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的顺序,我应该先讲讲我的家,而不是以爸妈吵架为开头,可我现在这样做又是为何呢?或许,我快没了一个家的概念,也可能,他们正在吵吧,又或是,那吵闹声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不管如何,我都想要说说我的家了。
我家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农村家庭式组合。在农村的话,基本每个家庭都会有两个儿子,女儿的话可能会一到两个,但是如果一直没生到儿子,女儿可能就会更多了。我有个小爷爷(爷爷的弟弟),他家就非常明显了。生儿子之前生了很多个女儿,还让别人抱养过一个。听说在生了第一个儿子后为了生第二个儿子,又加生了一个,结果是个女孩。但好在他家的媳妇收手说不生了,这才把那个小女儿留下来了。其实,我已经听过太多这种背地里的故事了,比如奶奶说过的,因为我们家有两个儿子,所以小爷爷家眼红,也想生两个。我常常对此感到疑惑不解。
这样的事也曾经发生在我身上。我忘记了是奶奶还是妈妈告诉我的,说当年生下我的时候发现我是个女孩,姨妈就提议让别人家抱养我,幸得妈妈没同意。
可是作为一个长女,我一直觉得我地位是比较低的,幸好也没有太明显。我和最小的弟弟相差了4岁,估摸着我上小学那会吧,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妈妈炖了一碗肉羹,把肉剁碎了再蒸熟的那种,然后只有小弟弟和大弟弟有份,我被明确表示不能吃。妈妈跟我说:“这肉是给两个弟弟吃的,他们牙齿嚼不动。你以前也吃过很多好东西了。”可是,那时候连小弟弟已经能走路了能说话了。我想,就是因为我跟他相差了四岁吧。每年爸妈就回来一次,我能看到这样的肉羹也就妈妈在家的时候。
我似乎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妈妈给的理所当然的理由,可我也特别想吃啊!那种肉,没有一丝丝肥肉,纯瘦肉的呢,我也好喜欢吃瘦肉的啊。有的时候有幸被妈妈分一口,我都会非常开心,那是多么美味的一口啊!但我也十分怕,就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这样在妈妈眼中显得我多不懂事。小弟弟常常碗里吃得还有剩,妈妈就会让我吃掉。她说:“他没有对着碗吃,是我一口一口喂给他的,你要不要?想不想吃。”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怀疑妈妈的做法。尽管我年龄是很小,可我也知道吃弟弟碗里剩下的,会显得我多么卑微,我内心会是多么不开心啊!可我不会透露出悲伤,更不会一连好多天都会由于这个事不开心,因为我小啊,因为我不敢在妈妈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开心不懂事的样子。这也是妈妈不会在乎我这一点点感受的原因吧,她觉得我不会懂的,也不会记得的。
所以,我总是轻轻地说一句:“要。“
“好不好吃?“妈妈会问我。
“好吃,肉很好吃,都不用怎么咬。”其实,我吃得一点都不开心,我只是带着一点贪吃的心理又带着一点点被妈妈命令的感觉把剩余的肉羹吃了。毕竟,我拒绝了,妈妈肯定会认为我嫌弃弟弟或者是不听话,这条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想拥有。
妈妈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她偏心,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碗哪怕一勺属于自己的“肉羹”。但很可笑的是,我都不知道从哪里或什么时候学来的“偏心”这个词。让我想想——哦,记起来了,这还是从妈妈口中学来的呢。她常常会强调在我们三个小孩之间她从没有“偏心”过,而那些我认为的偏心她都会用恰到好处的理由来反驳我。
我还依稀记得有段时间在上下学的路上跟一群好朋友互相报告爸妈对自己的情况的场景。没有人可以想象一个才读二三年级的小朋友会从口中说出“恨”这个字眼,而我正是这个小朋友。当时的我肯定特别特别讨厌妈妈了。我的原话是这样子的:“我恨她,我恨她。”旁边的朋友都可怜我,说道:“你妈妈怎么对你这么不好。”然后我还接着爆料:“我妈在给我洗澡的时候,就因为我觉得水太热哭起来,她就会打我,她会向我甩巴掌。我不记得了,好像没打,但是我就记得她做出要打我巴掌的姿势,还凶我吼我‘再哭,水哪里会热?’,那个巴掌离我很近很近,她看起来也非常凶。我会很害怕,就立刻不哭了。”这样,身边的朋友又再一次同情我,纷纷说着:“你妈太恶了。”在我们家乡,“恶”是形容一个人狠毒的词。
