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她所言,暗杀此人对自己毫无损失,反倒可以保住自己一条命,纹蝶也不愿成为她的杀人利器,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她,正色道:“正因为我跟他毫无交集,我才更不可能去刺杀一个无关的人。”
“难道你就不想活命了么!”暮晚见他态度强硬,自知说不动他,目中露出凶光,厉声道:“当日你不计后果,强行为那玄雀逼毒,却让自己不慎染上此毒,若非我救你,你这条小命怕是早就没有了,可我那日给你的解药只够维持你七日生息,如今七日已过,若不尽快解毒,你还是难逃一死!”
纹蝶道:“就算如此,也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我。”
暮晚厉声道:“当日你自愿答应为我做三件事,第一件,我要你在姐姐坟前磕头认罪,你已做到。第二件,我要你以血为证,此生不与我煌琉神殿为敌,你也已滴血立誓。可为何偏偏这最后一件,你却要反悔?”
纹蝶道:“我是答应你不与魔教为敌,但同样,我也不会与中原武林为敌。”
暮晚道:“即使你自己性命不保?”
闻言,纹蝶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其答案不言而喻。
暮晚嘶声道:“想不到你竟言而无信……”
纹蝶道:“说实话,我当日一心为救玄雀,不得已才受你摆布,就算答应你什么,你也可以完全不用往心里去。”
“你……”暮晚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不想他做这一切压根不是为了保全自己性命,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嘶声道:“那个玄雀,在你心里,当真有如此重要?竟让你不惜以命换命?”
纹蝶道:“这点你不会懂,我也不想跟你解释。”
“好啊……”暮晚缓缓叹息,想他以这般情义对待那玄雀,却对姐姐的生死置之不顾,一念至此,愈加愤恨难耐,嘶声道:“你如此言而无信,就不怕背上骂名,被江湖中人耻笑么!”
“不怕。”纹蝶一口回道:“死我都不怕,何况这个。”
暮晚冷笑道:“你若真不怕死,今日何必要出现在此?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成,大可以一走了之,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从我手上得到那另一半解药!”
纹蝶听她分析的看似有理,却奈何她始终不了解自己,淡然一笑道:“临走前,我来看看夜雨。不然你以为呢?”
“你……”暮晚深深一叹,不想他竟真的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沉默半晌,缓缓叹道:“也罢,其实我早已料到你不会答应。”
纹蝶道:“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再也不瞧她一眼,径直离开。
暮晚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自始至终面不改色,仿佛真能将生死看淡,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忽然喝道:“慢着。”
纹蝶微微止步,忽听耳畔传来一阵风响,回眸而视,却见一个白色的瓷瓶正向自己飞来。
暮晚正将一个瓶子扔向他,轻喝道:“接着,这是解药。”
纹蝶顺势接在手里,看着手中的瓶子微微蹙眉,不知她此举何意,沉声道:“我可没答应你最后这个要求。”
暮晚轻叹道:“我知道。”
纹蝶道:“那你……”
暮晚一时无言,转首遥望远方,风雪缠绵,暮霭苍茫,凄冷的雪山之巅,晦暝的苍穹之上,眼前犹自浮现出一幕幕姐姐夜雨的身影。
近日,她总在午夜梦回时看到姐姐,在梦里,她每每痛责自己,不该这么对眼前这个男人,让自己一次次从睡梦中哭着惊醒,那种梦醒时分的落寞,让她痛苦压抑,几度面临崩溃。
暮晚长叹道:“你可知,倘若你为求自保,不惜答应我任何条件,我反而会看不起你,认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可,可你偏偏没有答应,宁死不做违背道义之事。果然,不愧为我姐姐和花殿主同时看中的男人……”一想到姐姐,那些姐妹情深的过往,终是历历泛上心头,悲痛、悔恨,更是漫无止境的侵入心扉。
