘴得意地大声说:“那好啊!沁兰一定不负众望,将来考取京师大学堂,为苏门争光!”

二叔赶着马也听到了,大为夸赞:“好样的!我们苏门的小才女有志向,好好发奋,光宗耀祖!”

沁茗和小蕙虽不甚听懂,只觉得是件大好事,开心地拍着小手大声跟着念:“好好发奋,光宗耀祖!”

沁芫、沁兰被逗得乐不可支。沁兰瞅见那些个桃子带着娇艳的红晕,随着马车晃动在背篮里滚动,恰似姐妹们的笑靥,就顽皮心顿起。她从背篮里抓起两个桃子,握在手里舞动着,笑嘻嘻地鼓动两个妹妹:“沁茗、小蕙,来跟我背诗给大姐听!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她有意调侃姐姐沁芫,也借此逗她开心。沁茗、小蕙立马可爱效仿,三人喜笑颜开、前仰后合。

沁芫忍俊不禁却又若有所思,道路两旁枝繁叶茂的树林摇摆着、微笑着向身后缓缓退去,她感觉光阴在流动,岁月静好;清新的空气里充满了鸟语花香,不免心旷神怡。

马车不紧不慢行了半个时辰,不觉已来到苏氏家宅近前。二叔勒缰。老远望见三叔带着庆昊几兄弟在宅外场上敲螺尾。不待骡马完全停稳脚步,沁兰激动地跳下车,转身接住小蕙伸着的双臂,往怀里一拖顺势把她抱了下来。沁茗也拄着沁兰的肩膀跳到地面,边跑边欢快地喊着:“三叔、哥哥,把最大的那个留给我!”“慢点、小心摔跟头!”二叔、沁芫在后面笑着敦促着。

苏家宅院位于呈贡三台山坡脚的南面,坐北向阳,是当地典型的二层砖木楼房。沿革了防御水患的风格,建于百年螺蛳堆筑砌而成高台之上。两端伸出的辅楼圈着半亩见方的空场,四周围着矮矮的竹篱笆。屋后的三台山苍松翠柏、古木参天,称之为“凤岭松峦”。宅院西临滇池,极目远眺,碧波万顷、海天一色。

滇池中盛产海螺,昆明人称之为螺蛳。螺壳圆而尖长,有旋而癞。滇人喜啖,池人贩之。遗螺壳,堆之成山。于是乎俱往时,海边居民建房修屋,就地取材,竟以螺壳掺杂沙石砌墙垒台。因斑驳粗糙,呈现出一派原始质朴,且弥久坚韧。

沁兰只知道由古到今,这方子民就把这灵秀的湖泊——滇池称之为海。因为风里浪里上苍托付的恩泽,人们才在“锄禾日当午”的劳苦耕作之外,多了份潮起潮落之间捕鱼的营生。海水润泽,滇池湖畔土地则肥沃、物产亦丰富,古来称为稻谷盛产的海湾坝子。又有海产相辅,呈贡民生至光绪年间也日渐富庶。

沁兰的爷爷,人称苏老太爷与乡里乡邻的迥异之处,就是埋头耕作、辛苦出海之外识几个字喜欢读几本书;精打细算之余,节衣缩食的目的却是让自己的儿子们也都念念书。

那时苏老太爷得了一本书——《天工开物》,他一读就是几十载,经年累月就悟出些生财之道。等到三个儿子长大些,家里多了劳力,瞅准了时机,就开始收购当地农产品、土特产,用骡马运送到官渡码头或是更远到昆明城里去贩卖。因为熟知当地物产人情,都挑些好货交易,久而久之,生意做出了名号。官渡码头的官家和昆明城里的许多官宦人家,就认准了苏家商行的货品。等苏家建起了现今宽敞的大宅后,又收购贩卖起水产。因当时受制于路途远、运输时间太长,就由苏老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在自家的作坊里把鱼腌制好,或是晒干水分加工制成干货,再运输售卖。

