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雁南听到这里,脸上怒气顿时一扫无余。星月塔作为H市神一般的建筑典范,作为建筑系专业毕业的学生对它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这份情感最初或许只是类似宗教般的顶礼膜拜,可谁能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在临毕业最后一年,青木大学建筑系负责人通过学校领导,竟然打通关系,通知他们这届建筑系专业学生在星月塔进行为期一周的观摩学习。
当赵雁南身处其境,他突然觉得他自己根本就无法在汉语中找出任何一个恰当的词汇来描述这座建筑物,如果真有的话,那勉强可以用两个字进行解读:神迹。
他认为这座建筑物就是神的杰作,不然那鬼斧神工、天马流星的设计创意如何可能实现。任何事情都必须尊重客观规律,可是这座建筑似乎是在否定这样的一种客观规律,不,在赵海洋看来,这位不世出的天才建筑师才是真正看清楚客观规律的本质,才能如此行云流水般将充满人类智慧的工程技艺完美融合进造物主的世界里。
也正因为如此,这传世之作方有机会屹立于这红尘滚滚之中。这次因缘和合的观摩实习,使赵雁南从最初的顶礼膜拜开始对这座建筑物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赵雁南此时索性摆脱学校各种理论知识的羁绊,率性脱口道:“既然前辈由此一问,晚辈自知班门弄斧,也只好献丑了。当今世人一提到星月塔,必先感叹其雄伟高奇。晚辈在半年之前有幸亲身在星月塔观摩学习,现在想来,观点已和过往大有不同。”
“设计者看似在设计构思上在挑战人类工程技艺的极限,实则是通过此种途径来反映他的设计思想。我个人认为似乎有某种创新和叛逆的成分在里面。世人说其高奇,从建筑物最终的形态来看,如此评价自然问题。可是在晚辈看来,高奇不是结果而是手段,设计者通过高奇这种手段,更多的似乎在告诉世人……”
“世人又说其雄伟,关于这一点,晚辈却断然不敢苟同。媒体上曾说建盖星月塔光在钢筋水泥土用量上就达到三千万吨,如此庞然大物,之前晚辈也认为其如何能够不雄伟。但是直到身临奇境,晚辈才发觉自己是犯了一个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常识性错误。世人拿星月塔和普通高楼相比,就好比老虎和猫进行比较,本身就不是一个级别,世人常见猫,便以猫类比老虎,如何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我甚至设想过,若是同样一个建筑级别的高度,能用如此之少材料,在普通建筑中当属绝对纤瘦了。基于这样的观点,并结合我对星月塔的多次描摹,我倒是感觉这座建筑有几分拟人化的特征,星月塔更像是一位少女,只是这个少女和咱们想象的不一样而已,才会如此阴差阳错被世人误解。”
赵雁南说完,就见萧玉珠笑道:“好个老虎和猫的关系,倒是说出了你的真情实感。”
随后又动容说道:“小伙子,这世间是非曲直,哪里人人都能够明白的。世人无明少慧,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你这番说法,倒是让我耳目一新,并恍然让我又想起那位不世出的的天才。”
“中国建筑自古以来,尊儒尚古,大多是以庄重、肃穆、宏大、雄伟、等级森严的面貌示人。而星月塔的设计者却另辟蹊径,当年设计该建筑物时,力排众议、不拘于古,独具匠心、自出机杼,大胆采用西方先进理念及现代科技,现在想来着实让人钦佩。但更让人赞叹的是他能够学习西学而不拘泥于西学,海纳百川而能融会贯通,之后述而不著,躬亲实践,影响所及遂开一代风气之先。哎,可惜天妒英才,实为人生之一大憾事啊。”
赵雁南听萧玉珠说起这星月塔的设计者,登时好奇心大起。便开口问道:“晚辈对这位设计大师向来颇为敬仰,且听人说这位大师之前还在青木大学讲学授课。可让晚辈奇怪的是,各大学术期刊对这位大师都所谈甚少。青木大学建筑系档案室的资料我也找机会翻看了,遗憾的是对于这位大师也没有什么详细的记录。这一点当真令我好生奇怪?想是自己才疏学浅、见识浅薄,这才一无所获。”
萧玉珠一听,冷笑着说道:“这有什么稀奇,历来世人都是见山就忘水,见水便忘山。那遗存于世的名胜古迹,大都还不辩真假,哪里还有时间去认识了解制造这些建筑的人的经历。譬如对普通人来说,大家都知道天安门,可谁知道天安门的设计者是谁呢,就算有几个知道姓名的,那设计者是哪里人,在哪里上学,人生有过什么经历,思想有哪些突破,就肯定不得而知了,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伙子,不满你说,这星月塔的设计者,其实是我和你高伯伯的恩师,恩师平时深居简出,主要精力都集中的学术研究上,自然在社会上没什么名气。恩师性格本也内向,对名利这些东西更是看得很淡,学术上更是秉承着述而不作的想法,故而你查不到他的资料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青木大学建筑系为何没有详细记录,那就要问你们的系主任郑教授了。恩师自幼聪颖过人,16岁便留学美国各大名校,22岁学业完成后,更游历欧美、非洲、远东、中东各地的历史人文建筑,学识之广博世所罕见,但老师回国之后,却并不以此居高自傲,常对我们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切不可固步自封,做那井底之蛙。”
赵雁南听萧玉珠如此一说,心中叹道如此人物,如若今天也能拜会到,那真是一大幸事。
又想到,既然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青木大学为何会没有任何详细可查的档案。不知道这位大师现居何地,又为何离开青木大学。
又想起刚才听萧玉珠说道什么天妒英才,莫非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便又想再问。
却见萧玉珠双眼凝神,看似正在回想一段印象极深不堪回首的往事。便又生生把心里那无数好奇的问题憋了回去。
几刻钟过后,就见萧玉珠缓缓说道:“小伙子,适才只是听你说道星月塔更像一位少女,方才不觉勾起我一些过往的陈年旧事,说也奇怪,如此之想法,当年也有人如你这般说过。只不过她说的比你更……。”
萧玉珠还未说完,赵雁南就听房门外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萧玉珠,萧玉珠,你老公欠的账,今天还,还是不还?”
赵雁南一愣神,就听萧玉珠早已站起身来,朝门路破口大骂道:“死丫头,我的名字也是你瞎乱叫的,疯疯癫癫,没大没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