已忘记有多少次在饭桌上,亦或在分小吃的时候,妈妈会加上一句:“我们没偏心,对待你们都是一样的。”我知道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两个弟弟还用得着担心偏不偏心的问题吗?可这句话的到底有什么意义?妈妈自己做得怎么样还需要向我清晰明了地说明吗?我猜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她的行为会让我误认为她是偏心的。可是,这真的只是我的误认为吗?我有的时候会忍不住在饭桌上说:“妈妈,你好偏心。”我明白这样的反抗只会招来妈妈的不满。作为一个小孩子的我,我不会说谎。我只会通过我的所见来进行最真实的表达。当感觉到赤裸裸地偏心的时候,我真得控制不住内心的想法。
这世上会有其他孩子也懂吗?那种妈妈吃完饭后,亲大弟弟,接着亲小弟弟,就是没有我自己。我98年的,大弟弟01年,小弟弟02年,仅仅因为隔了那小小的两年,我和大弟弟之间都会有如此大的差别。我多想要妈妈的吻,不为别的,就因为妈妈也亲了两个弟弟,然而我不会把这样的要求说出口。我羞于启齿,也不想被要求来的一个“吻”。况且,妈妈在亲完两个弟弟后,也给了一个不亲我的理由:“你都那么大了,就不亲了。”有时候,我真讨厌自己为什么是老大,让我排老二老三老四都行。大,到底是我这样的概念吗?可两个弟弟不是不会走路的婴儿啊,他们都会说话了。我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就是因为我年龄大吗?
我猜,就像妈妈之前说过的,我是老大,好东西我都吃过了,父母的专属的爱,我或许早也拥有过了,所以,我不再需要,不再值得拥有了。
妈妈也曾经认认真真地给过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生你下来的时候家里还比较富裕,什么好吃的你都吃上了。两个弟弟生下来后经济就没那么好了。你比两个弟弟吃的好东西更多,也过得更好。”啊,这是一个多么天衣无缝的理由,我该理解妈妈,理解这样的情况。
真相是这样吗?我印象中没有吃过肉羹,也没有得到过妈妈的吻。奶奶说,她从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开始带我了,而爸爸妈妈就去了广东打工。我算算,我跟弟弟之间就相差了几岁,在我牙牙学语的时候,那几年她过年回家团圆的时候,她真的亲过我吗?她,有为我把瘦肉一点一点地剁碎,然后炖上一碗吗?我从来对这些答案都没有肯定过,尽管我对那几年没有一丁点记忆。
事实上,我连关于我自己的记忆也是少之又少,而刚刚好记到的那些却也是妈妈跟两个弟弟在我眼前的点点滴滴,或者妈妈凶我的场景。
从妈妈那里我可能不会得到任何有关于我成长的故事,可奶奶不一样。
奶奶总是在夜晚给我们三个小孩讲我们的成长小故事。记得奶奶重复过关于我的最多的一个情节,就是我吃饭的情节。她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吃不了饭,就给我煮米干——一种用大米做的粘稠状的实物,只加盐或糖,即把大米碾碎,再放锅里加水煮沸,然后不停地搅拌不停地搅拌,等它水都干了,米粉成了粘稠状,就可以出锅了。然后奶奶还总是描述我吃这种食物的样子,说我“吧唧吧唧”着嘴,吃得特别香,笑起来也特别好看。其实我在读小学的时候也吃过米干好几次,所以依然能记得它的样子和味道。除了简简单单的大米味并无其他特别所在,但是我依旧吃得很满足很开心。这是奶奶给我们做的人间美味啊。
从来不觉得家里穷,因为我根本对穷没有概念。奶奶总是给我买花衣裳,季节性的李子、黄鸭梨、西瓜、橘子也从来没有缺席过。如果过得快乐,又怎么会觉得穷?在群山环绕的小山脚下的那栋小瓦房里,我依然是快乐的。
在我看来,我家属于所有家庭类型中最普遍的那一类。爸妈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工,奶奶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而我们三个小孩,则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小孩。
我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姑,嫁给了一个隔了几座山的人家;还有一个大伯。姑姑总是会来我们家探望奶奶,给我们带来菜呀好吃的之类的,是一个让我很喜欢的姑姑,总巴不得她的到来。可大伯这边似乎就有点不一样了,感觉他和爸爸之间有些误会吧。
记忆中家的样子,便是如此了,它不再是单一的人口组成,还包含了生活方式,经济,以及家人之间的情感。你也会这么觉得吗?我想你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