以苏氏勤劳果断的经营之道,家业日趋兴旺。至光绪末年时,沁兰父亲已在昆明城内置了房产,开设了茶庄,更把苏氏的家业发扬光大。此后,苏氏也才具备了供养女孩子们也能进学堂的家财。

苏老太爷听闻此番沁芫与婆家负气,带着身孕独返昆明。他拈着花白的胡须淡然一笑,说道:“不过是小媳妇受了点委屈回趟娘家罢了,难道全家那斯斯文文的小子还会舍了我家这天仙般的孙女不成!”安排沁芫二婶把屋子打扫清爽了,待沁兰兄妹前几日学堂放了假,就让二叔专程去昆明,把三姐妹、两弟兄一并接过来消夏。

苏家老宅自大儿子在昆明安居后,现下是苏老太爷、苏老太太和两个小儿子家共同居住。大儿子家曾经居住的西边那几间屋,空闲着留做客房,逢年过节用于接待苏氏亲眷。

宣统二年的四月间,滇省降临了一件惊天的大事。省府昆明通往滇南边陲的米轨铁路竣工全线通车。沁兰二叔就率着五个侄儿女搭乘此列,一路顺风从昆明站抵达呈贡水潭。

逼近大暑,近日无雨气温稍高。老太爷就捎话给大儿子、大媳妇和两个出了门的女儿,趁此休整几天,让携家带口回苏家团聚一番。因而算下来今日足有四十来口人就餐,一大早苏家二叔和三叔就带着一干男孩子们出海捕鱼捉虾,以供全家人享用。

每逢苏氏团聚,饮食菜肴皆由苏老太太亲自掌勺烹饪。苏老太太娘家原为官家大厨,来自家庭的言传身教,老太太对居家菜品食材、制作工艺很有心得。晚辈们在她的调教下,厨房技艺也都有独到之处,就连小小的沁兰也能把菜肴品味、辅料的调配,领会得有拍有谱。

晌午过后,苏老太太午休起床后,来到屋前空场上转上一圈。然后,挽着沁芫的胳膊,回屋沏茶喝去了。沁兰跟着两个姑姑拣摘、清洗菜蔬。沁茗和小蕙在场子上端茶送水,帮忙递个果子、板凳什么的。姑侄们边忙边摆摆闲话。

大姑父牵着一岁多点的小儿如松在一旁学步,小孩子摇摇摆摆喜笑颜开,二姑伸出大拇指夸赞逗乐:“这次养着个胆大勇敢的!”

沁兰二哥庆晟也跑过来拿小表弟开心:“如松弟弟,昂首挺胸向前冲!扛枪打战真英雄!”

二姑一听就大声嚷嚷:“庆晟,可别瞎说啊!谁稀罕当英雄,你大姑可舍不得弟弟扛枪去打战嘎!”

庆晟马上振振有词地说:“二姑,你才落伍了呢!谁不知道,日下男儿时新的是报考云南陆军讲武堂!”

苏老爷子手里握着烟锅,正踱着方步从屋里出来溜达,正好听见此话,皱了皱眉头说:“俗话说得好‘好男不当兵’。咱苏家人经商做生意,图个自在!”

大姑父给老爷子赔笑却不语,庆晟辩白:“爷爷有所不知,改天换日为时不远了,好男儿扛枪打战,建功立业,大有前途!”

“庆晟,小孩子不可胡言乱语!祸从口出,道听途说切不能胡乱传扬!”

沁兰长兄庆昊也来帮腔:“爷爷、大姑父,大舅说的‘国家变革,已在眉睫’。不必太墨守成规。”

“庆昊,听说你大舅远见不同于一般。今天他难得光临,大姑父要好好请教请教!”

沁兰听话题说到大舅,也放下手里拣好的菠菜,来到近前,稚嫩而笃定地说道:“那日大舅和爹爹在谈论,海外有位孙先生倡导,现在的中国要由我们四万万国民兴起!”

