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婵如今已大概知晓心法的秘密也许和嫁衣有关,此前纹蝶刻意把自己带在身边,其目的也不外乎于占有心法,不过时至今日,他的真心已毋庸置疑,自己也绝不会为求保命而强迫他做不愿做的事,侃侃道:“这心法本就应属于夜琅城主所有,你们觊觎此物,又在我嫁亲之路上将我挟持,此番行径与强盗何异?却叫我如何替你们讨要?请恕我无能为力。”
司空庄主见她态度强硬,心生不满,厉斥道:“倘若你们不肯交出此物,老夫今日不会善罢甘休!”
凉婵从容不迫回道:“司空庄主何苦这般不依不饶,起先你痛恨我是降临国公主,意在杀我解恨,如今既已得知真相,却还要以魔教心法为由苦苦相逼,究竟为何?莫非……其实你也对此物抱有想法?”
不禁感慨,此物甚为不祥之物,引发了一场又一场血光之灾,区区一本魔教心法,竟令整个武林陷入明争暗夺、勾心斗角的境地,各大门派不惜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也要将其据为己有,可见此物影响力之大,不愧为魔教之物,充满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胡言乱语!”司空庄主勃然大怒,认为此女无事生非,辱没自己名声,气得面容抽搐,若非自恃身份,真恨不得给她一计耳光:“好啊,你这丫头好一张利嘴,老夫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纹蝶眼观局势,沉默半晌,实则暗中运转内功,自行疗伤,此刻但觉伤势已减轻些许,蓦地发出一声讥笑,自顾自道:“降临国真是好计谋,不废一兵一卒,就可将中原武林搅得风雨不宁。而他霸王只要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就好,如此场景,十八年前就已出现过一次,你们竟还甘愿着了他的道。”
聂浪接口道:“降临国虽有意引发中原内乱,但只要我等同仇敌忾,共御外敌,又怎会让降临国得偿所愿,全因你的出现,是你扰乱了这个江湖。”
纹蝶竟哑口无言,缓缓拊掌,嗤笑道:“好一个聂大教主,一番话说得当真漂亮,在下甘拜下风。”
聂浪道:“如今你已是自顾不暇,谈何江湖大业,你今日即便是死了,于这江湖而言,又有何足惜?竟还如此冥顽不灵,简直可笑。”
司空庄主插言道:“聂教主何须与此等叛离之辈浪费唇舌,速速了结此人,燕家后人又如何?非我同道,留着他终究是祸害,倒不如送他去黄泉路上,与他那不知好歹的爹说去吧!”
聂浪摇首叹道:“唉……谁人不视燕大侠为英雄豪杰,怎奈你身为他的儿子非但没有走上正道,还屡次与中原武林作对,怕是连你亡故的父亲都该无颜,你也莫要怪我等说话难听,是你把你父亲的脸都丢尽了。”
“呵,你这厮好大的口气,胆敢辱没我燕叔叔的威名,不想活了么!”
霎时,突听得人群上方传来一声轻斥,如天外之音穿透雨幕回旋在半空,众人不由自主翘首而望,只见一条人影横空出世在半山腰处,下一瞬,人影自山腰一跃而下,衣袂挟风,翩然降至,如天外飞仙般落入众人眼底。
恰时,各大门派弟子几乎同一时刻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听来惊悚而悲壮,无数利箭交织成网,如骤雨倾盆,密不容针,谁也不曾留神,漫山遍野间,不知何时竟布满了成百上千的弓箭手,将琼花谷八面伏围,众箭满弓在弦,绝连不断射下山谷。
“五大门派所有人,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伴随一声阴狠残酷的轻喝,上百骑兵自尸横遍野中,踏着骨骸驰骋而来,溅起血光无数。雷雨交叠,刀剑争鸣,厮杀声震慑心胸,马蹄声激荡豪情,场面一度悲壮,触目恸心。
顷刻间,在场近百名武林人士中箭倒地,伤亡惨重,五大门派气数已尽,一片残兵败将,溃不成军,各派首领皆已是强弩之末。
聂浪对此剧变惊愕不已,定睛于眼前之人,风神卓绝,犹如人中龙凤,超凡脱俗,仿若仙人之姿,已无法用尘世间的辞藻相比拟,而能在“弹指间令风云变色”的,惟有那叱咤风云的夜琅城赵公子,稍作镇定,沉声道:“赵公子,久仰大名。”
司空庄主一双虎目尽显惊恐,失声呼道:“什么!赵公子!”
在场幸存之人无一不是惊骇失色,那炙手可热的夜琅城,那骇人听闻的赵公子,如今总算得以亲眼所见,哪怕今日死于非命也已无憾。
眼下可谓绝境逢生,小梳、凉婵、及花容玉为首的琼花谷门人,见此局势扭转,胜算大增,每个人面上都浮现出喜色,每个人心中都激切不已。
小梳早已是满腔热血滚滚沸腾,不由得拊掌叹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赵公子,张老板,小阎王,夜琅城三巨头全来了!”
