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琅城坐落于中原境内东北边界,与东离、北辰临水相接,被周边诸多城池拥入其中,其疆土在中原九城中居于末位,财力物力却首屈一指,尤其商业繁荣,百姓富足,更有“欢场夜都”、“极乐华城”的美誉。
位于都城繁华的城中地段,一排精致的小楼赫然在目,小楼门前张灯结彩,繁花锦簇,高悬的牌匾上雕刻着“醉吟楼”三个朱字,只是日中时分还未营业,四周静无喧嚣。
凉婵环顾眼前陌生的景象,回想数日前从聂教主和司空庄主手中死里逃生,连番险遇仿佛犹在昨夜,一经数日车马劳顿,如今已然身在夜琅境内,感叹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抬头艳阳高照,才发觉自己已不眠不休的在路上奔波了几个时辰。
“进来吧。”纹蝶朝楼内一示意,当先一步走入,凉婵随之跟上。
楼内,一青裳女子倚靠在卧榻之中,独酌一壶美酒,看似将近三十岁的年纪,身裹罗裳,发挽云髻,仪容清婉,风姿绰约,容貌乍一看并无特别惊艳,但若细品则越看越有风韵,尤其是一双灵动而深邃的眼眸,仿佛无声诉说情意,含情脉脉很是醉人,正是这间醉吟楼的老板娘祝青鸾。
纹蝶上前打了声招呼:“姐姐。”
青鸾抬起眼帘,搁置酒杯,盈盈起身,含笑道:“玉面小阎王回来了,出去疯了一个多月,可算想起姐姐了?”
纹蝶自在的往铺满绫罗、浓香四溢的卧榻上一靠,细长双腿交叠,捻起桌上另一只白玉杯细细斟满,比玉魄更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捏着,酌了一口,沁人心脾,优哉游哉仿佛在自己家一般。
凉婵抬眸顾盼,对四下环境怀有几分警惕,迟疑道:“这里是……”
青鸾一双明眸凝注着她,但觉这姑娘生得绝艳,艳压此间所有女子,一只纤若无骨的手轻滑过她的脸颊,指尖挑起她纤秀下巴,目动喜色,笑得别有意味:“哎呀,这位姑娘好生美貌,纹蝶,该不会是你把人家从喜堂上抢来的吧。”
凉婵心中忐忑不安,猜测此处十有八九是风月之所,带着一丝忧虑道:“纹蝶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青鸾眼波盈动,轻笑道:“傻丫头,这里呀,自然是男人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地方。”
凉婵惊骇之下花容失色,不可置信的看向纹蝶,眸光荡起幽怨,急促道:“纹蝶哥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不由自主向后移步三分,心中升起一股怨念,想不到他竟然要把自己卖到青楼,莫非先前流露的处处关心,舍命相护,都是虚情假意么?一念至此,顿觉心寒,双眸瞬间盈满泪光。
纹蝶知她误会却不解释,反而笑得不怀好意,迷离的眸光盯在她身上许久未离,愈加使她惊恐不安,却对姐姐青鸾道:“你知道她是谁?”
青鸾瞧他神秘兮兮,诡谲难测,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是谁?”
纹蝶一勾手指,把她引到身边,附耳道:“凉婵公主。”
青鸾一惊失色,不禁跃后三尺,失声道:“这不是赵……”见他微一颌首,脑海中浮想联翩,瞬即猜透他近日所作所为,原来凉婵公主遭人掳劫就是这小子干的,一时间心绪波澜起伏,感到不可理喻:“纹蝶,你这是要干什么!什么人你都往我这里带?”
纹蝶一脸若无其事,淡然道:“知道她是什么人,你还敢对她抱有想法。”
青鸾自然不敢对凉婵公主抱有非分之想,却感觉他在引火烧身,不免心生责备:“你莫不是疯了?你可知江湖上多少人在争夺她,你把她带在身边,不怕招来杀身之祸?”
纹蝶丝毫不以为意,这种话早已听腻,浅酌杯酒,气定神闲,悠然道:“我招来的杀身之祸还少么?”
青鸾怔了半晌,长叹道:“你小子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说吧,你带她来我这,到底有什么用意?”
纹蝶道:“姐姐,你给她找身合体的衣服换上,这一身红的,我看着就刺眼。”
青鸾眉心微拧,猜不透他的意图,却也未过多打探,招呼不远处一姑娘:“黄鹂,你过来。”
黄鹂上前道:“青姐,有何吩咐?”