苏老爷子瞅着孙女的小脸蛋,权威中流露出些慈爱,他慢腾腾在草墩上坐下,闲闲地磕了磕烟锅,悠悠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凡不能未卜先知,则静观其变吧!”

“爷爷、爷爷,爹娘和大舅怎么还不来呢!都生火做饭了呀!”

苏老爷子看看日头还高,说道:“沁茗,还早呢!等饭菜做得差不多,他们就到了!来,把茶杯给我端过来!”

果然日头偏西,沁兰的父母和舅舅、舅妈以及表哥、表姐一行六人,才一路风尘从昆明城里赶回来。

虽说一路车马颠簸劳顿,但沁兰母亲袁氏依然修饰得华丽端庄,舅妈也是一贯雅致。见两人发梢有几缕发丝被风拂乱,沁芫就引她们和表弟、表妹先去梳洗整理一番。沁兰赶忙拧了热毛巾给父亲和舅舅擦拭,沁茗则腻在父亲身边撒娇。

“爹爹,火车跑起来就像风一样快,我和妹妹好喜欢坐火车呀!”沁兰前几日生平第一次坐了火车,想起来还是很兴奋。

“是啊!两个时辰就能赶回来,真是前所未有!沁兰,你恐怕不晓得,这滇越铁路啊,是从你出世的那年就开始修筑了。”父亲感叹,摸着女儿的头说。

沁兰和舅舅也总有说不完的话:“舅舅,您公务繁忙吧?你和舅妈今晚住的那间房里,我和妹妹还插了百合,今晚您给我们讲讲陆军讲武堂的事吧!”

“哦!沁兰知晓的事不少啊!怎么听说的讲武堂?”

“今日才听哥哥说起的。”

“年纪虽小还知国事。沁兰,不愧舅舅夸你秀外慧中!那今晚不仅要讲陆军讲武堂,还给讲讲修筑滇越铁路是何等壮丽!”

“我爱听大舅讲故事!”沁茗快乐地嚷着。

“太好了!那都是我们十分想听的事啊!谢谢舅舅!”沁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美滋滋的。抿着小嘴给父亲、舅舅添些茶水。

这时,父亲从长衫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摞书信,拉过沁兰的小手,小心地放在她的手心里,又握起她的手掌,在耳边低声嘱咐:“兰儿,这是你姐夫写给姐姐的信,你先去把它仔细放好了,晚上好好交给她。”

沁兰紧紧捏着厚厚的那一摞书信,生怕落了一封。她小跑着上了楼,推开和姐姐住的那间屋门,西窗外黛色的碧鸡山云霞缭绕,夕阳醉在烟波浩渺中。她拉开梳妆柜的小抽屉,把信放了进去。可觉得不妥,又把信全部取出,认真数了两遍,一共有九封。

“苏沁芫亲启”字迹潇洒飘逸,信封上还印着浅浅的花纹。沁兰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不只是感受了姐姐的幸福,她也还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情爱,只是觉得有一种期盼在胸中萌发。她想起奶奶说的故事,在山高水远、峰峦叠嶂的灵仪之乡,栖息着碧绿羽翼的神鸟,鸟儿因思慕骑着金马的翩翩美少年,就坠落凡尘,从此守望在这滇池之畔的山麓。

这样说来,那降生于滚滚红尘中的女孩子,岂不是皆为情爱而生,为思凡而来!

“二姐,你跑哪里去了?吃饭了!”沁茗、小蕙唤她的声音传来,沁兰恍过神,她再次把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抽屉合上,快步下了楼。“我来了!就来了!”