凉婵见此情形,原本黯淡的面容亦是不经意间展露几分欣喜,同时也是平生第一次目睹赵公子的绝世风采,这惊世骇俗的夜琅城主,这未经谋面的虚无夫君,竟是如此神威之人,所谓“雄心映日月,气魄照山河”也终究不过如此罢。
赵越亭漠视周遭,二话不说走向纹蝶,瞧见他被伤成这般模样,瞬间杀红了眼,阴鸷的眸光扫过众人,狠戾道:“胆敢伤害我赵越亭的兄弟,你们一个个都要付出代价!”
纹蝶无暇顾及其他,迫切道:“快看看莫离。”
赵越亭扶着他的肩膀,眼神微荡,内心深感触痛,几番不忍和愧疚涌上心头,命人把昏迷的张莫离抬走,半晌溢出一句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纹蝶本想回一句“你不该来”,却终归未能说出口,只因自己心底深处竟是迫切希望他能出现在此,并非因为他足以扭转乾坤,只是因为他能带给自己任何人无法给予的心安,扯动嘴角,想笑,却因颊间有伤笑得比哭还难看:“最好再晚点,来了直接给我收尸。”
赵越亭心下叹息,这小阎王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却深知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义无反顾向他担保:“你放心,后面的事交给我,你不会有事,你的女人也不会有事,心法更不可能落到这帮人手里。”
纹蝶深信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却又怕他意气用事,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从而酿成大祸引发严重后果,一字一句道:“把他们赶走就好,莫要取其性命。”
“为什么?”赵越亭感到不可置信,一向有仇必报、冷酷无情的小阎王岂会对敌人手下留情:“这帮人要杀你,你却替他们求情?”
纹蝶道:“我并非替他们求情,是因你一向中立,千万别赌一时之气,这帮人须得留着,莫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赵越亭何尝没有考虑到事态严重性,如今江湖俨然分为两大势力,双方相互制衡以稳定局面,夜琅城素来中立,既不倾向中原武林联盟,也不倾向降临国,虽与这两大势力都有往来,却也都不是盟友。
倘若今日诛灭在场五大门派,无异于与中原武林开战,必将引发江湖大乱,动荡大局,最终只能落得两败俱伤,让虎视眈眈的降临国有机可乘,正中霸王让魔教心法流入中原的动机。
况且,夜琅城本就与中原武林同属一脉,岂能自相残杀,但今日来此,仅是出于顾念兄弟安危,全然顾不得那些所谓大局,那日在盈袖园先行一步也正是为了筹划今日之举。他虽非不明事理、胡作非为之人,却也绝容不得任何人欺凌自家兄弟,仅此一条罪状就足以当诛,他赵公子向来如此霸道护短。
赵越亭此刻只想为兄弟讨回公道,沉声道:“此事你不用管了,凉婵姑娘,扶他下去。”
“好。”凉婵初次见到赵公子本尊,难免为其气魄所震慑,眼下顾不得多言,上前搀起纹蝶。
纹蝶犹豫一下却不肯走,知道自己这一走,赵越亭免不了要大开杀戒,这绝非自己本意,忽然扬声道:“聂浪,眼下赵公子动动手指就可以杀了你,你还不快滚!”
玄右使一心护主,自恃万箭齐发下护教主周全也绝不在话下,只要教主一声指令,便会万死不辞为他肝脑涂地,哪怕取下那赵公子项上人头。
聂浪向来以大局为重,断然不会逞匹夫之勇,暗道赵公子虽非江湖中人,却掌握兵马,权势遮天,一旦开战自己一方恐无胜算,识时务者才能功成名就,沉声道:“赵公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杀我劫帝教三十余人,这笔帐我们来日再算!”眼见形势不利,硬拼无非徒增亡魂,不如将此事暂且搁置,日后再从长计议,一拂袖转身而去:“我们走。”
司空庄主见大势已去,心生痛惜更出于畏惧,权衡利弊后也识相的服软,发出一声喟然长叹:“罢了……弈剑山庄,就此撤回!”话一出口却无人响应,回首,才发现五大门派残存者已寥寥无几,弈剑山庄更是仅剩自己一人,当下面泛失落,垂头丧气的颓然离去。
宗道长,崇海大师,冷掌门等胆小怕事之辈,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趁乱溜走,逃得比兔子还快。
一切终究归于沉寂,暮霭阴翳蔽掩苍穹,腥风血雨弥漫山谷,昔日人间仙境的琼花谷已然变作沙场,草木芳馨皆已被鲜血尽染,硝烟已逝,终留得遍地尸骸,满目疮痍。
纹蝶总算松了一口气,下一瞬,紧绷的弦已然断裂,失去知觉倒了下去,耳畔隐隐传来凉婵的一声惊呼。
“纹蝶哥哥!”
第一篇“魔教心法流入中原”完