青鸾看着默立一旁手足无措的凉婵,对她示意道:“你带这姑娘去换身衣裳。”
纹蝶道:“要从里到外,一件不剩的全给我换了。”刻意强调了一件不剩让人匪夷所思。
黄鹂清眸流转,心下好个明白,笑吟吟道:“小阎王,今晚这是要开荤了?”
凉婵听来提心吊胆,不由得攥起衣角,眸光惊惶转向纹蝶,却见他盈笑的眼神犹自带着三分邪意,很是生畏:“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纹蝶瞧着她惊骇的模样莫名有趣,轻笑道:“你怕什么啊,我又不能把你吃了,快去吧。”
黄鹂挽起凉婵手臂,盈盈道:“走吧,小美人儿,莫要让这位小阎王等急了。”
“你……罢了……”凉婵自始至终不知所谓,溢出一缕深沉的叹息,怎奈身不由己,只得迫于无奈的随她前去更衣。
青鸾亦猜不透这小阎王的用意,凝眉道:“你打算干什么?真要……”
“别误会。”纹蝶一瞬不瞬盯着凉婵离去的背影,精明的眸光锁定于嫁衣之上,思绪亦如潮涌,直至她身影消逝于视线,暗忖心法的秘密极有可能就藏在这件衣服里,沉吟道:“我自有打算。”
一间雅致的厢房,清新整洁,窗帘半敞透入一缕阳光,桌上一只清壶,几盏凉杯,香炉里升起一阵阵轻烟,一股让人安神的檀香,窗台几盆绿植,暗自清幽,素锦悬梁,风韵淡雅,整间屋子清雅素净的格调,不同别间莺歌燕语,花枝招展的浮夸。
凉婵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怀揣心事独步徘徊。
纹蝶在门外等候稍许,指尖叩响门扉:“凉婵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凉婵缓缓敞开门,一抹惊艳的身影即刻娉婷玉立呈现在门前,霓裳羽衣,碧玉云鬟,广袖飘拂,宛如流雪,当真美得妙不可言。
“真好看。”纹蝶情不自禁夸道,瞧着她的目光竟有一瞬沉醉,本是时常出没于风月之所,见过世间不少美女,尤其是醉吟楼的姑娘个个百里挑一,但若与眼前之人相比却是云泥之差。一种莫名的情愫由心底悄然而生,又怎能猜到,如今这惊鸿一瞥,竟改变了他的一生,这位凉婵公主,竟成了他一生的牵绊。
凉婵轻拢耳边鬓发,有几分羞涩的垂下眼帘,水波荡漾的眼神中隐含几分不安,几分幽怨。
纹蝶径自走到桌前而坐,悠然自若的沏了壶茶,见她还在那边傻站着,拍拍身边空椅:“过来。”
凉婵轻移莲步过去,缓缓坐下,犹自小心不安问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纹蝶道:“偶尔住。”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笑嘻嘻瞧着她:“怎么,你还生我气呢。”
凉婵对他着实有些怨气,几分不悦浮现于色,闷声道:“说不生气是假的……”一来气他自作主张把自己带到烟花之地,实在不成体统,二来气他住在此等乌烟瘴气之地,简直荒唐又失节,三来气他始终不肯表露目的,让自己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真生气了?”纹蝶见她闷闷不乐,凝着眉心,嘟着樱唇,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脸。
凉婵低语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好了。”
纹蝶抿了口茶,端起茶杯若有所思,顿了顿道:“我没什么目的。”
凉婵不解道:“那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种风月之所?”
纹蝶道:“不然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么?”
凉婵一怔,这才发觉如是天地之大,竟已无自己容身之所,怅然若失的摇了摇头。
纹蝶道:“这里相对安全,量那帮人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你住在这种地方。”
凉婵怔了半晌,感觉他所做的一切纵然有些出人意料,难以理解,却皆有他的道理,深深一叹息,幽幽道:“我是你们中原武林人士眼中的妖女,可你既不杀我,还把我带在身边,非但没有逼我交出心法,还处处救我,到底为了什么?”
纹蝶不作解释,反倒笑了笑,三分顽透爬上眉梢:“你怎知道我是在救你,说不定我……”话说到一半,忽然倾着身子向她靠近,四目相对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碰触在一起,口中温热的气息犹自轻拂在唇畔,语带几分嬉笑和戏弄:“世人都知我是大坏蛋,你怕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