苏老太爷在最大的那张筵席桌主座坐定了身,苏老太太吩咐众人入席,让沁芫为长辈一一斟酒,苏氏家筵隆重开场。

小孩子们围坐一席,沁兰点点豆豆数来共有兄弟姐妹十二个,聚拢在这张桌上满满当当。同辈里除沁芫乖乖地坐在苏老太太身边,充当“御用接待女使节”;还有大姑把如松弟弟抱在身边。大圆桌从左边转至右边是小妹沁茗、大哥庆昊、二哥庆晟,二叔家的二堂哥庆显、大堂哥庆昱,再者就是三叔家的堂弟庆星、大舅家的表哥紫曦和表姐青青,大姑家的如杉,二姑家的绣绣,沁兰右边是总粘住她的小蕙。每逢团圆日,苏家长辈们历来都让这群小孩儿凑成一桌,无拘无束地吃喝说笑。

庆昊在孩子们中当属最大,已十五有余,模样极像青年时的父亲,浓眉毛、高鼻梁,聪俊带几分秀气。庆昊为苏氏长孙、家中长子,性情谦和孝顺。近几年家里生意兴隆,大姐沁芫出嫁后,父亲、母亲兼顾茶庄和土杂两桩生意极为忙碌。故其父母本考虑,庆昊今年从省立中学毕业后,就接管学习茶庄掌柜的活计,实践经营之道,逐步为家里挑起大梁。

两个月前,庆昊大舅陪同僚上苏氏茶庄接洽。听姐姐谈及庆昊之事,就劝说姐姐、姐夫,如家庭财力、人力尚可的话,庆昊舞勺年少应予深造;且日下家国豪杰辈出再造玄黄,气象更新,或者可赴沿海甚至海外,学习洋务技术。未来才能为苏氏家业引入新颖之观念,发扬传承家业。

庆昊父母本不是守旧之人,便茅塞顿开。思量庆昊曾谈及自己向往姐夫雨霖告知的,日式印刷技术等先进机器产业。遂再次询问其想法,庆昊也坦率说出自己想去上海商务印书馆做学徒的心意。庆昊父母就写信给女儿、女婿说明了意思,而后女婿全雨霖尽心协调打点,很快就促成了此事。故而上月沁芫负气从婆家出逃,弟妹们都为姐夫抱不平。

“今日全家团聚,爷爷奶奶高兴,奖赏我们小辈也喝些桂花酿。此洒绵甜,但有酒劲,我来给弟弟妹妹们斟上,大家别喝醉了。”庆昊有条有理发了话,并按弟妹年龄大小衡量着,在各自酒杯里倒上桂花酿。

沁兰见小蕙杯子里就只得了那么一点点酒酿。在旁赶紧给小蕙夹了个鸡腿,摸摸她的脸蛋安抚着:“小蕙今日最乖,这个大鸡腿就由你来吃。”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小口:“小蕙,品酒是这样子的。”金灿灿的陈酿醇香甘洌,果然爱不忍释。

“那我呢?二姐,我先吃点什么?”

“沁茗,吃鸡翅膀吧。妈妈说,吃了翅膀手可巧了,自己会梳头发。”比她大三岁的青青蛮有些道理。

“青青姐,那我们一人吃一只翅膀。”

“我先给大家盛鸡汤,鲫鱼刺多吃的时候仔细。”沁兰自打懂事就学会礼让待客。

“大表哥,这次去了上海,记着给我写信传授些见闻,今后我还想到大上海念同济大学呢。”紫曦刚刚十岁,就看得出带着父母的书卷味。

“我想考京师大学堂。”说到念书沁兰的眼睛都会发亮。

“我可不想离开昆明,今后,我就上陆军讲武堂!”庆晟也毫不犹豫地说。

“好啊!那我们大家都努力实现所想,正如大舅所说富国安邦、大有可为。”庆昊神采飞扬。

“爹爹还告诉过我,林则徐大人曾说过‘师夷之长技以制夷’,那我将来就去西洋留学。”青青也不示弱。

如杉内向红着脸说:“我还没打算过今后去哪里上学呢。”