纹蝶听她自顾自的倾诉出这一切,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点点晶莹,却不知是冰雪,还是泪光。
“我给你解药,也只是不希望姐姐走的不安而已……”暮晚默然敛起眼眸,紧咬着唇瓣不让泪水滑落,哪知越是坚忍,眼泪却越是不受控制的簌簌而落:“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纹蝶静静的看着她,心道这姑娘内心终归还有良知,或许先前只是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半晌,终是无奈,终是无言,只轻轻吐出两个字,将一切的陈怨化作云烟。
“谢谢……”
除夕之夜,夜琅城巍峨的城墙之上,一人华裾鹤氅伫立于此,一袭华衣不掩其出尘本色,青丝如绸垂于腰际,一双凤眸幽深似海,却充满饱经世故,看遍繁华落尽的淡然。
其身后数十名精装部下肃穆而立,全神戒备,齐拥这位满城之内身份最尊贵,地位最显赫的男人。
月光明澈,星辉飒沓,宁谧的月光将一池春水揽入怀中,岸边停泊着三五画舫,谁家女子横笛泛舟,携水莲一曲,曼然起舞,翩然若仙。
大红灯笼满街高悬,男女老少笑语欢颜,爆竹声中一岁又除,祝福喜送千家万户。霎时烟花乍起,映得幽深的夜空豁然澄明,伴着人潮异动和欢呼声起,绽放出璀璨夺目的花火。
赵越亭遥望这全城欢度春节的景象,如此太平盛世,繁华光景,身边却再无伊人携手相伴余生,一瞬间,有种深深的孤独在心底悄然而生。
正在全城百姓沉浸在喜迎新春的气氛之时,忽然,夜空乍起一声嚣响,一道黑影如夜鹰划破长空,手中剑光一闪,转瞬间,一跃直上城楼,掌中利剑直逼赵越亭而去。
“有刺客!”侍卫一声呐喊,全军戒备。
众弓箭手弯弓搭箭,且听得“嗖、嗖”几声弦响,几支羽箭对着那不速之客疾射而去,不敢大动干戈,以避免伤及无辜百姓。
黑衣人凌空几个旋闪已灵巧避过,身影矫若游龙般穿梭在交织的箭网中,随手挽转几个剑花,便将羽箭扫的七零八落,坠落之时已轻如鸿毛,显然他也不想祸及无辜百姓,下一瞬,掌中剑锋一凛,直逼赵越亭而去。
赵越亭目不斜视的盯着那一抹寒意迎面袭来,清冷的锋芒映入眼底,是否也激起曾经那时隔多年,争权夺势的少年时代,那满腔的热血沸腾?眸光一凛,身形一旋,自近侍腰畔的剑鞘中抽出佩剑,从容不迫的接下这凌厉一击。
霎时间,人影恍惚,衣袂携风,剑光铮鏦,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形影相及,步履生风,间不容发,瞬息间已拆招数十。
由于城主与刺客近身交锋,众侍卫无一胆敢轻举妄动,一个个屏气凝神,满弓在弦,只待适当时机一触即发,定要将他万箭穿心。
“莫要慌乱!”
张莫离带领部下在城楼下方巡视,见城中百姓已不安的躁动起来,唯恐发生人群混乱,立即将手下分派成几队,上前稳住群众。
城楼之上,赵越亭和黑衣人的交战仍在持续,两人身手不相上下,短时间内难分胜负,众侍卫严阵以待,在这年尾微凉的夜,仍不觉间汗流浃背。
却见那黑衣人显然也不具杀意,每一剑虽看似将对方逼到绝境,却又恰时偏锋游离,点到即止,仿佛只是与之比武而绝非行刺,只是出剑之快令人惊骇,每一剑都不留间隙,亦不留给对方喘息之机,无形中压得观战之人皆喘不过气来。
“武艺长进不少嘛!”
缠斗中,黑衣人一声嬉笑,似乎察觉到对方已识破自己身份,当下不再玩闹,向后一跃站定身形,插剑回鞘扯下面纱,露出了小阎王那招牌式的微笑。
那清朗带着笑意的嗓音,赵越亭再熟悉不过,而以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场,也唯有这放纵不羁、任性妄为的小阎王。一别半年未见,还是这般没个正形儿,不分时宜的顽劣胡闹,不觉莞尔而笑。
“回来了?”
众侍卫见此番不过是纹蝶对赵越亭开的一个玩笑,虽说行刺城主乃是重中之重的死罪无疑,但城主都未曾责备他一个字,众人自也识相的纷纷撤退,毕竟世人皆知,这赵公子对小阎王的宠溺程度,堪称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纹蝶走到这位好兄弟面前,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笑容,朗声道:“新春愉快!”
彼此目光交汇,荡起知心一笑,这一刻,他不再孤身一人,这一刻,他不再孤立无援,这一刻,无需多言,多年的情谊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比肩而立,共赏这场盛世烟花。
第二篇“魔境神兵现世江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