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丽翻了翻身,正对着逐渐睡去的妹妹,那些试探的好奇心就像是夏天咕噜咕噜的汽水泡。
她的爸爸妈妈没了,只有她一个人了……也许还有文心,谁知道呢。
初三的时候,和丽喜欢夏风。
“夏天的风,春天的和丽”的初遇多么美好,他向和丽告白了,和丽开心地去见他,穿着新买的破洞牛仔裤,有时候是漂亮的裙子,散着头发,欢快地走向他。文心会在旁边调笑,他的兄弟会在旁边叫“大嫂”,她真的成为了世界的中心呢,成为了第一个在班级里谈恋爱的人,全班都知道。文心没有人追,陈陈都拒绝了……只有和丽一个人成为了大家谈论的对象,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都喜欢看和丽和夏风,害羞吗?当然,但更多的是激动,在这么多人的中心,这么多人的祝福下她和他要一起上高中了。
“你怎么不来找我?”
“你怎么不来找我?”
这是他们高中后的第一次争吵。在晚自习休息课间,夏风来找和丽了,将她拉在一个角落,在昏暗的灯光下问她“你怎么不来找我?”
“难道不是你来找我吗?”
“夏风,走了走了!吃烧烤去!”
“哦哦好!”
“回去再聊。”
夏风走了,跟着他的兄弟一副哥俩好的走了。和丽也走了,踩着她室友的影子走了。
“我们分手吧。”
“???”
“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哎呀,行。我打游戏去了。”
和丽想也许他喜欢的是“初恋”,不是“和丽”,他只是执着地爱着他地“初恋”。和丽没有再被人叫大嫂了,也没有再被人放在焦点中心去调侃了,她习惯了独来独往。
他们只是偶尔走廊上能碰到,夏风和他的兄弟们迎面走来。
“哇,风哥,刚才那个妹子还有点好看,好像是……隔壁班的和丽吧。”
“嗯。”
“还行嘛,没想到隔壁班藏龙卧虎啊哈哈”
“那是金屋藏娇吧!”
“去去去,别给我秀语文。”
和丽看着夏风,夏风看着和丽,双方移开了视线,擦肩而过,就像是“夏天的风,春天的和丽”。
和丽怀念着从前两人同桌的岁月,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夏天的风”那么明朗,夏风执着着从前两人暧昧的情愫,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春天的和丽”那么朦胧。
“和丽呢?”
“不知道。”
“你们怎么了?怎么没看你去找她?”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找她?我不要面子啊?”
“兄弟你——”
“分了。”
“啊?”
“爱之将爱最迷人。我也没感觉了。”
“不会吧?”
“走走走,是男人就要打游戏烧烤去,谈什么恋爱。”
和丽和夏风就像一个十字架,沿着各自的轨道短暂的相交后越走越远……
高中三年,当他们走完了,又发现自己的路原来是一个完美的十字架。那小小的十字架上却钉满了罪,绑架了和丽和夏风。
夏天的风在耳边吹过,扬起了她的裙袂,攀上她的脸颊。同学聚会的夜晚,突然没有了真心话大冒险……文心和陈陈不在,简单的吃过饭就散了。公路两旁的行道树郁郁葱葱,树上的蝉鸣叫得心烦。
“和丽。”
“啊?”
“你会骑自行车吗?”
“不会。”
“我教你吧。”
“不用了,这么多坡坡,会了也没用。”
“那我带你吧。”
“……”
“走,让你凉快凉快!”
和丽坐在他的后座,一个拐弯颠簸间轻轻地揪着他的衣服。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到头顶上一树一树的叶子就像是春天,耳边的风拂过,吹起了两人交织的衣角。
夏天的风她永远都记得,春天的和丽他永远都记得。他们在一起了,同第一次恋爱一样,来得匆匆而没有征兆。
她还是被人叫做大嫂,还是被人笑作“大哥的女人”,她极快地融入了圈子,一个以她和夏风为中心的圈子。
在每一个异校的夜晚,他们会聊专业、室友、朋友、梦想、未来……他们想象着未来的家,又谈着现在的家。
和丽和他约定好为了省钱每个月见一次,第一次和丽去接夏风,玩了一天时间晚了宿舍关门了。他和她就在外面宾馆住下。隔壁房间的成年人的声音就像人人喊打的老鼠一样吱吱吱地叫着猖狂。
“和丽……”
“嗯?”
“我——”
“不要。”
“你想哪去了?我们聊天吧!”
“啊?好。”
和丽和夏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配合着隔壁的声音。和丽的思绪慢慢远了,慢慢飘了,她耷拉着眼皮儿睡着了,梦中她移了移位置,离身边的夏风远了些睡了。
“哇,外婆你这个床好软啊!”
“不要跳了快下来!把床跳坏了。”
“你让她跳吧没事儿。”三年级的和丽一直都在云启镇上读书上学,由她外婆带着长大。
“和丽,来,外公给你讲一个数学题……”
“什么题啊?”
“鸡兔同笼……你看啊一个笼子里有50条腿,15个头,你说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啊?”
“啊?这个好难啊……”
“你慢慢算,算对了给你奖励。”
“好!”
和丽坐在那张大大的软软的床上,瘦瘦的白白的两条腿上放着一张草稿纸。“哎呀,笔芯划到腿上了。”
和丽慌忙地擦着大腿上的一条黑色的划痕,手指使劲儿地擦着擦着,黑色晕染开来,面积更大了,在白色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突出。
“啊,好丑啊!都脏了!”
“不脏啊不脏啊,和丽。这个擦擦就没了。”外公坐在床头,侧着身,一口浓浓的痰吐在痰盂里,他纤细的枯槁的大手擦着那道划痕,黑色浸染着皮肤,竟显得更黑了。
“咱们擦擦就没了啊!你继续算,有奖励哦!”
“好,谢谢外公!”和丽算着那道数学题,那是曾经身为一个小学数学老师,也是她如今的外公给她布置的一道数学思考题,她一定可以做出来。
“在做题呢?”
“嗯,外婆。”外婆探头看了看,又走了出去做午饭了。
外公上下左右的擦着那条划痕,慢慢下,缓缓上,就像是一条调皮的蚯蚓上下蠕动着往土地更深处里钻。外公起身,跛着脚肩膀上下起伏着往卫生间的水龙头里接了点水儿,又回来,坐在一旁。和丽盘着腿,嘴里还咬着笔头,认真的计算着。
“有水了,擦得干净了。”外公擦着那条划痕,黑色和水渐渐地融合,慢慢地消融,顺着腿一丝丝地流下。
卫生纸一擦,又是那女孩儿咬着笔头,嘴里还念叨着“啊,呀”的声音。外公欣慰地看着这个勤奋的女孩子。
吃过午饭,和丽还在算,算了一天,和丽终于算出来了。外公给她买了一只巧乐兹,那是她吃过最贵的雪糕了。
和丽翻过身,四周都睡了,连抽屉里的日记本都睡了。她看着呼吸渐渐平缓的和乐,依稀耳朵里还能听见那个屋子里传来的如那个夜晚隔壁房间里的老鼠声,“啊呀啊呀!”,吱吱吱令人厌烦。
她闭上眼,脑海里想起了外婆,想起了那座野草丛生却插着香,燃着纸的坟。她缩了缩身体,拉过被子盖过自己,闭上眼睛,只剩下一个人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