“秋天来,我就去‘集燕堂’上学了!”沁茗站起身抢着说。

“我也想去‘集燕堂’上学!”同岁的绣绣也憋不住了。

“吃饱了,不要了!姐姐,我想去外面玩!”小蕙摇着胖胖的小手,奶声奶气地说话了。

沁兰摆出姐姐的模样:“这可不行,小蕙!你们心心念念的红烧海螺还没动过勺呢。”边说边给姐妹们一人舀一小碗螺蛳肉又盛了饭。

男孩子们似乎天性喜酒,护着那半罐桂花酿意犹未尽。沁兰待几个女孩都吃净了,才约着青青禀告长辈。苏老太太笑眯眯地拉着女孩子们叮嘱:“都吃饱了才准去哟!太阳落山以前必须转回啊!天色已晚,就在附近玩耍!”五个女孩赶紧点头应着,苏老太太才松了手说:“当姐姐的牵好小蕙,小心去吧!”

沁兰、小蕙、青青,还有沁茗和绣绣就出了宅门,往西奔着海边去了。

夕阳已经西下,彩霞满天,晚归的渔舟风帆倩影片片。海天相接处,火红的云层夹着金光也带着浓浓的黛色,却又是轻盈温柔的,更把天空渲染得斑斓如锦,梦幻般神秘。

金光逐渐沉向水面,天色暗下来了。岸边停靠的渔船影影绰绰。渔民在暮光里敲击着螺尾,清脆的声音在海风里回响,自亘古于今天。

“明日又将是晴空万里!”沁兰欢快地对小姐妹们说着。

伴着彩云、海霞成长的孩子们都喜欢揣测云霞那变幻莫测的心迹。然而在彩霞消逝、蓦然回首时,谁人知晓苍烟落照里流转着的沧海桑田。

同类推荐
  • 鬼吹灯外传4:昆仑灵骨

    鬼吹灯外传4:昆仑灵骨

    本书描写主人公风冷清在白眉可汗的陵墓之中,灰衣人发现被他施以齐毒的风冷清,却是其被金万流盗走的亲生儿子。带着归咎于激愤,灰衣人将金万流掳走……为了解救金万流,风冷清等人追寻着灰衣人的足迹,来到了神秘莫测的雪域昆仑。
  • 红楼梦续

    红楼梦续

    本书是对曹雪芹八十回《红楼梦》的续写,至第一百零一回结束。从内容而言,更加接近曹雪芹的原意,是一次有力有益的文学尝试。作品的语言风格与《红楼梦》本书亦相似,文字清雅,耐人寻味。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4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4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是英国作家阿瑟·柯南道尔创作的一部长篇侦探小说,主角名为夏洛克·福尔摩斯(SherlockHolmes,又译作歇洛克·福尔摩斯),共有4部长篇及56个短篇。第一部长篇《血字的研究》完成于1896年,隔年与其它作品合集出版于《比顿圣诞年刊》。被多次改编为电影与电视剧。
  • 麻袋,麻袋

    麻袋,麻袋

    光盘,广西第四、六、七届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理事。获广西、全国报纸副刊好作品二等奖以上30余次。创作及出版长篇小说6部,在花城、上海文学、作家、钟山、北京文学等中国核心刊物发表作品若干,迄今共发表各类作品150余万字。
  • 江湖九分熟

    江湖九分熟

    江湖一分熟,回家种红薯;江湖两分熟,打杂都不属;江湖三分熟,勉强能做主;江湖四分熟,敢和命打赌;江湖五分熟,屈指便可数;江湖六分熟,人人都让路;江湖七分熟,鬼都不敢堵;江湖八分熟,头上是盟主;江湖九分熟,脚踩一片土;江湖十分熟,此乃神人,鬼主。
热门推荐
  • 风景透,谁陪谁细水长流

    风景透,谁陪谁细水长流

    再见时,南宫珣涨红了脸、湿了眼。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啊,是她后大学时代剪不断理不清的思绪。他枕在她腿上,她轻抚着他的脸“西门,待到疯够闹够,待到心倦之后,你会陪谁看细水长流?”
  • 穿越到日本后的生活

    穿越到日本后的生活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青春期猪头少年不会梦到兔女郎学姐》+《野良神》的结合。
  • 色彩写生基础与实践

    色彩写生基础与实践

    《色彩写生基础与实践》以培养色彩思维为目的,从色彩理论基础出发,通过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教学模式在具体的操作中提高学生对颜色的感知和兴趣。通过理论的融入,使学生认识到色彩造型规律的来源和过程;通过技法和训练,增强学生的色彩敏感度和用色能力。
  • 国师大人快投降

    国师大人快投降

    二十一世纪最强魔术师变着变着把自己给变没了,而且没再变回来?!当乔木歌再次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一个令她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这是把她自己变丢了吗?什么狗操作?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乔木歌仗着变戏法的一技之长,撩到了这个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国师,收下了一堆崇拜她的小迷妹,这样的日子对于她来说还真是爽啊!诶这个国师怎么有点不对劲,怎么一撩就脸红,这莫不是个小纯情?色女魔术师vs纯情国师欢迎来撩~【宠文,一对一,欢迎入坑哦。】
  • 我当救世主那几年

    我当救世主那几年

    天道者、天选之人、承天道、继天道、为国为民
  • 风尘隐侠鹰爪王7

    风尘隐侠鹰爪王7

    清同治初年,发捻猖撅。陕西告急,京畿震动,捻酋以二十万众,三路攻陕。幸经多隆阿将军率兵往剿,大破捻贼于紫荆关,捻贼遁走。可是各处依然是萑苻遍地,宵小横行,尤其是陕豫两省接境的地方,防守最为吃紧。潼关、武关、紫荆关等处,跟河南接境,恐怕从河南阌乡、芦氏、焦耳山各地窜过捻匪来,所以各关隘全驻守重兵。但华阴县南、商南一带,仍潜伏着不少发捻党羽,不时扰动,居民一夕数惊,不得安枕。清廷诏授多隆阿将军为钦差大臣,督办陕西军务。多隆阿遂坐镇陕西,调派各地劲旅,分驻各关隘,镇抚盘查,不遗余力。
  • 待你看尽繁华

    待你看尽繁华

    墨言晤,大佬一枚,有点小迷糊,有点小可爱。痴情是代名词…白靖寒,是那高岭上的一只花,却又…只会有她出现的时候才放下自己,傲娇的代名词…“全京城最美的崽”撤回了一条信息“撤回了什么?”“没什么呀”“撤了啥!”“就不告诉你”…隔天,“一缕阳光”撤回了一条信息“你撤了啥”“一缕阳光”撤回了一条信息“???”“一缕阳光”撤回了一条信息“你再撤回就别跟我讲话了”“哼,也不知道谁撤回的”“……”
  • 重生之淤出清水
  • 阎皇霸天道

    阎皇霸天道

    本源聚,阎皇现!人仙神界本源为王,十二本源凝聚为皇。混沌乃是最为神秘的力量,如果是混沌的精华呢?看少年如果获取本源,凝聚阎皇,傲视环宇!
  • 重生之皇后炼成记

    重生之皇后炼成记

    冷面女间谍穿越成了懦弱乡村童养媳,她元芷汀岂是任人欺负的小绵羊?打养母?小意思!谁爱说谁说!断了恶霸的子孙根?这种人渣的子孙也好不到哪去,留下来只会继续祸害人间!闯皇宫、闹江湖,俘获一大堆美男的芳心,组建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天网……不过这是谁家的妖孽男,为什么追着她不放,就她这副没发育的小身板他竟然也看得上?还上下其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拳打过去,这妖孽男却说被毁了容,要她对他负责?毛线啊,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